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点点头,将纸郑重地叠好收了起来。
那老大夫见此笑得更深,感叹道:“如此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林潮生没听见,他跟着学徒出去抓药了。
等着陆云川从里边诊堂退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人撅着屁股趴在药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盒药材。
看到陆云川出来,他有些激动地拽住他的袖子,指着那个药材正要说话,“川哥,这、这……”
话还没说完,那老大夫诊完病也走了出来,顺着林潮生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笑道:“那是五鼎芝,十分稀有,价格也昂贵。我也是偶然得的,摆了好久都没卖出去。”
林潮生所指的药材被放在木盒子里,一朵一朵的似卷曲的白花,白中又带着些黄色。
什么五鼎芝?这不就是银耳吗!
林潮生内心尖叫。
那药架上挂了价牌,林潮生也看见了,就那小小一盒就得七两银子,都值半只野猪了!
也没想到现代随处可见的银耳到了古代竟然这么贵!
许是看出林潮生对那五鼎芝好奇,老大夫对医药一事也耐心讲说,走近说道:“这物是滋补佳品,因无人能培植,只能在山里摘采,故而十分难得。”
……滋补佳品?
一通的话,陆云川就只听进去这一句,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也问道:“那我夫郎的身体吃这个能补吗?”
老大夫:“……啊?”
老大夫都愣住了,他担心陆云川没瞧见架子上挂着的价牌,斟酌着说道:“能倒是能。这是滋阴润肺的好物,可补气活血,用于食疗是最好的。就是、就是挺贵的……这一盒得七两呢!”
一小盒就得七两银,这都是村里人户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了,老大夫也没这个脸皮哄年轻人买下。
但陆云川听了价格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又追问:“效用好吗?”
老大夫都被他搞糊涂了。
还问……这是真想买啊?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些五鼎芝的品质还行,若说效用,那自然比我写给你的那些要好出许多。”
陆云川点点头,果断说道:“那我要了。”
老大夫:“……”
老大夫愣住了,倒是那年轻学徒机灵得很,立刻就把装银耳的小木盒子拿了出来。
陆云川找林潮生要钱,林潮生却冲他挤眉弄眼,不肯松手。
现代所处可见的银耳,到了这儿得要七两,傻子才买!
林潮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价格落差。
但陆云川只以为他是舍不得钱,毕竟才得的十五两银子,这一下就花出去一半,仍谁也舍不得。
他靠近林潮生,努力放柔了声音说话:“对你身体有好处的,得买。你若舍不得钱,我再进山多猎些猎物就好了,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林潮生也很是纠结,钱是陆云川赚的,他真没理由攥着不松手,可让他买这么贵的银耳,还是难以接受。
“……太贵了。”
陆云川皱着眉不说话了,只低着眉眼看向林潮生,似在思索着该说点儿什么哄他拿钱,可他嘴笨,想了好一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头倒是越皱越深了。
林潮生叹出一口气,将怀里的钱袋递到陆云川手里,臊眉耷眼的不吭声了。
这波死亏,要早知道银耳在古代这么贵,他以前就该拿它当饭吃!
这么贵……也无人能培植,那他是不是可以试试?
林潮生名为“搞钱”的脑筋转了起来。
他在现代学的就是农学专业,划得更细些是菌菇培育研究,银耳说起来也是真菌类,他以前没有涉及过,但想来万变不离其宗。
若是真的培育成功,那不是发大财了!
他这头正想着,那头的陆云川已经找老大夫买了银耳。
老大夫也高兴,还送了不少枸杞、红枣、桂圆做配料,这时正在说银耳该怎么炖煮,怎么吃。
东西买了,病也看了,两人才相伴离开医馆。
那老大夫站在门口瞧了两眼,摇着头叹道:“苦尽甘来,也算是苦尽甘来。”
出了医馆,陆云川又拉着林潮生去买了些大夫写在纸上的食材,又去猪肉铺称了半斤猪肚,说要回家做猪肚鸡吃。
买齐东西,两人出城回了村。
到了镇子外的牛马厩刚打算走,正巧遇到一个熟人。
“嘿,等等!等等!”一个穿着青色襕衫的书生挎着包袱追了上来,挥着手喊道。
正打算赶车的陆云川停了动作,歪着头朝后看,才发现来人是方剑玉。
方剑玉,是里长家的独子,在镇上读书,也是村里唯二的童生之一。
另一个前头也提过,是林家的。
也正因为方剑玉要读书,家里处处缺钱,所以里长媳妇才对自家男人贴补接济村民不满,就怕少了儿子的束脩。
“老远就看见了!我就说这牛像我家的老黄嘛!果真没瞧错!”方剑玉赶了上来,扶着头上歪掉的儒巾嘿嘿笑,“两位是回村儿嘛?正巧遇到,结个伴?”
牛车是方家的,哪能不让人家儿子上车?
陆云川朝旁挪了挪,让出位置才说道:“方童生请上。”
方剑玉也不讲究这些,不似那些装模作样的酸儒生,他手脚并用爬上去,一边拍灰尘一边摇头,“哎哟,不用不用,别这样喊!叫我阿玉就好!”
他爬上车,挎在肩上的包袱有些松动,有一本蓝皮册子从小缝儿里滑了出来险些掉下车,被林潮生眼疾手快摁住了。
“你的书!”
林潮生喊了一声,方剑玉赶忙将书拿过,慌慌张张塞进包袱里,似乎生怕林潮生瞧见了其中的内容。
他动作虽快,但林潮生还是瞧见几个字,隐约是什么春风什么香……书角下还描着两朵暗红的桃花,看着就不太正经。
诶……
林潮生悄悄看一眼这衣冠正经的年轻书生,心里狂吐槽,这人不会悄摸看什么小黄书吧?!
第014章 谣言恶语
这人不会悄摸看什么小黄书吧?!
可给他眼馋的!
林潮生直勾勾盯着方剑玉的包袱看,恨不得给人包袱盯穿。
说起来,林潮生在现代也是个博览群书的读书人。大学时其他室友在寝室打游戏、写论文、忙作业,他闲下来就翻一翻各类小说,动作类更好,然后躲在被窝里边看边笑。
他不但看,他还画。
他是孤儿,国家学校虽然有相应的补贴,但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生活仍旧困难。他自学过画画,有时候兼职不方便就会接一些画稿赚生活费,老板们阔绰,画点儿带颜色的出钱更阔绰。
林潮生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画两个男人床上打架那档子事儿,硬生生把自己画弯的。
再说方剑玉藏在包袱里的书册子,林潮生盯了一阵,没盯出什么名堂来。
究竟是什么书不得而知,方剑玉藏得很好,一路上都将包袱捂得严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手。
他不像那些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也不像那些傲气拿鼻孔看人的读书人,一路上倒是话痨得很,事事都要说事事都要问。
“生哥儿变化可真大!啊……掉水里九死一生啊?哎哟,你叔婶可真坏!该进公堂挨板子!”
“你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我这是太久没回村了,半点儿不知道啊!”
“嚯!快一个月了?好好好,喜结良辰,祝你们新婚快乐,风雨同舟,事事如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那村里最近还有别的喜事不?说说嘛!我上次回村的时候听说村头陈家二郎的媳妇和他吵架回娘家了,如今如何了?”
“哦……不知道啊。”
……
这人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在耳边像只嗡嗡个没完的蜜蜂,直把林潮生听得满脸麻木。
就没见过这么嘴碎的书生,没见过这么八卦的书生。
一路唠到村子,那书生才抱着包袱蹦跶下车,牵着牛说道:“这牛我自个儿牵回去就好了!等等……钱还没给!”
说着,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铜板塞到陆云川手上。
陆云川:“……”
林潮生小心问道:“这是?”
方剑玉回答道:“车钱啊!”
林潮生磕巴了一下,犹豫片刻才说道:“我们坐的你家的车啊。”
方剑玉理直气壮答道:“我知道!所以只给了一文啊!”
村里搭车一趟得是两文,但这次坐的牛车是自家的,只劳陆云川赶车,所以方剑玉只给了一文。
给罢,他一手抓着包袱,一手扯着牛绳,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潮生两人愣在原地,好半天林潮生才吐出一句:“……他一直这样?”
陆云川点头,“嗯。”
林潮生又问:“他是怎么考上童生的?”
陆云川想了想,答道:“心诚则灵吧。”
人是怪了些,但方剑玉的学问是不错的,至少比林家那个要好出许多,书院的夫子都说他有望考取秀才。
罢了,别家的事也懒得多说,林潮生和陆云川对视一眼,转身朝自家的方向去了。
回家前先找其他村民买了鸡,回去后早早炖上,又开始清洗从镇上带回来的猪肚,今夜就打算吃猪肚鸡了。
收拾好猪肚,陆云川洗了洗手,又扭头看向林潮生,问道:“还想吃什么?”
林潮生脱口而出:“豆腐!”
别误会,是真豆腐。
林潮生喜欢豆制品,听陆云川一问下意识就想到了。不过刚出口他就有些懊悔,早不说晚不说,如今回了村上哪儿卖豆腐!
林潮生正想说,算了,就吃猪肚鸡也挺好。
话还没出口,陆云川先说道:“成,我去买。”
林潮生一愣,转而才猛地想了起来,村里有一家卖豆腐的。
是一个年轻寡妇,做得一手好豆腐,她丈夫死得早,就靠这手艺养活了自己和年幼的女儿。
林潮生搓搓手,忙说道:“不用不用,我去好了!铫子里熬着鸡离不得人。”
林潮生说得兴冲冲,但陆云川却面露难色,犹豫了一阵才对着林潮生点点头,说道:“带着二黑一块儿去。”
自两人回了家,二黑这傻狗就围着俩主人转圈,在灶房里旋来绕去险些把瓦罐撞翻,刚才被陆云川骂了出去。
林潮生点头,揣着钱出了门。
那卖豆腐的女子是从外村嫁进来的,夫家姓周,村里人都喊她周娘子。
周娘子年轻丧夫,人又长得漂亮,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没少被村里的无赖混子纠缠,夜夜都得枕着菜刀睡觉。
周娘子家离得不远,林潮生领着二黑,没一会儿就到了。
在门口大老远就看到她家院子门敞着,里头除了她母女俩还有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汉子。
那贼汉子往她身边蹭,坏笑着说:“嫂子,我要买豆腐,要最嫩的!”
周娘子推了他一把,又将抱住自己大腿的闺女扯了出来,往屋里推,哄着说:“圆杏乖,你先回屋。”
小丫头才三岁左右,人如其名,有一双圆杏般的水灵眼睛。她抱住娘亲紧紧摇头,还带着哭腔冲汉子喊道:“坏人,你走!不许欺负我娘!”
那汉子嗨了一声,又说:“小丫头乱说话!表叔是来照顾你娘的生意的!你娘不赚钱啦?”
周娘子将女儿护在身后,抬手就操起豆腐案板上的菜刀,亮了亮刀锋,冲着汉子骂道:“周二牛,你到底买不买?买就掏钱,不买就滚!老娘没工夫搭理你!”
周二牛是村里出了名的混子,偷鸡摸狗样样行,他是周娘子夫家的远方亲戚,辈分上得喊一声“嫂子”。
见亮了刀子,他也不怕,或许打心底就觉得周娘子一个女人不敢真动手,还厚脸皮往刀锋上凑,不要脸地坏笑道:“嫂子,你家刀硬不硬?利不利?能捅人不?不行的话……要不要试试我的!哎哟!谁!谁打老子!”
林潮生听不下去了,捡起门口的石头就朝着那往人身上贴的贼汉子的小腿砸去,把人砸得跪扑在地上。
他捂着腿趔趄着爬了起来,瞪红眼睛朝外看。
林潮生叉着腰,哼了一声,说道:“你要不要试试我家二黑的牙齿硬不硬?利不利?能不能把你不老实的狗腿咬烂!”
周二牛扭头,正看到怒气冲冲的林潮生,和他身边伏着脊背,朝他咧牙齿低声呜呜叫的大黑狗。
周二牛:“……”
这是陆猎户家的,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周二牛认出人,立刻退了一步,不敢招惹。
他虽不敢动手,却是个嘴烂的,不服气还是骂道:“生哥儿,你傻的吧?!你晓得这是谁不?这婊子可是你男人的姘头!找了陆猎户好多回,指不定都睡过了!你还帮她!”
林潮生:“?”
林潮生愣了一会儿,随后大怒。若说刚才还只是路见不平,这下是真气了。
他虽和陆云川相处不久,但也把那人的脾气摸熟了,瞧着少言冷脸,但心软心细,绝对不是乱来的人。可这人说话似放屁,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飙。
林潮生冷着眼喝道:“放你爹的屁!俩腿一撇,下头想啥,脑子也想啥?二黑,咬他!”
二黑嗷一声扑了前去,撵得周二牛踉踉跄跄跑出了院子,又被咬了两口屁股,逃得更快了。
卖豆腐的周娘子此刻臊红了一张脸,脑袋都快埋进胸膛了,小声嗫嚅着问道:“买、买豆腐吗?”
林潮生瞧她的样子,有心想安慰两句,可若把话头又翻出来,只怕更惹人多想。
他只好当做无事发生,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买两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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