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喜欢只是我自己的事,人都会下意识倾心美好的事物。”
谢莹莹终于抬眼去看周许,她终于敢与周许对视。
她缓声说:“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会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周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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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过半,陈津北推开浴室门,身上裹挟着微凉微潮的水气,他偏脸看一眼床铺方向,周许侧躺在床上玩手机,仍是半小时前的姿势,像是半点都没动过。
周许今晚整晚都沉默,让写作业的时候沉默,让洗澡去的时候沉默,让做什么都照做,乖得罕见,沉闷得罕见,只在孙晓月给他加宵夜的时候多说了两句话。
“别玩了,睡了。”陈津北将两个人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
周许没吭声,但终于侧过身体来,他睡在床中央,懒懒抻直腿展平身体,但视线扔搁在手机屏幕上。
“手机。”陈津北要收他的东西。
“陈津北。”周许却突然叫他的名字,他像是挺低落,说:“许俪——我妈,她谈恋爱了。”
周许仍望着手机,他侧躺在床上,刚洗过的头发被他压得极乱,短袖T恤的领折进去半截,灯光下,他后颈的颈骨微凸,露出来的皮肤白得有点晃人眼睛。
陈津北手上的动作轻顿,然后他按熄了房间的灯。
光影瞬间被黑暗吞噬,只剩下周许的侧脸浅浅映着手机屏幕的光。
他看着屏幕,慢慢眨了眨眼睛,说:“她谈的男朋友,才比我大五岁。”
陈津北上了床,碰了碰周许的腿,让胡乱躺在床中央的周许:“睡好。”
周许蹭到床头,给陈津北留出空间,等陈津北睡上来,他又自发靠过去,靠到陈津北身边去。
周许的手指滑动手机屏幕,他头抵着陈津北手臂,快速地浏览着今夜刚曝出的影后绯闻。
他问陈津北:“她是因为谈了恋爱,才没有空想起我吗?”
陈津北没答,只抬手兜住了周许的后脑。
看久了手机,周许终于觉得没意思,他扔开手机靠到陈津北手臂上。
沉默半晌,房间里陷入安静,陈津北以为他睡了,低下头去看他,却将将撞进他睁着的眼睛里。
两个人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对视。
“我为什么叫周许?”周许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他仰着头,直直盯着自己最信赖、最依赖的陈津北,他说:“我爸姓周,我妈姓许,他们是不是就敷衍地捡了自己的姓氏,组成了我的名字。”
他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陈津北,如果你的爸爸妈妈不爱你,你会难过吗?”
他说:“为什么我的妈妈不能像干妈一样。”
他说:“干妈太好了,总是陪着我们、关心我们,干妈工作也那么忙,但她一次都没有错过你和我的家长会,没有错过我们的生日,她总在的。”
陈津北突然抬手,捏住了周许的脸,周许说不出话,断续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津北垂眼看着他,不让他挣扎:“别动。”
等周许安静下来,陈津北才终于接了他先前的话,他问周许:“你知道为什么我叫陈津北么?”
周许仍被捏着,说不出话,他只仰着头,发出个带着疑惑意味的鼻音。
陈津北在夜色里垂眼看着他,话说得简单利落:“因为我在津北医院出生的。”
周许下半张脸被控着,露出来的眉眼就变得尤为生动,他的眼睛眨了眨,眼睫太长,眨动间带出了明显的阴影,他像是不理解。
陈津北松开他,将他扔过去的手机捡回来,手指在屏幕轻点几下,然后转给周许看。
屏幕上是所医院的百科资料,所属地区确实是陈津北的祖籍地。
“这是我名字的由来。”陈津北说:“父母姓氏都嵌在你名字里,不一定就是敷衍,或许,是两个人都太重视你。”
夜色衬得陈津北的声音轻轻的,他罕见地多说了两句:“你是他们两个人的小孩,你的名字结合了两个人的姓氏,他们谁都不愿让步。”
周许往上睡了睡,枕在陈津北的肩窝里,他放大手机上医院的图片,指着医院正门问陈津北:“你真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
陈津北下巴抵住他头顶,顺着他指的地方去看,嗯了一声。
当然不是,陈津北当然不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
但这家医院确实与他有关系,这是他周岁时外公赠予的礼物,挂在为他设立的私人基金会名下。
但周许信他的话,周许不会找别人求证,他说什么,周许就信什么。
这会周许仰头望他,已经在笑了:“是不是因为怀你的时候,太折腾干妈了,干爸不高兴,就随便给你取了医院的名字。”
“可能。”陈津北说。
周许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陈津北的脸,像是忍俊不禁但又要严肃地憋着笑。
他怂着鼻子安慰人:“小陈,你别难过,明天我给你买甜甜的糖。”
“我不是你。”需要糖来哄的从来不是陈津北。
“你的脸有点软。”窗外的月光浅淡,视野并不完全明晰,周许的手在人脸上摸摸碰碰,还有顺势往下的趋势。
周许的手像他这个人,半点没收敛地在陈津北脸上摸。
趋势逐渐放肆,陈津北终于拦了一把:“干什么?”
“你让我摸一下。”周许的手指滑到陈津北唇边:“赵惠雯说你的唇形好,说你的嘴巴看起来——”周许的话头在这里顿住,他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陈津北耳边,嘘着声音说悄悄话:“她说你的嘴巴,看起来就很好亲。”
他这话说完,陈津北反而彻底把他的手拿开了:“赵惠雯是谁?”
周许自己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他说话的气流就扑在人耳颈处。
太痒了。
陈津北手掌贴住周许的额头,将他往后推了推。
“是我们班的女同学,这学期刚转过来的,你不认识。”周许被人推开,又厚脸皮地凑上去,他的手指不安分地想去碰陈津北的唇:“你让我摸一下。”
话题已经彻底跑偏,周许迈.腿跨.到陈津北腰上,脸上的笑像黑夜里猝然绽开的火,占据了人所有的视线。
他伏低身体压到陈津北胸膛上,兴致盎然地问他:“陈津北,你以后会跟人谈恋爱吗?你会跟人亲嘴吗?”
再好的稳性也要被弄烦了,陈津北一手捏住周许两只手腕,让他:“下去。”
“不。”周许叛逆心起,缠着人,趴在人身上不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月光穿透玻璃窗户,轻浅地洒在陈津北脸上,他历来平静的眉间轻轻蹙起。
“我跟谁亲?”他问周许。
好像生来下两个人就在一起,陈津北走一步周许都要跟,而陈津北太冷也太淡了,除了周许,没有第二个人能得他的视线。
周许眨了眨眼睛,思考半晌,犹犹豫豫给出个答案:“第二名那个女孩?总是跟你一起登台领奖的那个?他们都说你俩般配。”对陈津北在校内的桃色绯闻,周许比陈津北本人更清楚。
陈津北这次是真用了力,他真动劲的时候,弄周许实在是太容易,没给周许半点反抗余地,他单臂就将周许从自己身上掀下去了。
“你下楼睡。”他坐了起来,下床按开了灯,再转回来时,手上已经拿了周许的书包和衣服。
周许还坐在床上,陈津北眉眼皆冷,探臂扯着周许的胳膊要将他拉下床来,周许边挣扎边把手藏到背后不接东西。
第09章
“我不说了不说了。”周许是拗不动陈津北的,所以他顺势耍赖地抱住陈津北的手臂。
“我现在就睡觉了,我不问你了。”陈津北扯他,他反而抱住了人,缠到人身上。
陈津北不是个会跟他计较的,以往他把人惹烦了,陈津北最多也只是捏住他脸让他消停。
但今晚折腾到半夜,陈津北像是真的生气了。
他把周许从身上扯下来,周许赖着不走,他就拿了自己的东西要离开。
周许光着脚下地要跟,陈津北拉开门,扇形的阴影在他脚下铺开。
身后的脚步声咚咚,陈津北在门前回头,他偏脸看一眼站在屋中央的周许:“别跟来。”
一句话当然打发不了周许,陈津北又补一句:“不然以后你就都下楼睡。”
门被合上了,陈津北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周许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窗外突然起了风,树影映进房间,铺在周许脚下摇晃,他抬手蹭了蹭脸,垂着头在原地站了半晌。
月亮逐渐被乌云挡住,清白的光彻底消失。
下雨了,雨丝密密麻麻拍在窗玻璃上。
周许蜷到床上,胡乱搭着薄被,只盖住了自己的头和手臂,他埋在自己的臂弯,就那样和着雨声睡了。
第二天早上,陈津北推开客卧的房门时,挺意外看见周许已经坐在餐桌边吃东西了。
早起对周许过于困难,以往他磨磨蹭蹭大半小时才是常态。
孙晓月搭早班机,又要出差,她提着行李箱经过餐厅时还摸了周许的脸,替他理了校服后方折进去的衣领边。
周许随着孙晓月的动作转头,手里拿着张面包片,说:“干妈要早点回来。”
转过头他就看见了陈津北,但陈津北没看他。
玄关靠近餐厅,陈津北替孙晓月扶了行李箱,等她在门口换鞋。
陈津北早已比孙晓月高许多,身量舒展,肩宽腿长,他已然站在了男孩与男人的分界线上。
但孙晓月按照往日习惯,也抬手摸了把陈津北的后颈。
“照顾好弟弟。”孙晓月说,早起繁忙,她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是从两扇门里出来的。
这句话她说过太多次,从他们7、8岁到现在17、18岁,每次工作离家,她都会跟陈津北嘱咐这句话。
陈津北拉开了门,单手提着行李箱递给等在门外的司机,低嗯了一声。
门被合上,孙晓月走了,陈津北去洗了个手,坐到了餐桌周许的对面。
夏天天亮得早,此刻六点过半,晨光已经铺满了整间餐厅。
周许手里那张面包片吃了一半,在陈津北坐下的当刻,他叼着剩下的一半,拿起自己没喝完的盒装牛奶站了起来。
周许转身走了,他没跟陈津北说半句话,没跟陈津北有半个视线对接,提起沙发上自己的书包就开门走了。
门被阖上,室内彻底归于安静,餐桌边又只剩下了陈津北一个人。
他坐在原地,手肘轻抵桌面,但半晌没动。
室内天光大亮,陈津北黑睫轻压,脸上的表情笼在阴翳里。
无人可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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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许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课间接到了他爸打过来的电话。
那会他正趴在桌上发呆,同桌的陈浩源拿着游戏机藏在桌篓里打,他身边围了一群男生看,并不宽阔的座位边,人挤着人,总有人的胳膊手肘蹭到碰到周许。
周许始终挺安静,他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着自己早上在陈津北面前的冷脸。
正值叛逆的年岁,周许不是个没气性的人。
他最不听陈津北话的时候,陈津北也没跟他分床睡过,昨晚陈津北真是伤到他了。
但或许是经年的惯性,周许不思考,也会本能觉得陈津北是对的。
早上出门他就有点后悔想回头了。
所以此刻他趴在桌面半是犹豫半是后悔,他想找个合适的借口去找陈津北,去与他和好,去将昨晚的事翻篇。
但他心里也憋着口气,他不觉得自己昨晚有什么做错了,陈津北的过度反应更没有理由,他不想总是主动认错,他也有脾气。
旁边陈浩源的游戏或许打到了关键节点,围观的男生们群情激昂,有人挤着退着突然就向旁边跌了,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续反应,一个接着一个。
最先摔的那个人在忙乱中撑住了旁边周许的后背,后方的人跟着往周许身上摔。
学生时代的男生们躁动,精力无处挥洒,就算是这种意外,也是寻常。
但今天的周许本就烦躁,再被旁边的人牵连波及,他的火气是真的上来了。
他费了力气掀开人站起来,力道带得自己的课桌板凳全“咚咚”倒了。
倒下的凳腿挡在周许前方,他没什么顾忌,“哐当”一声将凳踢远:“能不能别他妈在我这犯病。”
周许只在陈津北面前听点话,他不是什么乖仔,混蛋的时候也让人头疼畏惧。
他话落,喧嚣的班级都安静下来了,前排挺多男生女生都回转头来看他。
课桌侧翻的时候,他的书包书本全摔地上了,他就站在这群混乱中垂眼看着人。
他又是一脚下去,旁边陈浩源的桌也“咚咚”翻了,陈浩源吐了个脏字,在躲避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许脸上一点笑也没有,他的眉眼敛起,显出种罕有的冷漠的锋利来,他说:“再在这玩,我把你游戏机砸了。”
也就是在此刻,周许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他摸出来手机,看都没看来电号码就要挂掉。
但手机还没脱手,再次在掌心震了起来,周许烦不胜烦,终于接起来。
“说话。”他的语气尤其不耐,冷着声对电话对面说。
“小舟儿。”是他爸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成年醇厚的男性嗓音,却在面对他时,刻意放缓放轻了语气。
周许越过残局,抬腿往教室外面走,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边走边说:“有事说事。”
周家珍在对面叹了口气:“小舟儿,你爷爷病了。”
周许的抬步的动作轻顿。
“但爸现在赶不回去,你去看看爷爷,”周家珍说:“我找张助理替你请假了,他现在在校门口等你,你不用管别的,跟着他走就行,你过去陪爷爷两天,他看见你就高兴。”
周许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朝校门口的方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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