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边,祠堂外。
温星火忽然抬起头,看向村庄的方向。
“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
“我姐那边出事了!”
第050章 矿井之下(7)
温星河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次轮回了。
再一次睁眼,又是相同的场景。
四周是被灰尘和油烟熏得焦黑泛黄的墙壁,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吊挂在屋子中央,不时闪烁,在明灭间刻画出一个极端贫穷的家庭。
屋子里满是血腥味,偶尔夹杂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叹气,以及屋外头,那些听不清楚的闲言碎语。
“又是个女孩?”她听见有男人的声音在问。
“耀祖啊,这都已经是第二个了,”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声,“要我说,这次就别留了。”
“里面那口子眼看着也不行了,”女声接着说道,“她们娘俩路上一起走,也不算孤单。”
又是这样吗?
温星河操控着这具婴儿的躯壳,扭动两下,把自己的口鼻从襁褓里挣脱出来,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心里有些烦躁。面前的景象和先前极其相似,仿佛模式化的烂片一样,让人毫无代入感。
不久之后,她应该就会和旁边那个难产大出血的可怜女人一起被扔进深不见底的矿井了吧。她心想。
然后,就是再一次的轮回。
温星河不知道这个支线的意义所在。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突然出现,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又突然消失,只留下这么一个像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脱的古怪支线。因为被困在婴儿的壳子里,她甚至都做不到双击右手打开系统面板,根本没法直接用暴力破本。
温星河不由地有些心慌——如果轮回一直进行下去,那么她岂不是就要一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温星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萦绕在她身边浓厚的危机感。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做点什么。温星河下定决心,努力地调动四肢的肌肉。可惜,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什么都做不到。
温星河愤愤地放松肢体,被迫使用脑子进行思考。
伴着外边的争吵声,她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越关山哪里去了?
温星河的后背登时冒出许多冷汗。她并没有经历过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环境,因而只把这个支线当做画面感极强的故事来看,不会对其中人物的行为产生过多的思考。
但越关山不同。从之前那个老婆婆的话里能够看出,越关山的过去并不比这个村庄的女孩好上多少。
温星河不想看到她被再次揭开那些陈年的伤疤,让那个清清白白的越关山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过去之所以为过去,正是因为——它们不该被带到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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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胞胎之间存在一些玄学性质的心灵感应,在温星河和越关山被吸进支线任务之后,温星火正是靠着这种忽然被放大了数倍的第六感一路追寻,最后在村庄的一个冷清角落里找到了温星河不慎遗落的发圈。
温星火弯腰捡起发圈,沉默不语,只是眉眼间的郁色越发明显。
“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墙壁那边响起,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默。
“什么东西?!”温星火本来是个好脾气,但大约是心里还在担忧温星河的安危,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吓,而是条件反射一般地从系统背包里摸出一颗小型手雷,精准地甩向声音的方向。
爆破声和四处飞溅的尘土一起落下,秦光霁的眼睛瞪得滚圆,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顶着合不拢的下巴冲进硝烟,把第一次用手雷没控制好距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被炸懵了的温星火拖了出来。
“冷静,冷静啊!”秦光霁捏着温星火的肩膀,前后摇晃几下,终于在他茫然的双眼里看到了一点回神的迹象。
秦光霁汗颜,以往向来都是不靠谱的他被温星火或者越关山捞回来,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还能有机会变成几个人里最靠谱的有几个,来捞一次难得失控的温星火呢!
“咳咳咳——”一大团爆破产生的灰黄烟尘中,老婆婆顶着浑身的狼狈缓缓走出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炸成了破烂布条,头上的辫子亦是胡乱地散开,变成了颇具后现代风格的爆炸头。
她手里的拐杖已经被炸成了碎块,身边原本完好的土墙也坍塌了大半,站立的地方虽然没有夸张到有一个大坑,但也是明显凹陷了一块。周围飞扬的尘土被自然的微风扬起,在这狭小的巷子里打转,让众人的身上都盖了一个土色的壳。
温星火盯着那老婆婆,先是上下打量,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猛地挣开秦光霁搀着他的手,大步上前,一下子攥住她的衣服:“你为什么会有她的东西?!”
秦光霁本是担心温星火一时冲动才追上他的脚步,听到他这句话后却是愣住了:“什么?”
他这才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面前这位老人。她的脸被灰尘蒙住,看不清五官,浑身上下十分狼狈,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凸显了她身上的违和。
秦光霁的目光死死跟着老人的脑袋,在她干枯的发丝之中,一个亮白发饰格外显眼——那是温星河的东西。
不仅如此,当秦光霁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老人耷拉的耳垂上时,他的瞳孔陡然一震。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耳钉,是属于越关山的耳饰。
“嘶……”秦光霁忽然感觉手心出现一阵剧烈的刺痛,用眼角余光扫过后才发现,是那个原本只剩下一点浅色痕迹的妖气检测咒又一次显露出了鲜红印迹——这个老人显然不是普通人。
秦光霁脑中飞速运转,登时便想到了越关山和温星河的失踪。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秦光霁厉声喝道,悍然拔刀,迅速越过温星火,以一个常人难以反应招架的速度将刀尖抵在老人的咽喉之前。
然而,老人却要比他更快一步,在秦光霁的刀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发丝的前一刻,她便如鬼魅般后撤一步,轻轻松松躲过了秦光霁的威胁。
“呵呵呵呵……”老人的笑声像是一架老朽的车轮,带着锈迹斑斑的刺耳。
“不必担心,”老人完全无视秦光霁和温星火的愤怒,一边弯腰捡起她拐杖的碎片,一边道,“她们都还活着。”
甚至没给他们留下一刻喘息,她便接着说道:“她们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你们这些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地方。”老人的眼睛反射着奇异的光亮,短暂地驱散了其中的浑浊,显出混杂的漠然与隐蔽的敌意。
“我们这些人?”秦光霁抓住这个语焉不详的字眼,“你指的是哪些人?”
老人却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
她手握拐杖,忽然直了直腰,迈腿走出浅坑,步履矫健地走到阴影之下的另一个角落里。
“不许走!”温星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牵制道具,迅速甩向地面,将老人完全笼罩在下面。
秦光霁亦是拿出他的工兵铲,精准掷到老人脚边,铲柄铲身皆是能倒映人影的亮色,带着独属于金属的冰冷:“别给我打哑谜,在把话说清楚之前,你别想跑。”
老人的眼里竟是出现了一点嫌弃,倒是真的没强行突破,转过身道:“我本无意伤她们,此事也与你们无关。”
“不过,既然你们能找到我,那也便是天命。”
“这是属于她们的试炼,”老人的神色变得激动了些,话也老神在在的,“是上天对她们的考验,如果她们能顺利脱身,那么她们就是崇高的希望。”
“但如果……”老人轻哼,“她们就是卑贱的泥。”
“至于你们,”老人瞥了一眼,话中尽是轻蔑,“还是趁早滚蛋吧。”
“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说罢,老人紧紧握住自己碎成三截的拐杖,双手一翻将拐杖修复完好。
她用力将拐杖杵在地上,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
“她什么意思?”秦光霁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墙角,偏头问温星火。
“不懂。”温星火亦是摇头。
但只有一点非常清楚——她的实力远比想象的要强,不论是手雷还是屏障,对她来说都毫无用处。
若说她是敌人,那她完全不必他们解释温星河与越关山的去向。但若说她是友方,她却也是亲口承认了是自己把两人拉近难以逃脱的困局。
她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秦光霁还在思索的时候,温星火那边倒是有了进展。
“我看到我姐了!”温星火一手攥着温星河的发圈,一手拿着一个道具,激动喊道。
“怎么样?她们人还好吗?”秦光霁当即放下思考,忙凑过去询问。
温星火眨眼的频率有些快,他坐在半堵土墙上,将通感的道具暂时放下,双手环在胸前,沉思片刻,缓缓道:“那老人说得对,这的确……是我们无法进入的世界。”
温星火叹了口气,一点点转过身。
他拉起秦光霁还在流血的那只手,轻轻将温星河的发圈放在他的手心。
在黑色的发圈染上鲜血的那一刻里,秦光霁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片……如同炼狱一般的炽热火海。
第051章 矿井之下(8)
火舌贪婪,仿佛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能冲破屏障,将窥探的人整个吞入腹中。
秦光霁皱眉,吞了口口水,顶着浑身好像被火焰炙烤一般的不适,目不转睛地搜索着这片火海,企图在其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轰隆——
伴着越发高大的火焰,原本屹立其中的木制房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如同垂垂老矣的巨兽低头赴死。
被灼烧成碳色的房梁砸落在地,溅起大片火星,落在各处,点燃了更多的草木,也点燃了……草木从中,两具早已没了生机的躯壳。
一阵暖流忽地从喉头涌上,血腥味登时在口腔中弥漫,秦光霁甚至来不及紧闭嘴唇,便有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村间土路上,像极了噼啪作响的火花。
眼前忽然一黑,火焰和扭曲的人形同时消失,秦光霁感觉眼角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出,伸手擦去时才发现,那是两行血泪。
“别看了。”温星火劈手夺走发圈,一把攥住秦光霁的手,治好了他作为通感媒介的伤口。
短暂的错愕之后,秦光霁眨了眨眼,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通感通常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和足够可靠的媒介作为支撑,温星火和温星河是双胞胎姐弟,自然能够维持通感,但他只是暂时靠鲜血打开通道,又是恰好遇上那边强烈的精神动荡,不被反噬才怪呢。
秦光霁甩甩脑袋,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回过神来,脑中细细回忆着方才看到的一切。
他立刻发现了其中蹊跷:“她们不在村里。”
在这个黄沙漫天的村里,不可能会有那么多植被,火焰也不可能蔓延得那么快。
那么,她们到底在哪儿?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
起先,是头顶的一片乌云;然后,是风中的血腥味;最后,是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厚厚的云层第一次飘动起来,层层叠叠的灰暗之下,火红夕阳探出一角,洒落在大地上,将这个阴冷的角落染成了阳光的颜色。
风、沙、阳光、温度都在同一时刻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凭空出现的身影。
两个女孩紧紧地抱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鲜血,在接触到外界的那一刻,无数的尘埃被温热的躯体吸引,牢牢地吸附在上面,令那些狰狞的伤口更加可怖。
温星河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
“姐!”温星火连忙上前,将她的神智唤回现实。
温星河看着奔跑而来的温星火,呆滞了足足两秒,随后才忽地浑身一抖,珍珠般的泪珠顷刻间从眼眶中坠下。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温星火,而是更加抱紧了怀中昏迷的人,声音颤抖:“关山……关山你醒醒。”
“我们……活着回来了!”
然而,越关山始终垂着头,浑身无力地倚靠在温星河的怀中,一言不发。纵然温星河如何呼唤如何请求,她也没有任何回应。
秦光霁看着越关山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尖刺扎了一样,鼻子陡然一酸。
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越关山。或许是因为越关山有着实在强大的精神世界,所以直到这一刻,被伤痛褪下了所有的盔甲和防备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看上去那样坚强的越关山,也终究不过是个再脆弱不过的肉体凡胎。
“老弟!”温星河抬手拉住温星火的衣角,哀求一般地对他道,“你快救救她!”
“求你救救她!”
“如果,如果不是为了我,”温星河呼吸急促,眼神散乱,言语断续破碎,“如果……这本来应该是我……是关山替我……”
她的泪水越流越多,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很快就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但她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情况,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了越关山的身上。
温星火虽然心里担心温星河的情况,但也知道自家老姐的倔驴脾气,只能按她说的先给越关山治疗,但眼睛却还是落在温星河那儿,眼里的担忧都快满溢出来了。
“情况怎么样?还有的救吗?”温星河慌忙问道。
温星火皱着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摇晃,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外伤不难治。”
“那就好……”温星河松了一口气,嘴角流露出欣然的笑,接着,像是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终于消耗殆尽,再也强撑不下去了一般,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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