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什么眼神?”他揪了一下师无治的脸。
师无治借机扣住,吻了下他的手腕。
“确实是我小看你了。”他轻声。
宣病得意的一挑眉头,难得的流露出些少年意气。
“我想近距离看看镜子。”师无治说,“能过去吗?有没有什么触动后会让安擎知道的阵法?”
宣病一怔,“上次我来的时候没有——你看镜子作甚?”
师无治对此却道:“来都来了。”
宣病便也跟着他过去。
可这一次,他和师无治一起站到了镜子前,却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镜子里像是水,在缓缓波动着,有一股诡异的吸力在呼唤他。
雾气争吵的声音好像远在了天边,身边雪莲花的气息很重,他好似被抽离到了什么地方,透过时空,见到了许多人。
眼前人影重重,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发现自己好像在被人架着走——
“山神——!”
“山神,这是我们给您的献礼!”
“宣病?”师无治看他在朝镜子里走,眉头皱起,抓住了他——
可这并没有阻挡住宣病,反而师无治自己也觉得有一股强大的什么力量在把他们往里面拽——
“!!!”
……
一千五百年前。
天地已开了很久,人间还没有仙族,旱灾泛滥,遍地悲苦。
有一日,海水倒灌,天际血雷涌动,风飞云卷,人们见其诡异天象,以为是上天之罚,便纷纷吓得跪拜起来。
或许是跪拜起了作用,血色的雷停了,化为了白色的莲花花瓣,飘落在地。
紧接着,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来了,解了旱灾之急。
有的人淋了雨,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身上有了一道白光,光芒很是微弱,却好像能和天地呼应,盘腿坐了下来,一种无形的力量涌进身体。
若以千年后的人来看,便明白这是仙族初始。
仿佛是有神陨落,落下的神力分给了他们。
又过了几日,连绵不断的山脉中,原本茂盛的森林被大旱所扰,早就成了大片大片枯黄的树,但又因为前几天那场雨的缘故,顽强地抽出新枝。
穿着破布麻衣的青年在窜来窜去,时不时挖挖枯叶,像是在找什么吃的东西。
但他没有找到,还脚下一空,落入了陷阱。
“我勒个娘啊这破地还有人打猎——”
他吱哇大叫着摔了下去,还非常不幸的摔断了腿。
“有没有人啊——猪啊狗啊猫啊妖怪都可以的啊,只要能救我出去——”
青年开始求救。
但渐渐的夜色深了,天际也挂上繁星,他失去了希望,抱着断腿,对天大骂:“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爹也是有病,天天让我拜神拜神,现在遇到危险了,这不也没神救我啊。”
他骂了一会,又觉得要节省力气,遂闭了嘴,开始抱着腿流泪。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响了,像是马儿的嘶鸣。
青年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竟有一根麻绳垂吊了下来——
陷阱上边,出现了一个垂着头发,戴着兽皮面具的男人。
“!!!”
青年大喜,我再也不用拜神了,我的神来了!以后我就拜这个救命恩人——
他流着泪被恩人拽了上去。
然后看见了一匹漂亮的黑马,还有个健壮的男人。
男人身姿卓越,披着破布,长发凌乱,也不掩其风范。
“恩人——”青年大跪,“恩人你叫啥名,小的回去把神像烧了,拜你——”
恩人明显不想理他,扫了他一眼,骑着马走了。
他没告诉这个青年,这陷阱其实是他设的。
那匹骏马速度飞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青年呆了,更觉得他神了,回去以后便开始大吹山里有神,就叫山神。
“神?还有人信这玩意儿啊?”有人大笑着嘲讽。
“真有的话我第一个拜他——让他把我那老母治好,把我死了的孩子活过来。”
“就是,我信他,他能让我发财吗?能让我也骑汗血宝马、美酒佳肴吗?”
“嗤,”更有人笑了,“瞧你们这索取的样——我要是神,我看到你们都心烦哈哈哈……”
“不会有神的,”他们说,“否则我们就有吃的了。”
被救的青年大概天生就是缺心眼,看不出他们的恶意嘲弄,只是又开始不断的描述那山神的模样、还有那漂亮的狼面具,以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
没人信他。
直到有人入山,真的又被救了。
三四个人或许是巧合,上百个人,那还是巧合吗?
“他确实有马。”他们说,“我还没吃过马肉呢。”
“是不是一掉进陷阱,叫他就会来呀?他必须来吗?”
面黄肌瘦的人开始思考,用尽毕生的思绪去揣摩。
“不如……试试?”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
过了几天,又有人坠落了陷阱。
男人果然又骑着马来了,但他到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在这个地方设过陷阱——他设的陷阱,应该在三米外。
所以……新陷阱是怎么来的?
他皱眉,无论如何,先把坑里的人拽了出来,但很快,他听到了马儿的怒吼、咆哮。
男人一怔,急忙转身,却见到他的黑马,被一支木箭穿透了。
“……”
“嘿,我还没吃过马肉呢,老三——快爬出来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那个山神抓出了木箭,冷漠的扎了过来——
这一箭快准狠,穿透了两个人的腿。
血液遍地,却还给他们留了命。
刚从坑里爬出来的男人吓傻了,他看到的最后一面,便是绳子断了。
黑马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走向男人,眼眸中好像有泪光——
你把我吃了吧。
它好像在对山神说。
山神攥紧拳头,面具下的脸滑下金色的泪。
天上又开始打血色的雷了,整整八个月,山里没有下雨,河流干得露出了石床。
仿佛有神在怒。
那些人上了山,看到了受伤的同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便又聚在了一起。
秋冬的夜格外冷,没有雨,他们连野菜都种不出。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上次老四他们触怒了神?要不……我们去和他赔罪?”
“赔罪有个毛用啊?他肯定要祭品的!”
“你去山里面抓点东西不就行了吗?找找看看有没有野鸡野猪……”
“都被打来吃完了,哪里还有啊?”
“猫呢?我不是记得以前老有猫和我们抢东西吗?”
“我去找找!”
也许是上天垂怜,又也许是冥冥中,神真的在庇佑这座山,他们竟然抓到了一只漂亮的白猫。
它长得却不丑,看起来很名贵,只是身上全是虫。
“这猫漂亮,就是身上全是虫……咦惹……”
“反正都是肉,也是祭品,山神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让孩子们去,”有个老男人忽然提出了要求,“神怜悯弱小,让他们送去,他不可能杀孩子。”
“可我们并不知道山神住哪儿。”
老人闻言摸了摸乱糟糟的胡子,“还记得老四他们上次犯错的地方吗?这次……把孩子们放进去,神不会见死不救。”
“这……不好吧?”
“旱得饭都吃不上了,有什么不好的?快去——人最多能饿两天,两天后我们上陷阱去看孩子,孩子如果提前回来了,就是被山神救了。”
“那么,选哪个孩子呢?”
空洞的、像要吃人的目光们看向了小孩们,最终落在了两名瘦小的女孩身上。
……
女孩提前一天回来了。
人们纷纷问她,有没有见到山神,
“见、见到了!”女娃呜哇大哭,“但他好可怕——本来他不想救我们的,是我们一直哭,把要死了的猫哭醒了,猫叫了……他看到猫,就把我们捞出来了。”
“哪里可怕?!“
“长得好可怕……”
山脉最深处的小屋里,屋外挂着风干的兽皮,屋内黑黢黢的,墙上挂了一只马的头骨。
山神戴着面具,快准狠的扒着手下那只猫身上的虫——
虫有指甲盖大小,深入肉里,猫儿时不时发出惨叫。
若非旁边有盏烛火,照亮了他的动作,旁人一听了这声音,可能还以为在杀人。
猫身上的虫终于被扒完了,山神又把它放进水里,洗了洗那些血液,放了些药粉在它身上,把它放到了炉边。
那是个圆形的铁炉,里面可烧木柴和一种奇特的石头,但需要经常添进去,否则屋里便不热。
火很旺,炉子滚烫。
小猫被放上炉子,竟发出人言,是个少年声:“烫、烫jio!”
山神一怔。
小猫也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耳朵一垂,不敢开口了,但踩上了山神的手掌。
因为炉子烫jio!
“你、猫妖?”山神拎起它脖颈,语气却没多少惊讶,“有时,我和木头、马,也能说话,是你缘故,还是我的缘故?”
这次换做猫呆住了。
“你叫什么?”山神又问。
小猫:“猫。”
“?”山神一顿,“我说你的名字!”
小猫一顿,“没有名字。”
山神一顿,突然从木榻边找出一本残破的陈旧古卷,放上桌子。
小猫以为是给它垫脚,隔离热度,连忙过去,趴下了。
山神没有说话,起身去找出一只比它大了一半的咸鱼,放到了小猫身前。
小猫呆了呆:“?”
“吃。”山神说,“你瘦。”
小猫更惊讶了:“它那么大一只我怎么吃?就算费尽力气,我也只能弄它一身口水!”
山神顿住,又拿刀给它划开。
小猫这才心满意足的吃完了,蜷在炉边烤火。
一人一猫端坐了一个夜晚,炉火渐渐凉了,外面雪风呼啸。
小猫怕冷,瞅了瞅闭着眼的男人,挪了一步,伸出爪放在他的手上。
男人没有打它,那就代表可以更进一步。
小猫眯起眼睛,大胆凑进男人怀里。
人的怀抱果然暖,小猫睡着了。
翌日,炉火灭了,雪还在下。
山神睁开眼睛,看到小猫把那本残卷挠到了,抓住了一个宣字。
“宣……”
这个字似乎触动了什么深埋的记忆,他捂住了头,竟然疼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小猫被他的动作惊动了,抬起头,却见那双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但那泪水竟然是金色的。
它还没见过金色的泪水呢。
“你怎么了?”猫靠近他。
金色的泪水滴落到了猫的身上,竟然光芒一闪,小猫一顿,天地间好像有东西在他的体内感应着——
与此同时,山神不抖了,顿住了。
他的疼痛消失了,外面的雪也停了,风呼啸而去,过境生春,窗外的桃花竟然开了,被微风卷到了屋内,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他赤.裸着。
还在山神的怀里。
山神:“……”
少年:“……”
鬼使神差的,山神竟然伸出了手,摸上了少年的脸,喃喃道:“主人……”
他竟将少年揽进了怀里,“……宣主。”
少年歪了歪头,这个词好像也令他有些熟悉,“我吗?”
“我那天不该冒犯你……”山神竟又说,“下凡很痛苦,碎魂很痛苦,你也很痛苦……但能再见到你,是恩赐。”
“是你的恩赐……”
少年一愣,紧接着那滴眼泪的效果好像过了,哎呀一声,又变回猫了。
外面再次开始落雪。
春天是来了,却又下雪了,这是很奇怪的事。
察觉了天色的异常,山神的眼睛却亮了,抱起它,狠狠亲了一口。
小猫懵了,“你干嘛呀?!”
“什么你干嘛呀,我有名字,你叫我阿治吧——宣儿。”
“?”
阿治曾见过天道那样唤宣主,他羡慕极了。
他觉得那是很亲密的称呼。
小猫觉得这名字好听,便说:“好呀,阿治。”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山神耳朵红了。
宣儿难得见到他这种模样,更开心了,一直唤:“阿治阿治阿治阿治——”
天界时,宣主说话总淡淡的,好像什么人都入不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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