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郎啊,你在哪里,我便在那里。”
本是情侣间互诉衷肠的歌谣,被他这副破锣嗓子一唱,有股说不出的滑稽。
虞珵美听得大笑起来,手里的树枝也掉了,被杜明庭一招击中胸口,作势倒在地上,“小将军,我被你杀死啦!”
杜明庭见他耍赖,索性也丢了“剑”一同躺在草地上,开口道:“你这喜欢走神的毛病可不好,上了战场是要送命。”
“你再把我拉回来不就好了。”虞珵美道。
杜明庭笑起来:“我可没有带个孩子上战场的习惯。”
虞珵美不做声笑了下,躺在地上看了会儿漂浮不定的云,才继续道:“教我习武的人是我爹旧识,其实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只知他姓容,据说是个很厉害的剑客。”
“容景,”杜明庭点头:“的确是个颇为厉害的剑客。”
虞珵美闻言翻身对向他,眼中闪烁着光,问道:“你认得他吗?”
杜明庭摇头:“只是听说过,你可以去问问爹。”
“那还是算了。”虞珵美似有失望,心中念头如波涛般起起伏伏。
许久才下定决定,一骨碌爬起身道:“小将军,我那天也不是有意要作弄你,手炉里放的是什么我也并不知晓。”
杜明庭深深望着他,片刻后抬手拍了拍他的发顶:“此事不要再提,我们从头来过。”
虞珵美拽着手下的枯草,心中暗暗道,“当真能从头来过么?”
又听远处薛平向二人高喊,“小将军!太阳要落山了,你们还回不回去了?”
杜明庭起身,一把拉起虞珵美,为他摘掉了头上的碎草,又将其中夹杂的一朵白色小花插到他耳后,问道:“还想骑马吗?大哥带你回家。”
太阳早已落下山头,独留一片火红的晚霞烧在天边。
虞珵美的眼中也攒着一团火,凝视着杜明庭的眼睛,飞快点了下头,“好!”
第39章
逐月被人伺候着从头到脚洗了个遍,它毛发半干正想纵情狂奔,薛平一走,便止不住地打响鼻。
杜明庭将虞珵美抱上马,将缰绳交到他手里,道:“试试?”
虞珵美大喜,问:“是要我自己骑吗?”
杜明庭仰头望着他,目光中载满了柔情,“怕不怕?”
“不怕!”虞珵美立即道。
杜明庭满意点头,笑道:“就知道你不怕,”言罢在逐月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照顾好他!”
马儿受惊,在虞珵美恍惚之际一跃而出,吓得他赶忙压下身体拽紧缰绳,耳畔飓风呼啸,他在颠簸中向后望去,只见背后杜明庭的身影越来越小,心中突然泛出一个念头,“我要是就这么跑了呢?”
晚饭时,薛平已将二人的饭菜备好,送进了杜明庭的帐子里,又不知从哪儿顺了壶佳酿,装在白色的瓷瓶中,也不管违不违纪,就那么明目张胆的与饭菜摆放在一处。
虞珵美骑了半天马,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因过度紧张,大腿一直夹在马肚子上,这会儿腿肚子又酸又胀,走起路来像是被打了一顿,双腿不住打颤。
沿路有士兵打招呼,他也不好意思抬头,杜明庭见状哭笑不得,拖着他穿过各色营帐,向草坡最高处走去。
自打上午进营起,虞珵美就望见了那支在最高处的白色大帐,雪白的帐顶仿佛片缥缈的云,金色龙纹盘踞在帐门两侧,被太阳光一晃活灵活现,如此气派,却不知被谁在六个角上各挂了一只金色的铜铃,颇有种猛虎细嗅的别样感。
虞珵美跟在杜明庭身后边走边好奇,这么漂亮的帐篷是做什么用的,怎料转眼就被带了进去。
帐中摆设不如外表那般富丽堂皇,白虎椅、矮案,还有一张看就硬得硌人的床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小将军,这是你住的地方吗?”虞珵美被这景象惊到。
杜明庭点头,为他寻了个蒲团丢过去:“大哥这里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虞珵美乖乖坐到蒲团上,也顾不上腿疼,盘着腿好奇打量四周,半晌才道:“是有那么点儿。”
杜明庭闻言一哂:“你倒是不客气,”说着自己也撩开衣襟坐到对面的白虎椅上,抬手打开了放在矮案上的食盒,将饭菜一样样摆出,“军费有限,让你见笑了。”
薛平为二人开了小灶,五道菜里有三道都是荤的,虞珵美嗅着烧肘子的香气不禁食指大动,连连道:“不笑不笑,钱要花在刀刃上,我懂的!”
杜明庭见他变卦得如此之快,顿觉十分有趣,又看他饿狼一般两眼放光,当即撕下一大块肘肉向他递去,“多吃些。”
虞珵美着实饿惨,毫不客气接过杜明庭递来的肉,连声谢也不说,大口撕扯起来。
杜明庭见他吃得满嘴流油,嘴边还粘着几根金色的发丝,全然不似平常那般狡黠,心中感慨,“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这样想着,目光也随之柔软下来,伸手为他拂开黏在嘴角的发丝,听虞珵美道:“小将军,你能帮我把头发束起来吗?太碍事了。”
杜明庭一怔,半真半假地唬道:“教了你一下午,连声师父都不说,还使唤起老子了!”
虞珵美抬起一张油渍麻花的脸,向他笑眯眯道:“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不亏的。”说完又动了动肩膀,催促他快些。
“你那算个屁秘密,老子亏得很!”
话虽这么说,杜明庭还是起身绕到了他身后,为他将肩膀上的金发挽起,发丝轻盈,划过覆着厚茧的掌心,温柔得仿佛能将人心都融化。
第40章
这一刻,杜明庭的心软得好似一团棉花,他将虞珵美的发丝归拢好,露出一截柔软干净的后颈,目光顺着雪白的皮肤一路下滑,直至没入黑色的衣领内,脑海里倏然生出道邪念,“扒开它,看看那下面藏着什么。”
此念一起,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杜明庭用力甩了下头,暗暗自省:“你怎么回事!这次人家可什么都没做。”
虞珵美还沉浸在大快朵颐中,察觉杜明庭动作迟缓,心生报复,学着他早上地语气道:“做什么呢小将军,快些啊!”
片刻后听杜明庭在背后“嗯”了下,声音又哑又沉,与方才两人交谈时大不相同,不禁疑惑,“怎地这般开不起玩笑,这就生气了?”
待到杜明庭为他束好发,重新坐回椅上,虞珵美才讨好似的道:“我刚才学得像不像?”
杜明庭犹在想事,被他一问,皱眉道:“什么?”
虞珵美见他目光深邃,不禁联想到当日他来接自己,两人在门外争吵的场景,也是这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如嗜血凶煞,盯得自己汗毛倒立,不由向后缩了缩身,低着头小声囔囔:“别这么看我。”
杜明庭这才察觉异样,抬手撕下一条烧鸡腿放到他碗中,笑道:“想到些事,迁怒于你了。”
虞珵美啃着鸡腿,含含糊糊问:“是什么事?”
杜明庭沉吟良久,道:“我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喊我一声大哥?”
他说得认真,目光对向虞珵美,像是得不到答案便不肯罢休。
虞珵美被嘴里的肉噎住,慌忙捞起手边的白色瓷瓶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而尽,待到气息平顺,这才向杜明庭咧开嘴,“我才不叫!”
“不叫?为什么?”杜明庭举起白瓷瓶也为自己倒了杯,却不像虞珵美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放在唇边细细品着。
虞珵美盯着他的动作,目光逐渐被那手臂上的金色护腕吸引,看了半晌,只觉浑身不知为何十分燥热,大约是帐子里的地龙烧得太盛,便口齿不清道:“小将军,你带这个,不热吗?”
杜明庭没听清,见他已然是副醉态,不禁惊讶,“才一杯,又不是甚么烈酒,何至于?”眼见虞珵美摇摇晃晃马上就要从蒲团上仰过去,他眼疾手快,赶在摔倒前将人抱入怀中。
入手处果然烫得吓人,再摸摸额头,也不是发烧。
怀中的虞珵美犹在胡言乱语,两片薄薄的粉唇闪着水光,整个人软绵绵得,像是被酒浸透了一样。
杜明庭逼着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听,耐不住虞珵美嘟囔个没完没了。
说得他压不住好奇,将头略略侧过去,才靠近了一点,瞬间理智全无。
说话人吐息炽热,夹杂着黏黏糊糊的呻吟,像撒娇又像乞求,一片胡言乱语中,杜明庭只听清了一句,“大哥,我好热。”
只这一句,便够了。
第41章
入夜后,穆伯来到杜云轩房中,为他换了新烛,随口问道:“少爷和虞公子今晚可是不回来了?”
杜云轩将手里的书卷收起,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应当是住在营里,去闭门罢。”
穆伯点头道了声“诶”,正准备差人闭门,见杜明庭背着虞珵美从外走进。
他赶忙上前招呼,又看虞珵美脸上红扑扑的,像是了病,再瞧杜明庭,嘴边不知为何破了个血口子,心中不解:“少爷这是带公子出去打架了?”
“去泡壶解酒茶,”杜明庭说着看了眼杜云轩的房间,压低声音道:“我爹说什么没有?”
穆伯摇头,帮他将背上的虞珵美往上扶了扶,“将军见你和公子一直不回,就以为你们在营里过夜,其余的甚么都没说。”
杜明庭听罢舒出口气,心中的巨石刚要落下,就听一院之隔的对面传来杜云轩的声音,“做什么去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杜明庭心中“咯噔”一下,托在虞珵美屁股上的两只手掌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偏偏这时背上的那个还十分不老实,伸胳膊踢腿地就怕自己掉不下来。
杜明庭在他爹几乎要剐人的目光中,狠狠掐了下虞珵美的小屁股,低声道:“老实点儿!”
虞珵美吃痛,伏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嘟囔:“小将军,别欺负我。”
这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杜云轩听清,他眼底一沉,向走近的杜明庭质问,“你带他去哪儿了?”
“营里啊,”杜明庭无辜道:“方将军可以替我作证。”
杜云轩将二人打量片刻,觉得儿子不至于说谎,又见虞珵美脸色红得不正常,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不见发热,想必是喝醉了,便道:“回去吧,不要仗着自己是兄长就欺负人。”
“爹,我没有!”
杜明庭简直百口莫辩,他十分不解,怎么人人都觉得是他在欺负虞珵美?他明明就差把人当菩萨供着了。
大半夜的杜云轩也不打算去深究,抬手赶道:“行了行了,让穆伯烧点热水给他发发汗,喝了多少才能醉成这样。”
杜明庭简直有口难言,才一杯就醉成这德行,说出来鬼才信。
眼看着杜云轩进屋关了房门,他深深叹口气,背着虞珵美穿过回廊,向院子深处走去。
昨夜大雪过后便起了风,夜风将本就稀薄的云层吹散,露出一轮皎洁明亮的月。
月光落在菜园子里惨白一片,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杜明庭望了一眼,心中没什么波澜,听虞珵美在耳旁问道:“小将军,你生气了吗?”
他低哑道:“没有。”
虞珵美将头侧向外,盯着菜园子里的枯枝烂叶,道:“我刚才不是有意装睡,我是有点怕将军的。”
杜明庭哭笑不得,“怕他不怕我?”
话一说完,感觉虞珵美在肩上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又沙又软,像是笑着撒娇,“不怕。”
杜明庭也笑了下,“为什么?”
虞珵美道:“你对我很好。”
第42章
寒风拂过树梢,仅剩的几片枯叶在风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杜明庭心头一热,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即爱怜,又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呢?
他也不知。
“小将军,你想你娘了吗?”虞珵美见他久久不语,问道。
杜明庭的目光沉下来,摇头道:“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可想的。”
虞珵美本想趁机套出点什么,未料杜明庭对自己的母亲如此冷淡,心中的疑惑顿时如藤蔓般疯长。
他看向月亮,叹息道:“我都不记得我娘的样子了,小将军,你还记得吗?”
“一刻也不曾忘,”杜明庭低声说着,伸手推开了房门,穆伯已将醒酒茶煮好摆在桌上,他端起碗递给虞珵美,笑道:“你这一杯倒的体质也是非比寻常。”
虞珵美见他岔开话题,心知自己再提起实在过于刻意,便接过醒酒茶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好难喝。”
杜明庭看他整张脸都皱到一起,顿觉十分好笑,收走他的碗道:“良药苦口,”说完转身指了指自己嘴边,“下次再敢拿老子撒酒疯,非把你的腿打折。”
虞珵美脸一红,低声道:“谁让你非要凑过来的,我睡迷糊了,又不清醒。”
他的确不胜酒力,可当时却再清醒不过。
只是不知为何,在杜明庭压下来的那刻,心中忽然惧怕无比,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膛而出,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杂乱无章。
以身为饵素来是他最擅长的,偏偏每次对上杜明庭,这些招数全要作废。
这样的反应太容易被拆穿,于是赶在杜明庭吻上来前,他狠狠咬了人一口,让彼此都能够清醒。
夜已深,穆伯带着几个杂役将热水送进屋,又端了两盘点心,说是晚饭时做多了,拿来给二人当夜宵。
虞珵美摸着温热的酥饼,心知一定是穆婆子知晓自己醉酒,大半夜起来现做好,给他拿来垫胃的。
杜明庭脱了外衣,见虞珵美还坐在桌旁吃点心,不禁道:“晚上吃那么多,现在还吃,你这是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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