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庭柳怎会没有注意到那贪婪的目光,却只是眉梢挑了挑,便沉下心去看书了。
窗外鸟鸣树摇,隐约可以听到前院少女的嬉笑。尉迟枫安静地听着身边人的一呼一吸,竟觉得宁静万分。他心中依旧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迷茫,却觉得如今的处境已是极好,有一瞬间,他甚至将自己也忘却了,只要能够在此处一直坐着、候着那人就够了。
这样的贪恋有些莫名,尉迟枫想,但如果对方是封庭柳,却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如果他以前就见过封庭柳,两人又是怎样相处的呢?
时光流逝,封庭柳似是觉得累了,换了个倚靠的姿势,却使得踏在尉迟枫腿上的裸足更向上了几分。尉迟枫全身绷紧,耳根都泛起了热度,垂落在一侧的手握成了拳。
好在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暧昧的局面。
“少爷,信使送来了几封信,请您过目。”
是白忠的声音。
封庭柳撂下书卷,用脚轻踹了下尉迟枫的小腿。尉迟枫明白了他的心思,连忙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
“拿进来。”
白忠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个木盘,其中放着三封信件,被他端了上来。
尉迟枫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三封信件的样式各有不同。一封素色,一封黑色,还有一封竟是飘金印红,格外富贵。
封庭柳拿过三封信,却未打开,忽地轻笑了声,便将三封信随意扔在桌子上,沉声道:“仅是听闻柳渡城商队的风吹草动,便纷纷来信。柳渡城何其高贵,让三方势力都紧盯着。”
白忠面上挂着笑,附和一句:“自然是少爷管理城池有方,扬名江湖。”
“武林正派、魔教势力,甚至皇室储君,皆死死盯着我这柳渡城,你说,这是为何?”封庭柳把玩着手中烟杆,另手随意拨了拨信,未等白忠回答,自顾自道:“问候,试探,还是挑衅?”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少爷的认可。”
“也罢”封庭柳眉梢轻挑,摆了摆手,忽地又将视线移到尉迟枫身上,开口道:“初来乍到此处,便听得如此秘密。尉迟枫,你可觉得畏惧?”
尉迟枫低着头没有去看那三封信,任谁听闻这三方来信,皆会好奇。但如今,尉迟枫深知自己的位置,不敢多思,便道:“不敢。”
封庭柳听了这两个字,倒是心情愉悦几分:“哈,你迟早要知道。”
“另外,少爷,厨房已经准备好餐食。”白忠又道。
“今日天气恰好,便在院子里用吧。”
“是。”
白忠端着那信盘离开,不忘将门带上。
封庭柳抿了口烟嘴,靠在一旁,闭眼蹙眉,似是疲惫。
尉迟枫犹豫了片刻,说道:“少爷,我为您解解乏吧。”
封庭柳手中动作一顿,玩味看去:“哦?你要如何做?”
“我可以为您按一按头。”
“连自己叫甚都忘了,还能记得怎么按摩?”封庭柳语中带笑。
尉迟枫声音沙哑道:“还是会的。”
封庭柳轻笑一声,转了个身子,将后背靠在罗汉床侧面围挡上,闭上了眼。尉迟枫匆忙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敢触碰上封庭柳的乌发上。
乌发如绸如缎,叫尉迟枫不敢过于用力。他瞥见自己手上、掌中厚茧,小心将其避开,用柔软的地方轻压慢按,揉着每一处穴位。
其实尉迟枫也并不懂什么按摩手法,但他好似曾经学过这些一般,能模糊地将手指压在每一处正确的地方。但他自己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如此熟悉。
但不得不说,尉迟枫按得的确不错。封庭柳阖着眸发出几声轻哼,显然是得了舒服。
尉迟枫见状,十分得意也满足。他用指节抵着封庭柳头部两侧,稍用了些力气,反复剐蹭,将那秀发刮起了层层波纹。
敲门声又起,白忠在门口缓声道:“少爷,饭菜已布好。今日有新鲜的海鱼,您定会喜欢。”
封庭柳闻言,慵懒抬手喊停。尉迟枫便停了动作,收手前,他迟疑片刻,还是用手轻拢着封庭柳的长发,将其捋顺。封庭柳微微抬眼,并未制止。
“那便走吧。替我穿靴。”
尉迟枫眼神暗了暗,绕至榻前,坐回那红木脚踏。似是方才的按摩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次他竟胆大地轻托着那玉足,如同托着珍宝一般,为那玉足套上足袋,又小心地将其放入长靴之中。待他将一只脚也放入靴中后,封庭柳竟一脚踏在他肩头,含笑看来。
尉迟枫顿时喉头发紧,手上动作却未停,为另一只脚穿上靴子。
“不错。”封庭柳赞道,将脚收回,兀自下了榻,向门外走去。
尉迟枫待在原地半晌,望着封庭柳的眼神,闪烁着猎物扑食般的光。
他回过头望了眼桌子上摆着的三封信件,却并未多想,关紧房门,随人离开。
第4章 旁听
晚饭被安排在内院亭子里的石桌上。
新鲜的海鱼摆在中央,被制成了北方的菜式,糖醋淋汁香飘万里。其余的菜品也皆是上乘,哪怕是最简单的白灼青菜,用的也是精挑细出的最嫩的部分。
尉迟枫站在封庭柳身侧,遵了命令为他布菜。他将鱼头下方最软嫩的肉用筷子剔下,细细将鱼刺清理干净,又分成大小适中的块状,蘸满了浓郁的汤汁,放置在鱼盘一侧,待封庭柳自己夹入口中。
封庭柳吃饭时极其斯文,除去碗筷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许是他洁癖作祟,就连鱼的汤汁都不许在碗里多留一秒。以免影响沾了汤汁的米饭入口,与其他菜品混淆味道。十足的少爷做派。
“少爷,与海鱼一同来的,还有这海参,后厨用它蒸了蛋,鲜得很。您尝尝。”白忠在一旁轻声道。
尉迟枫瞧见那小盅盛着的海参蒸蛋,在一桌子菜品中,距离封庭柳稍有些远。他便将其端在手中,捧到了封庭柳面前。
“忠叔有心了。”封庭柳用勺子舀起那散发着鲜味儿的海参,放入口中。蒸蛋上淋了香油,让色泽更亮、味道更香,封庭柳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很鲜。”
封庭柳语气平淡,但似乎真的很喜欢这盅蒸蛋,不过几口便见了底。
白忠见了,面上浮现欣喜,笑着道:“少爷今天食欲旺盛,比平日吃得都多了不少呢。”
封庭柳眉梢一扬,“得人贴心伺候着,怎能拂了心意。”
白忠笑得更盛:“看来少爷很是满意尉迟公子了。”
封庭柳笑而不答,继续夹着尉迟枫挑好的鱼。尉迟枫见此,面上不由得也浮现了笑意,显得他更是英俊。“多谢少爷抬爱。”
封庭柳哼笑一声,“这才哪到哪。”
晚饭过后,一桌子菜肴下了大半。白忠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就连唤人收拾碗筷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他家少爷衣食挑剔,平日里每样菜吃个一两口就足矣,今日就连为了荤素搭配而制的白灼青菜都被吃了一半,要知道平日里少爷可是很少碰蔬菜的。
饭后封庭柳独自在院内消食,免了尉迟枫和白忠伺候,白忠便领着尉迟枫到外院的厨房与其他下人一同用饭。
下人们的晚饭与封庭柳的差不多,甚至还能分得一条鱼尾——鱼尾占据鱼的一半,这些封庭柳自然是不愿吃的部分。蒸蛋也带着些海参的鲜香,用大碗盛着,尉迟枫舀了一勺,竟见里面包了不少小块海参。
“嘿嘿,好吃吧!少爷平时疼我们,都是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的!”负责伙食的年轻的男人对尉迟枫爽朗一笑,甚是自来熟。
尉迟枫在外人面前的表情,可没有与封庭柳带着那般丰富,如今也只是板着个脸点了点头。
“尉迟大哥生得英俊,怪不得少爷一看了你就让你去贴身伺候了!”
“就是就是,你可得好好照顾少爷,若有差错,我们可要拿你是问啊!”
下人们热闹成一团,尉迟枫只是偶尔点头回应一两句,便沉默地低头吃饭。他比别人都快一步,待他吃饱,便道了别离开了众人。
他对封庭柳与白忠已经信任,但这柳渡城与封府内的人,总让他想起一睁开眼时所见的诡异街道,难以让他放松警惕,此刻只想要尽快离开。
“少爷应当在书房。”白忠开口道。
“好,我这便去。”
下人们见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那些热情退了退,谈话的语气与内容也都莫名降了温,没了方才的祥和。
“肌肉紧实,手上是剑茧。”
“他起身的姿势一看就练过,但是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样式。”
“看紧点。”
就连最年轻的劈柴少年,都攥紧了筷子仔细听着,眼中满是警惕和精明。
莫名的谈话夹杂在碗筷碰撞声中,也有人转头看向正在喝汤的白忠,低声问道:“忠叔,这人什么来头?”
白忠慢慢喝尽了碗里的汤,才抬头看向那些满眼好奇的下人,呵呵一笑:“放心,少爷挑的人,自然不会出问题。”
“既然忠叔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没什么问题的。”
“吃饭吃饭,慢慢试探着来,要是心存不轨,我第一个刨了他,拿他内脏下酒!”
“吃饭呢,别说那些血了呼啦的玩意。”
“就是就是,屠户出身的真是粗鲁。”
“靠!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前丐帮弟子这么说!”
白忠但笑不语,轻撂碗筷,拿起一旁的拐杖,背着手离开了。
另一边,尉迟枫回到主院,本想直接回到封庭柳身边,但他下意识低头一闻,嗅到身上饭菜味道。他沉思片刻,转头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才敲响了书房的门。
得了应答,尉迟枫便推门而入,只见封庭柳坐在案几一侧,另一侧坐了一位男子。
那男子身着星宿云纹紫袍,带着单边镜片,正低头书写着什么。那人听了推门声便抬起头,看着尉迟枫,皱起了眉。
“无妨,你继续。”封庭柳对这尉迟枫招了招手,“站过来。”
“可以让他听?”那人面露疑惑,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愿意。
“我都说了,你继续。”
尉迟枫站到封庭柳身边,自知那人定是要与封庭柳商谈什么要事,便垂眸而立,不去看也不去听。
那人见此,才松了口气,一边写一边说:“总之这是桩亏本生意,梅花会还是个无名无闻的小势力,这个人情不值得卖。剑雅池近半数的人正赶制锻造华山派要的剑,用的已是上品玄铁,工期及长,若再去赶制他们所需的……”
“那就让华山派的交货时间再迟半月。”封庭柳骤然打断。
那人皱眉,抓了一把披散的头发:“你确定?我认为与华山派来往交好更为重要。不过就算延迟,华山派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就这么办。我卖梅花会这个人情,自有道理。”
那人挠了挠头,无奈叹气,落笔记下方才封庭柳所言,才将笔杆撂下。他抬头看去,发现尉迟枫始终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禁有些好奇。
尉迟枫注意到视线,向封庭柳望了一眼。封庭柳看过来,目光准许。尉迟枫才垂眸介绍:“尉迟枫,是少爷今日刚收的侍卫。”
“谢子存,账房管事,也管理天工阁。”谢子存说着,摘下了眼镜,收入怀中。
“天工阁?”
“我原是天工门弟子,会天工之术。就是给剑雅池造些机械,加快武器生产。”谢子存解释道,他声音清冷,且极具耐心,“行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让夏亦通知剑雅池那边就是。”
谢子存收了面前的纸笔,抱着账本离开了书房。
屋内安静下来,封庭柳靠着椅背,合眸休息,眉头紧蹙,向着尉迟枫伸出了手。尉迟枫这才发现封庭柳没有拿烟杆,四处一寻,便在一旁的架子上寻得。他为封庭柳取来烟杆,填满烟叶,又用火折子点燃。
封庭柳含着烟嘴半晌,眉头才舒展了些。
尉迟枫试探问道:“少爷,是否还需我帮您按一按?”
“不必了。我想睡了。”
“那我去把床铺好。”
封庭柳点了点头,尉迟枫便退出书房,去了卧房。他迅速弄好了床铺,到书房去请封庭柳,熄了油灯又锁了书房的门。
卧房内,封庭柳立于床前,慵懒地抬起胳膊,等着尉迟枫伺候。
尉迟枫上前一步,解了那的薄纱带子,又为松了腰带与衣襟。他全程不敢做出任何多余动作,就连手指停留在腰带上的时间都不敢过长,生怕触及不该触碰的地方。
惹怒封庭柳倒是其次,若是惹了身火,可无处去消。
但他的眼神却肆意停留在肌肤的每一寸地方,牢记眼前光景。
封庭柳掩唇打了个哈欠,翻身上榻,任凭尉迟枫帮他掖好被子,吹灭了灯。
“夜里无需伺候。”
“好,那若有需要,少爷唤我便是。”尉迟枫还记得白忠的话,便轻声退了出门,为封庭柳掩上满院的月光。
他在房门前驻足了半炷香,盯着门上映出的月光发了会儿呆,确认房内安静后,才回了自己的下房。
尉迟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还有些恍惚,自他醒来,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但却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寻觅,无论是失去的记忆、神秘的柳渡城,还是封庭柳……
但尉迟枫的脑子里除了封庭柳和柳渡城以外皆是一片白,难免对此处产生依赖,对封庭柳产生莫名的悸动。
尉迟枫翻了个身,决定不去想那么多,现在的情况,倒也不算坏。他闭上眼,合着窗外柳树沙沙的摇曳声,沉沉睡去。
月朗星稀,宁静非常。
次日,鸡鸣的那一刻,尉迟枫便瞬间醒来。他谨记白忠跟他说的府上安排,封庭柳马上便要起床,随后还要练武。他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
他翻了个身,正准备下床,却忽地汗毛竖立,警惕地猛地向抬头看去。这一看,倒是给他吓得连连咳嗽,后退到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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