偷摸溜出侯府到了兰台,凑巧遇到上回为她指路的小女官,听说边烬在档案馆,便寻了过来。
到档案馆的时候,只见她一个人,背对着门口站在货架前,聚精会神好像在货架上寻找着什么。
沈逆靠近,正想要叫她的时候,边烬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身,对着沈逆的脖子掐过去。
沈逆躲闪及时,只是被扯歪了衣襟。
那一下若掐中了脖子,估计真有她受的。
边烬困惑道:“我掐你?”
“嗯,不过应该是你常年在外征战养成的习惯,身后有人靠近就会警惕,本能按照对付敌人的方式来防御了。”
沈逆的语气很轻松,没有半点想要怪罪边烬的意思。
她也曾经在外征战多年,也有一整夜抱着防身武器不能熟睡的时候。
边烬如履薄冰更曾身负重伤,有些应激可以理解。
“别说没有掐到我,就算真被你掐一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逆开玩笑似的轻轻松松,不想边烬怪自己无意间下手重了,有任何负担。
边烬坦白自己刚才有一瞬间失去意识,不是故意伤她。
“这么说起来,你当时的神态的确有异。”
“有何异常?”
沈逆回想那时边烬的表情,“有种注意力过于集中,忽然被打断时的紧迫。是了,若不是全神贯注,怎么会直到我到你了身后才发觉?”
以边烬的敏锐,她一进档案馆就会察觉到了。
边烬思索着,“思绪突然消失之前,我正在走廊上行走,怎么进的馆内,你又是何时出现,我一概记不起来了。也就是说,我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行走,甚至主动寻找着什么?”
“对。”
“当时我在找什么?”
“嗯……”
沈逆指骨点了点自己的小下巴,回溯记忆中的细节。
“那个货架标注的是……武德十一年。或许你在寻觅武德十一年的报废义体?”
“武德十一年?”
边烬对帝国历史上的大小事都很敏锐,可武德十一年发生了什么,翻遍记忆,除却年初那场大雪,和年仅七岁尚为公主的李渃元染上怪病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这么一捋,当和李渃元有些联系。
暂且记下此事,沈逆继续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寻找武德十一年的义体,并不记得了?”
边烬缓缓地摇头,她的确不记得了。
将意识消失的具体感受告知沈逆。
“不知道是否和记忆模块损伤有关。”
“听上去的确很像记忆损伤导致的短暂宕机。”
“我现在已经更换了逆芯,师妹是不是能帮我修复记忆模块了?”
“是可以。”
“现在试试吗?”
沈逆没想到边烬还挺真心想修复记忆模块。
“好。”
沈逆正好将手臂再次改装了。
拎工程箱是不可能拎的,不算太沉,但很傻。
沈逆早上抽空改造了一下手臂空间,攒一把三合一的实用工具进去,随身携带起来很方便,能拆卸能治伤,遇到个把异兽还能防身,日常所需足够了。
出门前刚改造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沈逆让边烬背对着自己,留意周围,有人来就跟她说一声。
边烬“嗯”了一声,背过之后,又回眸问:“需,开襟吗?”
在家宅之外的地方松开衣襟这种事,对边烬而言应该难度颇高。
不想师姐为难,更是一万个不愿不经意间给谁窥去了。
“倒是不用开,师姐若是信得过我,我手进去便是。”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有邪念的浪荡人,沈逆补充一句。
“肯定不碰到师姐。”
碰不碰到的……
上回检查身体的时候不是也没碰到么,不耽误指数高的惊人。
“需要多久?”
“直接用接插口对接,你再对我开放防火墙,畅通无阻的话,十息之间便可完成。”
“那便来吧。”
边烬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自行行动。
不像是黑魔方操控了她的身体,但也绝对不是件好事。
若是有人留下了指令,又会是谁,什么目的。
逆芯植入她体内这些时日,沈逆一直没提修复忆模块这件事,除了尊重边烬自己的意愿外,也有其他顾虑。
既然边烬主动提了,沈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边烬去了狐裘,单穿兰台官袍,再卸了腰带和中衣搭扣,撩起下摆。
沈逆利落地将接口从手臂里抽出,规矩地探进去,的确没触到肌肤。
顺利接入边烬后腰的接插口。
边烬这才知道,原来除了盆骨,后腰处还有她不知道的接插口。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沈逆居然比她这主人还要了解她的身体……
不到十息,沈逆拔出接口。
边烬:“怎么?”
“还是被拒绝访问了。”
“我已经关闭了防火墙。”
“我知道,和我猜测的一致。更换逆芯之后,你的记忆模块损伤部分已经被逆芯自动修复了,但近三年的记忆依旧禁止访问。”
逆芯有自动修复模块的功能,倒是不奇怪,它的强大边烬已经领教过了。
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访问记忆模块。
边烬:“你亲自操作也不行?”
身为双S极机械师,沈逆的人生里还真少听到“不行”这个词。
“看来在师姐心里我很厉害。还是之前那句话,我可以强行破解,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即便有逆芯护体依旧会重伤,得不偿失。我不建议这么做。”
边烬归束好衣物,衣襟紧贴脖颈,雪肤全部吝啬地遮挡住。
“以师妹经验判断,我的记忆模块会是什么原因导致如今状况?”
“大概是一个机械天赋在我之上的人封锁的。”
“在你之上?恐怕没有这样的人。”
沈逆的机械天赋是双S极,顶格了,的确不太有人能建立她无法进入的禁区。
被边烬这么信赖夸赞,就算丢了个小脸,沈逆也挺开心。
“给我些时日,也未必解锁不了……咳。”
沈逆一开口,声音呲了。
早上一起床就在做戏,边烬离开后她马不停蹄地给自己改装,担心边烬又跑到兰台。这么长的时间里统共就喝了一口水,这会儿喉咙干痒得难受。
边烬:“先别说话,我给你倒杯水来。”
边烬明明可以告诉她饮水处在哪,让她自己去。
偏偏要帮她倒。
怎么不算是有人疼爱呢?
沈逆完全没拒绝,享受着边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爱。
“好呀。”
边烬去给她倒水了。
沈逆等了一刻钟,没等到边烬回来。
沈逆有点担心,在兰台转了一圈,直到看到孟初,问她有没有见到边烬。
孟初才说“没有啊”,忽然听到兰台门口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
“边女郎——你不能这般没良心啊!他跟随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怎么忍心就这样将他忘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若不知,还有谁人知?”
是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声音。
孟初亲眼见这带着甜笑斯文有礼的侯君,听到妇人针对边烬的恶语的一瞬间,眉眼冷峻,相当吓人。
沈逆眉峰上浮,转身大步往门口去。
第41章
沈逆走到兰台大门口,见一位穿着圆领粗布小袖的妇人,用力拽着边烬的袖子,边哭边诉自己失去丈夫后生活何等凄惨,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因为扭曲的表情而变得狰狞。
那妇人好像站不住似的,双膝打弯,用力将边烬往下拖拽。
而边烬无论她怎么拉扯,都如雪松挺拔,巍然不动。
边烬实话实说:“我记忆模块受损,丧失了那三年的记忆。你丈夫如何过世的,我不记得了。”
那妇人半点不信。
“怎么可能忘记!”妇人双目怒睁,“我夫君曾与我说过,你边总都督一向强记博闻,过目成诵,活生生的人死在你面前,你居然能忘?况且我听闻你伤的不过是脊柱,与记忆模块又有何关联?怎会平白无故失了忆?怕不是为了担罪责故意找的借口吧?边总都督,你怎么能这般无情无义!”
她死扯着边烬袖子的手骨节发青,用力到发抖。素白柔软的兰台官袍被她攥得皱巴巴,沾了一大团的灰土上去,连沈逆看得都忍不住蹙起眉头。
而天生喜洁的边烬,完全可以一把将这死缠烂打的妇人推出去。
但她没这么做。
边烬:“我也在尽力修复记忆模块,若有朝一日想起,定会给你个交代。”
那妇人撒了半天的泼,边烬却不疾不徐温言以对,衬得她更是蛮不讲理。
妇人对着某个方向怔了一息。
这个细节没逃过边烬的眼睛。
妇人忽然仰天大哭,哭声惊天动地,今日上值的兰台属官全被她引来了。连路过兰台的普通百姓都好奇地往里探头探脑。
妇人是个人来疯,越多人围观她就能嚎得越大声。
“可叹我夫君替你出生入死,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百万大军魂归黄泉,唯独你一人苟延残喘?你为何能独活?为何不跟他们一起死在北境!夫君、夫君啊——”
“听说你与丈夫感情早就破裂了,在他上前线之前你俩已经分居一年多,如今居然还来为他鸣冤喊屈。周嫂,该说你一句情深义重,还是脑袋被门夹了?”
周氏夸张的哭声被沈逆一句轻描淡写突兀地打断。
周氏的眼泪还挂在眼角,纳闷地睁开眼往边烬身旁瞧。
这一身绯袍好生惹眼,更惹眼的是她那张不染风尘的容颜。玉身沐浴在阳光下,年轻纯美,将身后饱经沧桑的兰台衬得更加暮气沉沉。
周氏警觉起来,问她:“你是……”
“我是何人,为什么会如此了解你的事,对吧?”
方才还如鱼得水的周氏从沈逆的话中感受到了压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沈逆执着戒棍,挑起周氏的手腕。
见她还不肯撒开边烬的衣袖,直接打开戒棍的电击模式。
周氏“啊”的一声惨叫,立即放开了边烬。
沈逆站到边烬和周氏中间。
“我是边烬的妻子,也是她在双极楼时的师妹。周嫂年纪大了,有些事不记得没关系,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你丈夫齐誊加入我夫人麾下时,是我帮忙写的军编文书,每位士兵的家庭状况都需登记在案。”
其实周氏一眼就认出了沈逆这位帝国红人,不过先前没将她和双极楼那位古灵精怪的小师妹联系在一起。
这么一说,周氏想起来了。
当年的确写过那军编文书,而且齐誊还在世时家宅不宁,时常争吵,感情还好的时候也曾随丈夫去双极楼送礼,还给边烬说过亲。说亲的时候有个小女孩站在人群之后,眼神格外犀利,估计就是她。
周氏常年在市井讨生活,免不了与人正面交锋,脑子转得飞快,立即寻到了沈逆话中的破绽。
“就算是你帮忙写的军编文书那又如何?军中编制百万之多,我家夫君不过是个小小步兵,你怎么可能记得我家小事?莫非这种事也值得你全部写入记忆模块,供随时翻找?”
周氏对着周围围观者喊道:“别听她瞎说,我与我夫君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边烬留意着沈逆的神态。
听到周氏这句话时,沈逆眼眸里的笑意更甚,便是看见猎物落入陷阱里时愉悦。
她正等着周氏这句话呢。
周氏见她那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中了计,可一时又想不明白自己是着了什么道。
直到她发现沈逆双手有些异样。
右手的指尖不时敲击着不知何时从电子手表中投出的键盘。
周氏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怪异的微痛,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硬地开启。她捂着欲呕的心口,正想要质问沈逆对她做了什么,一开口并不是自己想说的话,变成了一阵憨厚的傻笑。
“??”
周氏立即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捂起来了?怪不通气的,别捂了。”
沈逆又是轻敲了几下键盘。
周氏的手失控般颤抖着,竟听从沈逆的话,慢慢放下。
周氏像看鬼一般恐惧地看着沈逆。
“你说你与丈夫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是吧,那一定有很多恩爱的回忆了。”
沈逆指尖在键盘上轻柔舞动,周氏记忆模块中的影像直接被投影在兰台门口的大白墙上。
第一段投影中,周氏操起桌上的花瓶用力向丈夫齐誊掷过去。齐誊手里还攥着她一把头发,醉醺醺的没能躲过,脑袋当场被砸得血流成河。
投影里周氏大骂:“你这无能狗彘,怎么不喝死在外面?”
齐誊捂着脑袋指着她威胁,“这是我家,我如何不能回来?我想回就回!”
“你还知道这是你家?你对这家有出过半分力?”
“我没出过力?你偷人的钱难不成还是你自己挣的?!”
两人相互厮打咒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围观众人连连惊叹,周氏浑身摸了个遍想要挡住投影,可无论挡哪儿投影都在继续播放。
周氏惊慌大喊:“不许放了!停下!给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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