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许身上的烦人劲又起,他皱皱鼻子:“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有沐浴露放这,我都洗过好多次白水澡了。”
陈津北不理他,只打开隔间的门板,要把周许推进去。
如果任由他这个磨劲,晚自习结束他也不能洗完。
周许动作极快,在门口转身,两手合拢紧抱住陈津北一只胳膊:“你在这等我,你别走。”
陈津北看一眼自己被搂住的胳膊,周许上衣脱了就没穿,这会他的手臂就贴在周许前.胸温热滑腻的皮肤上,他看着近处周许的脸,问:“怎么了?”
周许的下巴尖抵住陈津北手臂,仰头看着他:“我害怕,我一个人在这洗澡,害怕,你就在门后边等我,可不可以?”
害怕当然是无稽之谈,实际是他话没说完,想边洗澡边与门外的陈津北聊天。
一个人洗澡太无聊了,他早想边洗澡边与陈津北聊天说话,但在家里,陈津北从不答应他的这种诉求。
不知道陈津北有没有看出他的目的,也或许只是被烦得无奈了,这会他嗯一声,扯了下周许的手臂:“进去洗。”
门终于能关上,周许将卡插上,等热水淋下来时就不放心地朝外面问:“陈津北,你还在吗?”
淅沥水声嘈杂,隔着扇门板,陈津北的声音不大,只简单一声“嗯”,但周许还是捕捉到。
周许对着墙面咧唇笑起来,他问门板外的人:“你把沐浴露放哪个柜里的?我下次还要用。”
周许洗着澡,却在凝神听外面的回应。
陈津北的声音被水声压得太低了,隐隐约约的,他说:“A区23号。”
周许将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开始洗自己的头发,水自上而下流过他的脸,他闭着眼睛哦一声:“那我等会给你放回去。”
他说:“今天打的碾压局,没劲,一点都不爽,周末你陪我打。”
周许抬手关了水,这一隅在此刻陡然安静下来,浴头上两滴水坠到地板上,陈津北的声音也踩点般在此刻响起来,他问:“这情书你准备怎么处理?”
门外的陈津北微靠在门上,指间捏着那封粉色的精致情书,他稍垂着头,视线像是半天都没动。
太阳已然沉降,昏暗的光线跃进房间,只洒到陈津北的半边侧脸,照不分明他的五官表情。
门自身后被拉开,“哐当”动静带得头顶感应灯光亮起来,周许身上的水没擦干,就靠到他身上。
周许将下巴垫到陈津北肩头,自后去看他手里的信封,他看一眼就转而去看陈津北的脸,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
“但我不想被威胁。”周许皱皱鼻子:“如果她是个男的,我都已经打她了。”
他一步转到陈津北面前,手一动将信封从陈津北手上抽掉,重新放进陈津北的校服裤兜,还拍了拍。
拍完周许抬起胳膊搂住陈津北的后背,他微仰着脸,笑得有些讨好有些卖乖:“你帮我吧,他们说你桌篓里情书可多了,你肯定知道怎么处理,你有经验,你帮我。”
陈津北捏着周许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他眉心轻动:“他们说?”
陈津北的力道罕见地有些大,隔着层薄薄的脸颊肉,指尖都硌到周许的牙齿。
或许是为贪凉,周许洗的是偏低的温水澡,他身上裹挟着的潮气偏冷,皮肤也是凉浸浸的。
他两手攀着陈津北的肩膀往上,突然以冰凉掌心捧住陈津北的脸。
被陈津北控着脸,他话说得稍显含糊:“我们班都有喜欢你的女生,她们还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周许的话说得像是控诉。
陈津北手上的力道松了,底下周许的脸上被压出了两道清晰指痕,他屈着手指,以指节轻轻蹭了蹭周许侧脸的红痕,漫不经心地问:“你给了?”
周许点头,半点没长心眼,话说得还挺理所当然:“给了呀,她们好可怜地求我,我怕把她们弄哭了,问我要的我就都给了。”
陈津北一语不发,表情不动,但他本来轻蹭着周许侧脸的手指突然伸直,再次重重捏住他脸。
这次实在太痛,周许抱着陈津北的手叫起来:“哎——陈津北你又掐我脸!”
第06章
“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啊?”吃饭的时候,周许红着两边脸坐在陈津北对面,一边戳碗里的白米,一边委屈地瞥陈津北。
陈津北微垂着眼,手里提着双筷子给鱼肉挑刺,对周许可怜的视线视而不见。
“手表呢?”半分钟后,陈津北抬手越过半张餐桌,将那块剔完刺的鱼肉放到周许碗里,像是问了句并不相干的。
只一句话,周许立刻忘了自己的情绪,他探手拿过自己的包:“刚刚打球,我把表摘了的。”
周许从包侧边摸出手表,边往自己手上戴还边邀功:“你送我的东西,我可珍惜。”
他将手腕伸到陈津北视线下方:“你看——戴了三年,还是新的。”
出乎意料的,陈津北放下手里餐筷,轻轻捏住了周许的手。
人都在长,少年的骨骼也在随着时间日复一日舒展,半年前调整过的表扣已经有些紧。
陈津北捏着周许的手腕看了会,抬指给他重调了表带,他微垂着头,几缕黑色额发轻轻搭在黑色眉眼上方。
陈津北情绪挺淡、声音挺轻地问:“紧了不知道说?”
周许一只手被陈津北握着,另只手抵着桌面撑住脸,他偏着头看对面人,答非所问:“我饿了。”
陈津北没看他,只说一句:“等会。”
周许彻底趴到桌上,偏着脸蹭到自己胳膊上,自下而上去看桌对面的陈津北。
陈津北掐的他,他也跟陈津北诉委屈:“我脸疼。”
陈津北终于舍得掀眼看他:“以后不准把我号码给别人。”
这是陈津北第一次跟他说“不准”。
周许顶他的话:“如果给了呢?”
陈津北将他腕上的表盘调整到中间位置,终于松开他,他慢声重复周许的话:“如果给了——”陈津北说:“不想把你的女同学弄哭,那你就得哭。”
周许还懒散地趴在桌上,他偏着头眨着眼睛看陈津北,大言不惭:“就算你使用暴力,我也不会哭。”
陈津北不接他的话了,只让他坐起来:“吃饭。”
陈津北控着时间,两个人吃完饭离晚课还有十来分钟,食堂楼下的超市生意火爆,几种饮料和冰淇淋几近断货,周许探着手在冰箱里翻找许久,才从底部挑出个草莓口味的甜筒冰淇淋。
陈津北正在柜台结账,周许将冰淇淋搁到陈津北手边,看他刷学生卡一次性付款。
陈津北给自己拿了瓶纯净水,将旁边那瓶橙汁递给周许,橙汁是学生超市里少有高端货,价格昂贵,瓶身上印有巨大的“有机”两字,口感不假甜甚至偏酸。
但周许没得选,他不是付钱的,他被橙汁涩得眯了眯眼,只将瓶口递到陈津北唇边:“要不然你尝尝?”
陈津北推开递到自己面前的瓶身,手探过去顺势捏了把周许的下颚,他的拇指隔着周许薄薄的脸颊肉,准确无误地压到了他的牙齿上:“少吃点糖。”
陈津北这动作,周许尤为熟悉,他牙酸得偏脸就想要躲。
7、8岁的换牙期,周许把糖当饭吃,外公外婆惯着他、半年才能见一次的爸妈补偿他,没人会缺他那两盒糖吃。
只有陈津北会没收他的巧克力和各种水果奶糖盒,但陈津北没收的速度不及他外公外婆的补货速度,最后周许牙疼得半夜在陈津北床上打滚。
凌晨三点,陈津北捏着周许的下巴,打着手电照他的牙齿。
陈津北恍似有种与生俱来的冷静,年幼时就已然显著,面对哭哭啼啼的周许,他只淡淡说:“明天必须去看牙医。”
周许疼哭了,抽噎着、含糊着点点头,他手掌触着自己的侧脸,笨拙地向陈津北描述疼痛:“我嘴巴里,好像有怪兽,怪兽在咬我,好疼好疼。”
陈津北拿纸给他擦脸上的泪,面无表情地给他下命令:“以后不准再吃糖。”
周许忙不迭再次点头,他是脆弱的,哭完就又蔫又困了,他顺势偎到陈津北胸前,坐在他怀里,整个人只靠陈津北给力。
他靠在陈津北颈间,垂着湿漉漉的、被泪水粘黏到一起的睫毛,等陈津北哄他睡觉。
陈津北抱他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又见他抬起眼,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看牙医。”
陈津北说不可以:“不看牙医就一直疼。”
周许没那么委屈了,在幼儿园当恶霸的人,大半夜的,却哭湿了陈津北的睡衣。
这会周许躲开陈津北的手,转过脸去,半点不愿意回想自己被牙疼哭的往事。
但他也再不挑剔橙汁不甜了,只提着冰淇淋口袋朝陈津北甩甩手,率先转身上了教学楼。
周许将冰淇淋放到学委桌面上时,班里的男生们爆发出拖长的、起哄的“——哦”声。
学委自模拟试卷中抬起头,碎发挡住了艳红的耳朵,她想说句谢,想说句不用,还想问周许是已经吃完晚饭了吗。
但周许像阵风,清清爽爽地刮过,她抓不住。
学委只听到他半句让她快吃冰淇淋的话,他人已经到了班级后排,手臂卡住了两个男生的脖颈:“你哦你妈呢?”
后排的男生群体嬉笑着乱成一团,学委的目光长长久久地停在其中最张扬的男生身上,她看他手掌撑着桌沿要笑不笑,也看他单手启瓶盖仰头喝了口橙汁,还看他真被人逗笑后懒洋洋地说了句滚。
直到同桌碰了碰她的手臂,带着些暧昧、带着些取笑,提醒她冰淇淋再不吃真化了,学委才终于偏转回头。
“眼睛都看直了。”同桌谑笑,她凑近学委,低声说:“真喜欢就上啊,他那么抢手,你光看着可不行。”
班级后方男女声喧嚣,周许的声音带笑,隐隐约约夹在其中,清透的少年嗓音,轻易就叫人能捕捉到。
学委垂眼看着冰淇淋包装纸上的卡通图案,傍晚那幕恍似还停在眼前,良久,她只安静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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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月到家的时候已近凌晨,她放轻动作打开房门,却发现家里的灯光大亮,她儿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央。
送她回家的司机在门后与她道别,她将手里的包放下,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问陈津北:“还没睡吗?”
陈津北回头叫了声妈。
他手里拿了本看到一半的书,却低头望了眼旁侧,他声音也放得低:“晓得你今天回来,他硬要等你。”
孙晓月脸上露出和软的笑,她换好鞋绕过沙发,看见沙发上的人,却恍似忍俊不禁:“舟舟这是个什么姿势?”
陈津北穿睡衣,坐在沙发上的姿势算是正常,但他旁边倒吊在沙发靠背上的人却实在突兀。
周许倒着躺在沙发上,背抵着沙发坐垫,头挤在陈津北腰侧与沙发靠背的夹缝里,平板盖在他脸侧,只露出个黑色的后脑勺,像是已经睡熟睡沉了。
沙发容纳不了高挑的少年人,他两条腿都搭出了沙发靠背。
“怎么不让他回卧室睡?”孙晓月走近,弯腰轻轻拿开周许挡脸的平板,将声音放得更轻。
陈津北也低头去看周许藏着睡的脸:“一弄就要醒,醒了就没个消停。”
孙晓月笑着轻轻拍一下陈津北的胳膊:“他挺乖的,你别总是管着他。”
陈津北没答这句话,抬头问孙晓月:“爸呢?”
孙晓月理了理周许后脑的短发:“出国去了,有个什么会议邀他出席。”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睡着的周许动了动腿,像是没稳住自己身体的重心,他突然就醒了。
他倒着翻下来,陈津北扶了把他的胳膊,他顺势就靠到陈津北肩膀上,抬起手撑住额头,眯着眼睛看弯腰朝他笑的孙晓月。
周许像是还没醒神,愣愣地,半天才迟疑出声:“干妈?”
孙晓月应一声:“睡蒙了?”
周许伸手,孙晓月拉他站起来,他早已经比孙晓月高,但在孙晓月面前,他还是会无意识地亲人又撒娇,会说甜甜的话:“干妈,你出差好久,我好想你。”
肩膀上的重量和温度消失,陈津北理了理自己被压皱的衣边,拿着书和周许的平板站起来,将东西放回书房。
再出来时,周许还在跟孙晓月说话,他话太密了,但孙晓月耐心极佳,只笑着听他讲。
陈津北将杯温开水搁到孙晓月手边,问她:“吃饭了吗?”
“这都几点了,”孙晓月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她说:“早吃了。”
周许坐在沙发上,仰头望着陈津北插话:“我饿了。”
陈津北问这话,就是要准备去做点东西吃的,孙晓月或许不饿,但周许睡醒就又饿了。
不过陈津北并不接他的话,他话落,陈津北转身就往卧室走了。
周许在身后拉着孙晓月的胳膊:“干妈你看看他!”
孙晓月眼里全是笑,陈津北独立太早,几乎没有赖着父母撒娇的时候,但周许的存在,极好地填补了这空缺,这么多年,孙晓月真将周许当自己的小孩。
她要拉周许起来:“吃什么,走,干妈给做。”
“嘟嘟”两声响,周许抬头,看见陈津北靠在卧室门口,收回轻敲门框的手。
两个人隔着客厅对上眼神,陈津北眉眼沉静,只说:“1点回房睡觉。”
他没给周许反驳的机会,说完就转身回房了,卧室的门板在周许眼前轻合上。
周许抬头望对面墙壁上的挂钟,距离凌晨一点,只剩不到12分钟。
第07章
“连吃碗面的时间都不够。”周许朝孙晓月嘟囔着。
或许是刚洗完头就在沙发上乱蹭的缘故,周许的头发有种张牙舞爪的凌乱,孙晓月笑着抬手给他理了理,问他:“舟舟,你就这么怕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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