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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尤凛的眼眶流下黑红色的液体，他说：“母蛊死，子蛊死。”
柏红袖立刻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他又感到了那种心脏抽痛的感觉：“不一定要这么做！你快松手！”
刀尖被压的越来越低，划破了尤凛胸口前的衣服，直直逼入那颗跳动的心脏。也许是血腥气太重了，熏的柏红袖眼眶发红，他眼前模糊一片，直到泪珠滚落下来，他才看得更清了些。
尤凛的手触碰到柏红袖的断指处，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却立刻加大了手上向下压的力气。
匕首的一半没入了尤凛的心口，他咬唇，却没发出一个音节。他猛吸一口气，自嘲般咧嘴：“小蓝，这是我卑鄙的心愿，只有是你杀了我我才算得上死得其所。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看着尤凛的样子，柏红袖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尤凛掌心很凉很凉，没有一丝温度，但依旧紧紧握着柏红袖抓着匕首的双手。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呢？为什么你一定要死。”
谈话间，柏红袖感受到了匕首的深度还在加深。他用力地反抗，却如同蜉蝣撼大树，抵不过一分。
“我和你的跟班想了好几种办法，只有这种办法你收到的伤害最少。”尤凛说完这句话渐渐失去了力气，手掌从柏红袖的手上落下来。刀刃完全没入了他的心口，“我不希望你出一丝差错。”
“那你呢？”柏红袖不敢贸然拔出匕首，只能扶着尤凛躺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用袖子替他擦着脸上的污渍，“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开心。”
冷汗早就浸了尤凛的额头，汗珠粘在睫毛。经过柏红袖对擦拭，他这才看清柏红袖脸上的泪痕，他有些惊讶而后真心露出一个笑容：“你真的为我伤心了。”
这是肯定句。
尤凛想要抬手为柏红袖擦干脸上残留的泪水，但是他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连抬手都做不到了。
“小蓝。”
尤凛抓着柏红袖的衣角：“好像你的情绪更多了，像个正常人了。”
柏红袖无言，他把尤凛的脸擦干净，露出原本精致的五官，可惜因为伤过于严重，几乎一半的脸都烂掉了。
见柏红袖一直看着自己，尤凛做不了其他的，只能贫嘴道：“别光看着啊，亲亲我。”
想起那么几次与柏红袖亲近都是有着并不磊落的原因的，一次是在花楼自己假意醉酒亲了他的脸颊，还有一次则是在皇宫里自己失了智。
没抱希望地这么说，他只是想在弥留之际再多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嘴唇一凉，尤凛看着柏红袖俯身亲在自己的唇上。
咸咸的。
尤凛看话本子上都说接吻是甜甜的，到他这里怎么是咸的。
这一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柏红袖又哭了，他的眼泪也破坏了尤凛的体验感。
吸进去的空气已经比呼出去的空气少了，尤凛说话开始艰难，他的目光停留在柏红袖的脸上，他不想死。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死，他在冷宫里吃虫子吃野兔，不顾宫人的侮辱打骂，忍受蚀骨之痛也要修炼最厉害邪术。
这些都是他为了活下去做的努力，到了最后他也不想死，死了一切都没有了。
“我……”
尤凛瞳孔开始涣散，他已经看不清柏红袖的样子了，也感觉不到柏红袖扶着他的手心的温度。
“……”最后的话他没说出来，血液沿着他的嘴角滑落，落在地上炸出花的形状。
因恨而生，他是不被期望而来的孩子，饱含着恨意降临世间。又因爱而死，他死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
虫子从他体内爬出，它们没了寄生体，很快也会死亡。尤凛就像一个茧蛹，终于破茧成蝶，却只经历片刻风华翩然逝去。
风从门缝刮进来，声音尖细，如同恶鬼叫魂。
“嗯……”柏红袖将头埋入尤凛的颈窝。那句话尤凛没有说出口，但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抱着怀里毫无生气的少年低低答道。
第80章 男孩
少年抱着毫无气息的人靠在墙角，血在柏红袖的双手凝结，怀里的人没有体温，只有难闻的血污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柏红袖抱着尤凛的胳膊的麻木了，他昏昏沉沉却没有睡意。
“嘭嘭嘭！”一阵阵巨响从门板传来，随后便是一人的呵斥声：“快打开！”
稀碎的开锁声响起。终于，门开了，地下昏暗光忽然不要命地涌进来，刺地柏红袖眯了眯眼睛。
“柏红袖！”一人背光而来，步履匆匆，将他拥入怀中。
“放开。”柏红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那人抱得他极紧。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之间还夹着尤凛的尸体，这让他很不舒服。
还记得这个场景像极了之前他刚来言国时被下了狱，当时秦观士就是这么抱着他的，不过现在那人应该已经死了。
抱着柏红袖的人似乎缓过神，慢慢松开了他。柏红袖终于看清眼前人，竟是没想到是那个一直躲着自己的家伙。
“二殿下？”柏红袖有些诧异，怎么来的人是他。
柏红袖的表情让秦望舒有一丝不满，不过那种阴郁的神色在他眼眸一闪而过，他仿佛很担心柏红袖的状况。他转头命令身后的人：“来人，扶神使回殿治疗。”
柏红袖还抱着尤凛的尸体，见有人伸手来抓他，他下意识躲了过去，胳膊又收紧几分。
“神使大人。”
这声音有些熟悉，柏红袖抬头便看见了彦涟担忧的神情。他听见彦涟说，逝者已逝，照顾好自己。
彦涟一定知道尤凛一命换一命的决定，他在劝柏红袖，他的命是尤凛换来的。
柏红袖心中浮现一种莫名的情绪，他说不清，直让心尖发涩。他将尤凛的尸身交给彦涟，他知道彦涟在隐瞒身份，于是语气生疏道：“我自己能起，你将他好生埋了吧。”
柏红袖身体虚弱，起身时摇摇晃晃，走路也仿佛随时能倒下去。秦望舒见了没说什么，只是抱起了他，将他搂入臂弯。柏红袖没有挣扎，尤凛的死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他有些累。他听着秦望舒胸口有力的心脏跳动着，无从说起的安心感包裹住柏红袖的全身，一阵倦意侵蚀，他混沌地陷入沉睡。
柏红袖感到身体很轻，他站在一堵高墙之上。清爽的风吹起他的衣袍，墨发贴在面颊掩住了他大半的视线。
这是在哪？柏红袖记不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的了。他看向周围，熟悉的景色，似乎是在宫里。
四处满是野草闲花，棵棵高耸的树立在墙外，虽是绿意却净是清冷孤闲的气息。
一只蓝色的蝴蝶落在他鼻尖，酥酥麻麻的。柏红袖刚要去捉它，那蝶又扑闪着翅膀飞起来，往墙内去了。
想要抓住它。柏红袖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使他跟着蝴蝶往墙里去。他看着地面，距离自己那么远。
这堵墙也太高了吧。柏红袖心想，自己能跳下去吗？
嗯？为什么会想能不能跳下去这个问题，明明他轻功向来是最好的。柏红袖为自己那个一闪而过的问题感到好笑，没有多想地轻轻一跃，完美地落在了地上。
蝴蝶慢慢地飞，似乎在等柏红袖的靠近。柏红袖快步走了过去，一人一蝶走进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一处宫殿，有些破旧，但是有生活的痕迹。柏红袖随着蝴蝶走到了最里面的屋子里，这间屋子比起外面应该是最干净的了。
蝴蝶停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不飞了。
柏红袖四处看了看，然后目光停在了一个白色的背影上。好像是个孩子？他走向那人，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看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柏红袖有些紧张，甚至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像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了。
那孩子本来在做什么，听见动静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慢悠悠转过了脑袋。
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淡红色的眸子，以及雪白色的发丝。本就独特的样子再加上他满脸的血，险些吓得柏红袖跳起来。不过他很快知道了那脸上的血不是那孩子的，而是他手中啃食的野兔的。
“你是谁？”小孩警惕地龇牙，因为紧张手指嵌入了野兔的皮肉，血液顺着手指流到了他的臂弯。
“我倒要问你是谁。”看着这孩子的样子，倒是让柏红袖想起没驯化的野犬。
小孩看柏红袖没什么伤害他的意思，于是退后两步，当着他的面又咬起来手里的野兔。
野兔的眼睛还睁着，甚至皮毛都没拔干净。有些白色的毛发黏在那个小孩子的脸上，看上去让人难以忍受。
“你别吃了……”柏红袖看不下去了，肉怎么能生吃，怎么说也要烤熟了。
小孩看见有人要抢自己的食物，仿佛条件反射一样，一口狠狠咬在了柏红袖伸来的手上。
“啊！你干嘛！”手背传来剧痛，柏红袖一点没收着力气，直接一掌给小孩劈晕了过去。
“看着又瘦又小，怎么咬人这么大力气……”柏红袖小声嘟囔着，看着自己手上被咬出来的血痕。明明自己睚眦必报，可是看着地上被打晕的小孩却没有杀意。
就当做好人好事了吧。
柏红袖给小孩拉到床上安置好，本想着给他盖上被子防止着凉，但是在这个看似床榻的地方摸索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被子，只有一个看起来连风都挡不住的破布。
这个地方的破败又一次刷新了柏红袖的认知，他脱下外袍搭在了男孩身上，转身出了门。
男孩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蓝色的外衣，清香阵阵钻入他的鼻子里。他还处于刚醒的状态，忽然想起来有个人为了抢走了他的食物才把他打晕，顿时又龇出犬牙冲出门。
他要咬死这个该死的入侵者！
“嗯？你醒了？”柏红袖刚好烤好食物就见这孩子连鞋都没穿跑了出来，这是闻到食物的香气迫不及待了吗？
果然，柏红袖看着男孩张着嘴，作势要咬冲他跑了过来。
看来饿极了，柏红袖将烤兔子塞进了男孩嘴里。
“啊！”
一声惨叫惊飞了院落的鸟，男孩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恶狠狠指着柏红袖：“偷袭！”
看来是太烫了，毕竟刚烤好，谁让他那么馋冲上来就要咬呢？柏红袖还没意识到男孩要咬的对象是他而不是烤兔。
“刚烤好太烫了你怨谁？”柏红袖把叉着烤野兔的竹竿放入男孩手里，“凉凉再吃。”
男孩仍然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柏红袖，却接下了食物。这本来就是他的！
第81章 又见
看着男孩蹲在地上的吃相，柏红袖感觉他更像一只野狗了。
“我给你了好吃的，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柏红袖也没嫌弃这里的脏乱，直接坐在了男孩的对面。
男孩没理他，把野兔的骨头全部扔在地上回屋去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柏红袖站起身也跟了上去，这个破地方的门形同虚设，只要用点力气就能扯掉，根本没有拦住柏红袖的能力。
男孩又躺在了床上，拿起那件蓝袍盖在身上，看样子又要睡觉。
“你盖的衣服是我的……”
话没说完，就见男孩一脚把身上的衣服踢到了地上，然后又不动了。
死孩子！柏红袖没有受气的习惯，他冲到塌前就拎起男孩的领子，上去就给了他两巴掌。
“给我醒醒！”
男孩睁开双眼，眼中却有些无神，努力皱起脸凶凶地做低吼状。
感觉有些不对劲，柏红袖又将手放在男孩脸上，在此期间还躲过了男孩一次撕咬攻击。
“你发热了。”柏红袖把男孩放回床上，又从地上捡起衣服给他盖好。就在男孩又想踢掉衣服时，柏红袖又扇了他一巴掌。
男孩老实了，他背对柏红袖闭上了眼睛。
柏红袖溜出了这个地方，他在偌大的皇宫转了好几圈，越转越感觉熟悉，最后凭着感觉溜到了太医院。
天色暗了下来，太医院的人都要离开了，趁着他们闲聊扯家常互相恭维的间隙柏红袖溜了进去。
满是药味的屋子，柏红袖发现在桌台上摆着几包药，他拿起来看了看，依稀能辨别出上面写着“发热，尤靖王爷”。
给王爷的药就这么忘记送过去了？柏红袖惊讶，然后就听见外面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诶呦诶呦，你先回去吧，老夫给王爷包的药忘了差人送过去……”
柏红袖连忙跳上了房梁，慢慢摸索着往外爬。
“奇怪？我的药呢？”老太医看着空空的桌面挠了挠头，“算了我再配一遍吧，希望王爷不会怪罪老夫呦……”
柏红袖怀里还拽着一包药，却不知为何闯入了御花园。大片的花落入他的眼眸，一阵风过，无数花瓣随风飘荡。柏红袖顺着风的方向望去，他看见了一人站在万花中。
但那人并没有发现他，只是看着风景。
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柏红袖的脑袋突然传来剧痛的感觉，他脚步不稳跌在地上。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只不过瞬息，那剧痛感好像只是一走一过，又没留下一点痕迹。
抬眼便见一双靴子停在自己面前，扬起头，看见那万花中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好熟悉……但是却不认识。
那人看见柏红袖的脸瞳孔猛地一缩，退了半步。
“你怎么会在这？”
柏红袖听见那人问，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谁？你认识我？”柏红袖重新站起身，打量着面前的人。
好壮！像一头狗熊！这是柏红袖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不认识。”那人温柔地笑了，“我叫王剑，你叫什么？”
柏红袖有些顾虑地看着王剑，他总感觉这个人不简单，至少在穿着上比那个小孩好得多。
“你叫我小蓝吧。”柏红袖一时编不出假名，选了衣服的颜色。
王剑笑得更开心了，连着说了三个“好”。
看上去王剑像宫里的人，柏红袖顿时打起注意来，他很好奇那个小少年的身份。他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个破旧的宫殿给王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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