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一普通白领,是怎么做到砍人的时候刀刀砍在要害,就算是医学生可能都没这么精准吧。”
“蒋总来帮我分析分析原因?”
“不分析,我怕你违规被停职。”蒋磬有点走神,恹恹回道。
“可拉倒吧你,你这些年往我们队跑的都算的上是我们的编外人员了,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是我们队的娘家人吗?”
“……”
吴越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又些沉重,挥了挥手说:“不说这个了,你这又买了幅画挂这了啊?”
“大哥,我这都买了一个月了,你再看不见他都该抱小崽了。”
“这不就对上了吗,我一个月没来你这了,可不第一次看你这画!”吴越十分夸张地拍了下大腿,“你瞅瞅你这店里装修的多好,你随便拿几个东西往家里一摆,我就不至于我到你家没地方坐吧?”
蒋磬这酒吧装修的是很精致,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主人花费了很多心思和精力装饰他。
地板是实木的,桌子是蒋磬特意找家具厂定制的整块花梨木桌,摆件是他从各个地方淘来的精品,连桌面花瓶中的插花都会每天一换。
蒋磬垂眸,指尖摆弄着鲜嫩的花瓣,“家里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我还是更喜欢店里,人多。”
吴越一梗,心中五味杂深,不是个滋味。
如果说18岁之前的蒋磬是性格冷淡的话,那18岁以后的蒋磬就是变本加厉的缄言冷漠了。
沉默片刻,吴越伸手用力拍了下蒋磬的肩膀,“正事都给忘了,我妈刚打电话叫你去家里吃饭。赶紧走吧,去晚了又要挨骂。”
蒋磬没什么反应,而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同吴越一起并肩向门外走去。
只是在快要走到门外的时候,蒋磬才微微侧头,看向吴越说道:
“他可能真没说谎。”
“啊?”吴越挠了挠头,不明白蒋磬在说什么。
“你的案子——你怎么这么不上心?”蒋磬收回目光,将门轻轻推开。
雨后的万街仍旧氤氲着水雾,水汽凝结在了老建筑厚厚的地锦上,给人以一种仙境漫游的错觉。
“既然你们用尽方法都没能让他改口供,那么更可能的是他说的就是实话。”
“他看起来很依赖他的母亲,但是往往这种人不太可能有暴虐强势的性格——你们不如好好查一下为什么他会性情大变吧。”
-
“妈,别给我夹菜了,我都吃撑了。”沈逾之摸着肚子,无奈地和母亲说道。
“你这多久没回来了,我看你肯定在学校又没好好吃饭,都瘦了!”余舫不买儿子的帐,执意给他夹菜,“多吃点小逾,你们导师最近是不是又压榨你们了?”
沈逾之的导师名叫周青临,正是他儿时的心理治疗师。周青临家也有个和沈逾之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于是在两个孩子的友谊下,两家人也越走越近。
沈逾之现在还记得他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周青临的情形。
当时他坐在一个十分舒适的沙发里,沙发的皮革将他温柔地包裹住。
周青临给他放了首钢琴曲,又泡了杯果茶推到他的面前。那首曲子十分轻柔,后来沈逾之找了很久都没有再找到那首曲子。
舒适的环境配上周青临干净又安抚人心的声音,少年的沈逾之总会在他面前一层层地卸下防备。
“前几天看新闻,”余舫见沈逾之发呆,于是又给他添了些菜:“你们学校附近好像发生了什么命案,你最近也多注意点,晚了就不要出门了。”
沈逾之显然没关注过这种新闻:“什么命案?我最没有关注过。”
“好像是个杀妻案。我听同事都说那凶手平时性格挺温顺的,不知怎么就突然……你这马上就要去警局报道了,一定要小心这种人。”
沈逾之冲余舫安抚一笑,宽慰道:“妈,你放心,正常情况下我和他们不会有直接接触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起码会隔一层玻璃板的。”
“还是要注意……我是怕十年前的那种事再——”
“妈!”沈逾之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余舫的话。
余舫张了张嘴,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最后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着不可言说的自责。
沈逾之垂下眼眸,右手轻轻拍了拍余舫的后背:“对不起妈,我知道你们也一样难受。”
“当初是我们工作太忙,疏忽了你。”余舫站起身来,昏黄的灯光从她的头顶撒下,在她的脚下交杂成了几道四向的暗影:
“小逾,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了。你爸今天应酬,记得给他留个门。”
余舫上了楼后,餐厅中就只剩下沈逾之一个人,他缓慢踱回了沙发,就着昏暗的灯光,独自一人孑孑在沙发上坐着,双手交叠在一起。
——那是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修长且指节分明。他用右手食指有节奏地点着左手的掌骨关节,月光和灯光矛盾地交错映在他的脸上,为他柔和的眉眼中平添了一片阴影。
沈逾之的思绪长年累月的繁琐沉重,他既要去安排每一天的工作学习,又要分神操心林雨深的情况,如今余舫告诉他的那件似乎有些不合理的杀妻案更是叫他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沈逾之抬起手腕,缓慢地转动翻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腕表。人们都说老物件会承载着过去的回忆,物什陪你走过了许多的年华,自然也会是你人生中无数经历的见证者。
那些喜怒哀乐嗔,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往往只要看到那东西一眼便能再次身临其境,穿越过时间的屏障重新走到你的面前。
沈逾之不喜欢这样,他的回忆从他十四岁的那一年开始,便长久地暗淡了下去,追忆过去只会让他更加痛苦难熬。
他向后倚去,回忆过去总使得他头痛。于是沈逾之将右手搭在了额头上,微微叹了口气,决定暂且放过自己,目光便自然地在屋内扫过,然后定在了不远处撑起来的黑伞上。
沈逾之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起男人的模样——其实除了单纯的职业病,仔细一想,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沈逾之的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书见过的人,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这种眼熟的情况于他来说甚是罕见。于是他忍不住在回忆中细细翻找,然而最终也没有寻到一丝线索。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他?
沈逾之苦思冥想,直到家里的落地钟敲击出沉闷的十一下声响,才回过神来。他缓身站起,暂且放下了重重心思,将放凉的饭菜又加热了一遍,又给父亲去了个电话。
随后,他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走出家门,融入了门外重叠的黑暗,消失在一片寂静之中。
第3章 献祭
03
沈逾之最近很忙,学校警局两头跑,他完全抽不出时间去想别的事。
在警局的工作是充实且繁缛的,他不仅需要对警队中一线警察进行定期的心理疏导,还要整理许多结案卷宗,为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搜集资料。
林雨深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沈逾之正沉心在对一个谋杀案进行犯人的行为分析和心理侧写。他听到林雨深的声音愣了足足有好几秒,随后将手机换到右手上继续接听。
“怎么了雨深?”沈逾之走到办公室窗前,窗口横过来的树杈上站了两只麻雀,和他遥遥相望。
“沈学长,你现在很忙吗?”林雨深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的心情不错,似乎摆脱了一直以来缠绕着她的阴霾:“我去了你的办公室,那边的学姐告诉我你最近在外面实习。”
“对的,我在帮着统计数据。”沈逾之一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雨深接过了话。
“那中午你有空嘛沈学长?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沈逾之抬手看了眼腕表,刚刚十点多点。林雨深打来电话的时间非常巧妙:十点,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吃完早餐有一段时间,一天的工作也渐渐步入正轨。
同样,十点对于去学校办公室找人来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看来林雨深对于今天的临时邀约,一开始就是势在必得的。
沈逾之微微蹙眉,指尖点着窗框,发出有规律地敲击声,语气却仍然温柔:“有空,地方你定吧。”
沈逾之准时到了林雨深订的饭店,这个店的生意颇为红火,刚到饭点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他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到了位置,只见林雨深已经坐在那边了。
林雨深和沈逾之几周前见到的样子果然是全然不同了。她今天打扮的很精致,头发绾了起来,别了个小发卡;耳朵上坠了个珊瑚耳坠,眼睛亮晶晶的,身上还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氛。
这和沈逾之之前见她时愁眉不展的样子大相径庭,一扫往日阴霾。
见沈逾之到来,林雨深立即站起来迎接。
“学长你来了,这个饭店不是很好找吧。”林雨深很是自然地和沈逾之寒暄着。
“……还好,”沈逾之蹙眉,沉默半晌才接着说下去,“这家店看起来不是很好预定的样子,有心了。”
林雨深莞尔,自然地拉着沈逾之坐下:“都是为了感谢沈学长呀!”
沈逾之身体稍微向后仰了一下,似乎不是很能适应同别人的肢体接触。
林雨深却没有发现,托着脸看着沈逾之,直到这时,沈逾之才发现林雨深新涂了红色的指甲油。
林雨深注意到了沈逾之的目光,伸出左手冲他摇了摇:“好看吗沈学长?我出来之前刚涂的,这个颜色我喜欢很久啦!”
“好看的。”沈逾之仔细端详了片刻,双手交叠在桌子上,冲着林雨深弯了弯眼睫,“那么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上次的问题解决了吗?”
提到这个,林雨深明显更加兴奋了,她双手合十,食指抵在嘴唇上,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我和他开诚布公地聊了聊,他很意外我会有这种焦虑……总之我们很愉快地解决了这件事。”
沈逾之冲林雨深笑了笑,向椅背倚去,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腰背却依然挺得直直的:“我很开心我能够帮到你,也很开心看到你的……改变。”
“改变?改变……是啊,现在的我和很好看,大家也说更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更受欢迎了……”林雨深有些恍惚,望着桌子上的餐具出神,随后她猛地一抬头,直直对上沈逾之的双眼,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学长,你觉得我是在慢慢变好吗?我的生活……在慢慢走向正轨吗?”
林雨深眼底浮现的是一种很难读懂的情绪,交杂着痛苦与喜悦,矛盾地碰撞在了一起。
沈逾之望着林雨深的双眼,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是的,林雨深,你的生活不会一蹶不振。相反,你还年轻,你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并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无可救药了。”
“雨深,其实作为在学习心理学的人来讲,我不是很喜欢给你们灌鸡汤。”
“我认为你们需要的不是所谓心灵鸡汤之类的、感性上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一些基于临床实验,或是多年推敲出来的已经证实过的、有理论基础的一套东西。”
“所以你在向我咨询的时候,我首先会告知你你的问题,但同时我也会带你了解问题,给出解决方案,让你不再惧怕它,不再消极避讳。”
“所有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在未知前止步,恐惧就会缠绕一生。”
“雨深,你是个聪明女孩,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的生活完全可以由你自己掌握。”
话闭,沈逾之推了下镜框,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林雨深的眼眶有些泛红,她有些失态地用手挡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着,从喉咙中传来了细细的呜咽声,她似乎压抑了很久。沈逾之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她结束。
“…谢谢你,沈学长。”直到旁边桌的顾客换了一轮,林雨深的状态才重新恢复,她扶了下她左耳的红珊瑚耳坠,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对沈逾之说:
“学长,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
下午,沈逾之没回警局,也没去学校,而是在万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静吧坐下。酒吧内装饰得颇有情调,一台老式唱片机压着黑胶碟片,柔情似水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店中。
这些往常会很吸引沈逾之的东西现在却无法得到他的关注,沈逾之现在的注意力全被刚与他告别的林雨深所占据。
林雨深的状态很奇怪,沈逾之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起伏十分不正常。她突然的改变、突然的兴奋都给了沈逾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沈逾之卸了力气,双手交叠在一起,阖上双眼,将自己投入了沙发的包裹中。虽然他不能完全了解林雨深情绪所代表的意义,但他还是可以根据林雨深的种种行为得出结论——
林雨深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
他和林雨深接触时间虽然不算太久,但仍旧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了她的性格——内向少言且优柔寡断。这是长时间环境影响下所诞生出的性格,朝夕内,起码短短的几星期内发生这种转变的几率极低。
沈逾之蹙眉,喝了口混着冰块的燕麦拿铁。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是她的生活遭受了重大冲击,不然她的那份转变便无法解释。
无论如何,现在需要和她再次聊一聊。
沈逾之的食指不自觉点了点手背,随后睁开双眼,拿起被他丢在桌子上的手机,按下了林雨深的电话号码。
“Edy?Edy?你的手机在响诶。”一个身着侍应装的女孩一边束着头发一边提醒身边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孩。
Edy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一直在哼着小调,整理着自己的仪貌。她对着镜子摘下了耳坠,仔细地收进了一个小塑封袋中,又将袋子塞进了自己外裤的兜里,漫不经心地回道:
“没关系,诈骗电话吧,今天打了四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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