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枪使了这么些年,不自知就算了,如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我问你,这些话是曹肃教你的么?”
李褚讶然断语。
曹肃,礼部尚书,也是李褚在崇文馆读书时的老师。
之前一直在早朝上暗中提点李褚的正是曹肃。
李褚本想说“当然是自己的主意,我们七王不联合起来,只怕要被那姓沈的吃干抹净”。
忽然想起,关于沈逆的种种,的确是他这位老师在暗中搓火。
无论沈逆做什么,得了什么赏赐,曹肃立即就会将这阵风吹入李褚的耳朵里。
她和边烬琴瑟和鸣,得了万维网上的祝福,曹肃和三朋四友转头就在筵席上“随口”提及,害得他食不下咽。
曹肃一直都在怂恿他当那个出头鸟。
义眼由银色变红,被戏弄的愤怒和被李煽当场拆穿的恼意同时爆发,李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利之所在,天下趋之。还需人教?”
李褚这番话显然是为了挽回颜面,李煽已经没了和他斗嘴的兴致,只道: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说完便挥袖将走。
甫一转身,便听李褚冷哼一声。
“永王不护皇室脸面,不顾手足之前,倒是忽然讲起了仁义道德。可不像你永王的作风。究竟是怕惹火烧身,还是舍不得刁难心上美人啊?”
李煽脚下一顿,反身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李褚脸上。
慕天长廊不时有上朝的重臣经过,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大气不敢喘。
李褚捂着脸,骇异非常,“你,我,是你兄长!你敢打我!”
“再口无遮拦,我会打肿你另一边的脸。”李煽夷然不屑,“去陛下面前弹劾我吧,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李煽!”
李煽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去。
一直在旁候着她的窦宾立即跟随。
“蠢货。”
李煽甩了甩发麻的手,也有点后悔自己用力过猛。
“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窦宾压低声音道:“曹肃那帮人已经接触安王了。”
李煽冷哼一声,“要是我,最开始就不会选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了李褚这么几句,心头的火还是没下去。
也不知究竟是气李褚,还是在气自己。
.
沈逆没去早朝,还得装病,待在卧房里无所事,想起她命运多舛的水晶球。
话说,害她礼物没能第一时间收到的那二位如今怎么样了?
沈逆顺手黑进帝国网络,找到上元节那日的监控。
根据边烬的描述,她很快调取了小巷的监控画面。
当她看到边烬一脚踢飞那两人时,忍不住心跳加速。
师姐揍人一贯这么夺人心魄。
又有些怨念,说起来,师姐很久没罚她了……
得到那两人特征后,所有的资料和标签手到擒来。
迅速建立网络足迹映射,发现这两人被边烬揍过之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前日好不容易将自己修复。
这就修复好了啊?
沈逆轻点键盘。
那不得替师姐再去慰问慰问。
作者有话说:
上班,愁眉苦脸。
宠妻,精神抖擞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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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之所在,天下趋之。——苏洵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司马迁《史记·郑世家赞》
第39章
长安城的义庄开在最西边的平乐坊。
义庄内的仵作们将两百多具尸首抬出来,给金吾将军过目后,又一具具抬回去,累得大冬天里浑身是汗,还不敢有微词。
二百多位部下的遗骸李司一一仔细查看完,一言未发,和长史走出义庄。
李司熬了几个大夜,又和异兽正面交锋,没受太重的伤,但多少有些擦划跌损。属官都让她回去睡上一觉再看看伤势。
但她睡不着,歇不下。
陪着手下的兵在太医署治了伤,确定性命都保住了,帮忙申请义体更换后,惦记着锐锋营全灭的诡事,非要来义庄亲眼看看不可。
看完之后更觉得蹊跷。
一出义庄,长史挨近她低语。
“将军,锐锋营所有将士都是一剑穿喉而亡。这得是什么样的奇人才能做到每一剑都精准穿喉,置锐锋营高手于死地?其中还有好几个A级战斗天赋者,让他们连求援的时间都没有。”
李司扶着门口的石狮子的脑袋,盘了又盘。
“不是每一剑精准穿喉,而是一剑贯了数十人的喉。”
长史听她所言,脸色变得更苍白,声若蚊呐。
“莫非……是当年锐锋营犯下的那事儿,仇家寻来了?”
两年年前,锐锋营还不是金吾卫的编制,归属于经常要出征外援的右骁卫。
他们曾经为了一时贪念屠过一个村。
此事被当时的右骁卫将军给压了下来,之后锐锋营依旧不服管教,右骁卫将军竟将整个营甩给了同为南衙十二卫的金吾卫,归入李司麾下。
李司并不想接手这一营的屠夫,但她那时资历尚轻,没她说“不”的权力。
如今长史再提及,李司只冷淡道:“若真如此,也算他们罪有应得。”
长史便没再多言了。
不是亲手带出来的兵,李司对于他们的死没什么感觉,只对杀死他们的人非常感兴趣,抓耳挠腮的感兴趣。
这不是一般的顶尖高手。
是绝对强者的降维碾压。
如今谁有这样的力量?
李司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李司对长史说:“你先回去歇息吧。”
支开长史,李司单独前往兰台。
.
早朝之上,李褚见沈逆没上朝,不能面对面责骂她,多少有些不尽兴。
不过,不用和她那张凌厉的嘴正面交锋,也算好事一件。
沈逆不在,正是他尽情参劾之时。
早朝上,李褚将先前曹肃等人归结要点滔滔不绝一顿。
把东市惨剧,长安城危在旦夕,全部归结于沈逆“玩忽职守”。
更提出数点质疑,暗示李渃元应当追查沈逆对边烬记忆模块查办进度。
站在一旁的李煽懒洋洋地垂着眸,懒的看他,自寻死路。
李渃元平日里亲和,身患怪病,一直保持着幼年时的样貌。
可若真视她为容易拿捏的小儿,那便大错特错。
她的皇姐在当年力挫其他十二位皇子,强势登极,又以弱幼之身掌管庞大的帝国二十多年,开创了“贞观之治”,带领帝国这艘巨轮在黑魔方和外地环伺之下航行至今。
这样的人如何会没有手段?
需要你李褚来教?
李煽不动声色望向龙椅。
李渃元这些日子身体抱恙,推了好几次早朝,或者改作线上。
东市爆发的惨案让她再也坐不住,拖着病躯也要上朝。
朝会的目的很明确,自然是想要各位重臣集思广益,出谋划策对抗黑魔方,共度时艰。
没想到危难当前,李褚身为天潢贵胄,一开口还是那些无聊的私人恩怨。
李渃元全程无话,待他口若悬河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
“魏王这是把朕当做黄口孺子,在教朕做事了。”
李褚立即听出李渃元平淡的言语下藏着的不悦。
被李煽那一巴掌激得过热的头脑,瞬时冷却不少。
李渃元还未开口,两位言官上奏弹劾魏王。
“魏王和边氏素有积怨,一直在想方设法借机报复。眼下边氏已由天子赐婚于靖安侯,魏王依旧处处刁难,是否是对天子不满?”
未等李褚反驳,另外一位言官接着炮轰。
“敢问殿下,据说东市事变时,殿下将受伤百姓拒之门外。可有此事?”
李褚:“我……”
“私心胜者,可以灭公。魏王乃凤雏麟子,所作所为皆关系到皇室颜面,视民于草芥只会让天子蒙羞,百姓心寒!”
李褚的王府都被拆了,收藏多年的珍爱宝物被砸得一干二净,损失难估。结果他倒成了自私自利,让百姓心寒了?
李褚强辩,“陛下有所不知!当时情况紧急,臣弟如何知晓那些擂门的是真的百姓,还是感染了黑魔方的异兽?臣弟府中也有上百条条性命需顾及,怎能随意开门?”
言毕,满堂皆寂。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他怎可说天子“有所不知”,他怎么能有天子不知晓的事?
冷汗像虫,从他的脖颈沿着脊背滑落。
半晌,李渃元一声冷笑。
“既然长安城这么危险,弟弟还是别待在这儿了。兰陵偏远,但有精兵守卫,想来足够安全。弟弟午后就启程去兰陵吧。”
李褚原本躬身上奏,此时惊愕不已,上身往上挣起。
“兰陵?那,那可是深牢大狱!陛下怎么舍得让臣弟去那等苦地?!陛下,臣弟是陛下的亲弟弟啊!”
李褚极力去瞧李渃元的神色,是否有任何动容。
但冕旒落在天子的脸前,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能算受苦呢?魏王帮朕牧民于兰陵,兰陵的百姓会记得魏王的恩德。以后也别叫魏王了,便改称兰陵王吧。”
李渃元冷淡的话语中再无半点手足之情,李褚慌忙向曹肃投去求助的目光。
曹肃却始终恭顺地低着头,老神在在,没有看他。
李褚忽然想起,方才弹劾他的几位言官,好像都和曹肃女婿往来甚密。
曹肃当初支持他,怂恿他来针对沈逆,如今见他大势已去,翻脸无情,反过来将他祭献以博得天子青睐。
此刻,李煽终于舍得瞧上一瞧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用一种怜悯的眼神。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当真是颠扑不破至理名言。
最后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
李褚绝望地抬起头,他知道自己被身后的文官集团放弃了。
弃子的下场,他见过太多太多。
.
老旧的轨道列车从灰蒙蒙的地平线驶入站台。
驶入一段距离后,车头的灯才缓缓亮起。
左侧的灯罩破损了一角,光线被裂纹切割涣散,让它这颗肮脏的“脑袋”有些失衡。
车身迟钝地停稳,伴随着刺耳的提示音,边烬步入车厢。
兰台的官袍之外罩着件素雅的狐裘,幞头皂靴,清雅疏冷中透着的绝对的洁净感和凌然的风骨。
边烬一进浑噩的车厢,犹如皓月临空,污浊的空气都似被她净化。
这年头会乘坐轨道列车的,全都是没有私家载具的穷苦百姓。
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秀丽的女官出现在充满闲汉野老的车厢里?
无数目光肆意落在边烬身上,她目不斜视,从布满不明污渍的车厢中穿过,走了三个车厢,最后站定到无人的角落里。
一切正常。
只是车厢内有些闷。
和六年前离开长安时相比,轨道列车没有任何维护更新。
这辆车她记得,当初也是为了巡查确定黑魔方的踪迹,她无数次自愿在这条线上巡逻。
唐Pro的轨道列车车厢以季节命名。
她此刻所在的第五节车厢,名为“仲夏”。
“仲夏”的第三排左侧座椅的靠背,曾经裂了一半。六年过去没人维修,干脆正面都不见了。
沈逆先前提过给她置备车马,专门接送上值,被她拒绝了。
比起坐在封闭的车马内,边烬更喜欢融入城市楼宇之中,感受家乡的气息。
离开此地太久,东征西讨,很多珍贵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回来后,命悬一线,马不停蹄便到了当下。
沈逆也没问那些“珍贵”的记忆都与谁有关。
是师尊,同门,还是她这个小师妹。
反正边烬嘴上再不乐意,最后都会熨帖地将她宠得浑身舒适,那她对边烬自然也是千依百顺。
不坐私家车马就随她,反正这长安城如今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边烬要坐公共交通,也是想要探查黑魔方的感染情况。
她对黑魔方有旁人不及的敏锐,黑魔方惯常喜欢潜入人多之处,如今迭代出了智慧,恐怕喜欢往人群里钻的爱好有增无减。
要不是需去兰台,边烬肯定会倒换几次公共交通,多在人群之中寻觅一会儿。
这次没有发现黑魔方的踪迹。
凭窗而立,一栋栋灰扑扑的古楼从眼前掠过。
破损的招牌,干枯的枝丫,满是裂痕的地面。
没有修理,没有更换,像干瘪的暮年。
她的故乡垂垂老矣。
经过东市骚.乱,整个长安城已经不复上元节时的热闹。
宽敞大道空空荡荡,偶尔能看见几个行人,满面愁容脚程飞快,提心吊胆往四周张望。
边烬走出车站,见一个酩酊大醉的醉鬼前一息还在放声高歌,下一息便倒在台阶上,呕吐不止。
边烬嫌弃臭气,但见那人喝得不省人事,仰面呕吐,只怕这样吐下去会窒息而死,上前用脚拨了一下,将他搓成侧卧,呕吐物没再封口鼻,顺便拨打太医署急救。
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只是,醒来后应该会发现脸上多了一个鞋印。
将鞋擦拭干净,下了月台,听到两位夫人在闲叙。
“连理模块”这四个字让边烬放缓脚步。
“真的?王五娘昏迷了一整年了,当真醒了?”
“是啊,幸好是在昏迷前开通了连理模块,她娘子一直托管她的身体,每天都进入梦境试着唤醒她。医师都说不太可能醒过来,没想到啊真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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