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虞珵美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一脸严肃地望向他,原本闪亮的绿眸此刻竟深得发黑。
殷峙很少见他这幅模样,当即被盯得有些怕,心道:“我说错甚么了吗?为什么珵美这样生气?”
虞珵美见他目光躲闪,不肯自己对视,胸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气,上前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沉声道:“殿下并不愚钝,殿下只是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人在没有目标前都是如此,万不可妄自菲薄。”
殷峙见他如此认真的安慰自己,内心十分感动,却也知道虞珵美所说的这些,与他而言比登天还难,不禁怅然道:“可我根本不知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
“那就把别人的夺过来,”虞珵美揽过他肩头,如毒蛇吐信般森然道:“其他皇子想要什么,你就将他们的夺过来,这样不就行了?”
其他皇子想要什么?
殷峙心道:“他们自然是想要继承皇位。”
可这念头光是想想,就令他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摇头打消:“这怎么可能呢?珵美想要我做皇帝,可就凭我这样的才智,父皇哪怕是瞎了聋了,也不会想起我的。”
望着虞珵美那张明艳俊俏的脸,他头一次觉得有些陌生。
第52章
为了回避皇子听经,福禄寺在每月十五都会闭门拒客,偌大的寺院空空荡荡,一阵风刮过,半个人影就见不着。
如是在后院的竹林深处寻到了虞珵美,见人正伏在石桌上打瞌睡,便回屋抱了见棉袍为他盖上。
寒风掠过,竹影婆娑,沙沙的声响将虞珵美自梦境带离,感觉背上暖烘烘一片,睁眼就见如是正坐在自己对面闭目打坐,也不知睡着没有。
他将自己身上的袍子披到如是肩头,又盯着如是的脸看了片刻,直把人盯的不得不睁开眼,这才似真似假地道:“大师,你这张脸长得可真是不错。”
如是的神情无波无澜,将肩上的棉袍拿下,收进怀中叠好,淡淡道:“革囊众秽而已,没甚么好看。”
二人之间安静片刻,虞珵美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什么意思?”
如是看他一眼,复又垂下,淡笑着摇了摇头。
虞珵美见他眼睫纤长,翘起来的嘴唇像月牙一样,惊呼道:“大师,你这样更好看啦!”
如是彻底被他逗乐,起身向竹林外走去,“虞大人总喜欢看这些镜花水月,也是可爱得很。”
晌午时,众人在寺里用了素斋。
席间大皇子带着四皇子和五皇子向殷峙发难,二皇子和三皇子在一旁看热闹。
若只是皇子之间的争吵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随从参与进来。
范作与大皇子向来走得近,带着几个侍卫狂吠不止,虞珵美自然不甘示弱,然而他这边只有自己一个,打不过吵不过,还挨了范作的一巴掌。
殷峙见他嘴角被人扇出血,当即就要冲上前与人理论,被虞珵美拽住衣角,暗暗摇头。
殷峙心疼到无以复加,也知是自己无能才让虞珵美受此窝囊气,不管背后众人如何嘲笑,握紧虞珵美的手咬牙冲出食堂,向福禄寺的后山跑去。
两人一路跑一路将几个皇子和狗奴才们骂了个遍,虞珵美满肚子坏水,骂起人都不带重样,听得殷峙大笑不止。
最终二人力竭,并排躺在枯黄的草甸上大口大口喘气。
殷峙的掌中湿粘一片,仍不肯放开虞珵美的手,他稍稍侧过头,想要同对方说甚么,却见虞珵美双目直直盯着天空。
他以为有甚么新鲜光景,也随着望过去,却发现空中出了几片薄云再无其他。
“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呢?”他不解地想,听虞珵美突然道:“六殿下,如果有个人对你说,他会一直护着你,你们永远不分开,这样的人,如何?”
殷峙垂眸想了片刻,感慨道:“那应当是真心想要为你好的人,这世上除了父母,大约是不会有了。”
虞珵美听他这样说,顿时豁然开朗,一直笼罩在心头的迷雾就此散开,整个人舒服得已然飘荡在空中,片刻后又懊恼地想,“我这么高兴做什么!他喜欢我不是应该的?”
殷峙注视着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心中一阵慌乱,连忙试探着问:“珵美,是有人对你这样说了吗?”
虞珵美侧头看向他,翠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却摇头道:“没有,怎么会有人这样对我说呢?他们躲我还来不及。”说完又握了握殷峙的手。
殷峙这才稍稍放心,与他十指紧紧相扣,道:“他们若是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大姐也说没了你,宫里少了好多热闹,只要你开口,我们可以去求父皇,父皇他还是舍不得你。”
虞珵美听他提到庆延帝,目光瞬时冷了下了,敷衍着“嗯”了声。
第53章
殷峙见他不作声了,不知自己那句说错,正一字一句回忆时,听虞珵美问:“六殿下,你认识户部的人吗?”
殷峙摇头,“不认识,”想起什么又道:“你不是与许文昌做过同僚?他爹不就是户部尚书!而且他对你不是,那个青睐有加?”
虞珵美闻言深深叹了口气,“这法子以后用不得了。”
殷峙见他要摒弃过去,不再提那些腌臜手段,当即大喜,称赞道:“是了是了,总那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虞珵美没料他会这样激动,抬手捏了下他的鼻子,涩然道:“我也不是对谁都那样的,都是不可得已为之。”
殷峙头如捣蒜,“我懂我懂,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明白你的苦衷。”
然而这样一番热切的表白,并未令虞珵美有所动容,他从草甸上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枯草,向殷峙伸手道:“回去吧六殿下,再不走我们就要被抛下啦!”
殷峙的嘴张了张,仿佛还有甚么未说完的话,一颗炽热的心瞬间被冷水浇灭,无力点了点头,握住了虞珵美的手。
庙中,众人已上完下午的课,对着二人又是好一通挤兑,虞珵美护着殷峙同范作吵了几句,及至走出大门,抬眼就见一身着红色朝服的武将骑在匹毛色雪白的骏马上。
他一见之下心都快飞走了,小跑过去,欢天喜地的喊了声,“小将军!”
杜明庭笑着“嗯”了声,又见他嘴角红肿,探手要摸,被虞珵美飞快躲开,挤眉弄眼地笑嘻嘻道:“有伤,疼。”
杜明庭翻身下马,看了眼不远处的殷峙,皱眉道:“他打的?”
虞珵美摇头,声音甜得好似撒娇:“六殿下带我好极了,是范作那群人,不过不碍事,我也把他揍了!”
说完举起拳头向他比划了比划。
杜明庭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等着,大哥替你找回来。”言罢,举步向皇子们的队伍中走去。
殷峙待到他离开,这才敢小心翼翼跑过来,问道:“他要做什么?”
虞珵美得意扬眉,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一阵呲牙咧嘴,“应当是去向大皇子打招呼吧。”
二人眼看着杜明庭同大皇子说了几句,而后走向队末,一脚将范作踹翻,而后又在众目睽睽下朝他胸上狠狠踩了几下。
这样明目张胆的教训命官之子,左右侍卫竟无一人敢上前,足见杜家父子在朝中的威慑。
殷峙望着范作狼狈的模样,再看看杜明庭山一样的背影,不禁感慨:“真是好威风。”
虞珵美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眼见杜明庭返回,心中酥麻一片,“他没有失言。”
“六殿下。”杜明庭向殷峙行礼,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令殷峙不自觉后退一步。
然而杜明庭并未看他,将虞珵美抱上马后,自己也坐到他身后,两手牵起缰绳将人牢牢固定在怀中。
虞珵美从他的臂弯中探出头,向殷峙告别,“六殿下,我要走啦,过几天再来看你。”
殷峙的心一颤,忙追问:“要几天?几天你才会来?”
虞珵美想了想,笑道:“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我要出远门,回来后就会去看你的!”
殷峙忙点头,目光殷切,“好,我会等你,多久我都会等。”
虞珵美也向他点头,又挥了挥手,“那我走啦!”
“嗯,”殷峙用力挤出一丝笑,向他挥手,“再见,珵美。”
夕阳下,白马载着黑衣少年奔向远方。
殷峙望着他,望着那匹白色的马,心中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同虞珵美讲,可如今看来都不必了。
他眼眶温热,迫切地想要躲起来大哭一场,想要向人诉说,就在今天,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白马带走了他此生最记挂的人,也带走了他面对苦难时仅有的慰藉。
往后的岁月中,他不会再有快乐。
他,又变回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要去防疫啦,更个四千五,顺便请两天假~~~等我回来哦,爱你们,比心心心心心!
第54章
夜幕降临,雁归的西城逐渐热闹起来,满城灯火,璀璨如星斗。
今日,大殷最得宠的舞姬在百花楼大摆生辰宴,一时间香车宝马风光无限,楼内楼外红妆漫绾歌舞升平。
更有追求者为了讨寿星欢心,半月前就花重金自遥远的海国寻得一件珍贵无比的纱衣,轻盈得好似一缕淡杏粉色的雾,名曰“海天霞”。
虞珵美斜靠在二楼最尽头的的栏杆处向下望,视线并未在舞池中央那曼妙少女身上多停留,而是注视着台下人群中,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
那男子混在一众罗绮金玉的追求者中显得格格不入,就连看人的目光也大不相同,在追求者将自己的寿礼献上之时,他满是鄙夷不屑,就仿佛那并不是甚么华服,而是一件肮脏不堪的抹布似的。
虞珵美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男子悄然离场,他才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金发的舞姬身上。
一曲毕,托依汉端着酒杯为每一位来访者敬酒,她仍穿着那件杏色的纱裙,宛如一直穿梭云间的小雀儿,快活得飞来飞去。
虞珵美看到她这幅模样,嘴角不由勾了勾,忽然有人从背后将他抱住,凑在耳边低声笑,“怎么?看上人家了?”
虞珵美转过身,面向那人一抬眉梢,“是看上了,不如范公子借我点钱,也让小的尝尝一夜千金的快活?”
范作盯着他的眼睛哼笑,脸上略微有些醉态,“老子有得是钱,买给你一夜又如何?只怕我即便出得起,你也未必用得起。”
说罢以膝盖顶进了虞珵美的两腿间,在那处隔着布料暧昧地揉搓几下,话语越发下流,“老东西们花样那么多,我倒是好奇,你这玩意儿对着女人还硬得起来?”
虞珵美稍稍眯眼,脸上还是一派天真,听范作“啧”地一声,道:“别装傻,后面到底给没给人用过,我爹可说了连我也不能碰”
“没有。”虞珵美据实道。
范作不信,将他完全压在了栏杆上,手指绕向他身后,压着某个点来回打转,“真没有?你跟我爹也没有?”
虞珵美整个人向后几乎要仰成一张弓,眼看半个身子就要悬空在外,依旧面不改色摇了摇头。
范作见状笑了下,用力将他拉回,搂在怀中安抚道:“跟你开玩笑呢,我可舍不得将你摔下去,”说罢又捧起虞珵美的脸,手指在自己下午刚扇出来的伤口处摩挲过,疼惜道:“你要老子扇你,简直比老子自己挨打都难受。”
虞珵美对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早已见惯不怪,也抬手摸上他的胸口,仰起脸时双眉微蹙,装模作样道:“公子还疼吗?未料想杜明庭出手如此重,当真可恨!”
范作一把将他握住,目光中无不歹毒,“让他几日又如何,来日老子登基,头一个要斩的就是杜家!”
说完擒着虞珵美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狠狠亲了口,“你跟杜明庭做到哪一步了?”
虞珵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我按照公子说得去做,现下只差最后一步。”
范作闻言大喜,抚掌道:“做得好!你先不要同父亲讲,待我与锡林的大皇子敲定,他定会对你我刮目相看!”
虞珵美默默点头,心道:“你爹要是知道我撺掇你谋反,只怕会将我的皮都扒了!”又听范作话锋一转,颇为惋惜道:“只可惜,这第一口的滋味老子是尝不到了!”
虞珵美知他与王都中的许多达官显贵一样最喜未经人事的雏儿,而自己当初也是听了范德尚的话,一直保留着处子之身,才能得到这许多便利。
只是有一事他一直不解。
当年范德尚将他送到龙床上时,他的确抱了献身的觉悟,然而庆延帝从未真正碰过他,虽然此人癖好实在恶劣,喜欢当着人面玩弄,人越多越兴致越高,最开始甚至要他跪在桌下听大臣奏报,而自己的恶名也是从那时开始流传。
外人都以为他早已在老皇帝手中熟透了,可只有当事的二者清楚,他仍是完璧,不仅是完璧,在宫中的这两年多,庆延帝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及至进了禁军,半年中便只有那么一次。
至于这仅有的一次,也不见得记的有多清楚。
因那一日是虞盛年的忌日,他亲自将喝得烂醉的自己从禁军大营里抱出。
在虞珵美的记忆里,自己应当是被人用那根冷玉折腾了一夜。
可后来值班的宫女告诉他,“陛下才没同你纠缠那么久,你后来吐了,我们便进去收拾,就见你在陛下怀里哭,边哭边喊‘爹爹’。第二天我进去送水时看到他还抱着你给你拍背,陛下对殿下们也不见得有这么大耐心,可那天他就这么守了你一夜。”
作者有话说:
这周没有字数任务,稍稍休息下,随缘更新啦,下周继续日三,爱你们~么么么么么么
第55章
虞珵美陪着范作在百花楼中厮混许久,临别时又被占了好一番便宜,因是有求于人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忍下。
13/6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