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桥镇最大的酒楼叫三元楼,位处城东,陆云川往常猎到猎物,不论大小都是卖给他家,时间久了也和酒楼的管事混熟了。
野猪是昨日下午猎的,拖久了怕是不新鲜,得早些送过去。
两人就先去了三元酒楼,将那头半大的野猪卖了十五两银子。
是酒楼管事亲自算的钱,他给了两块一大一小的银子,又交了些散碎铜钱,最后才盯着林潮生笑道:“陆猎户,这位是?不介绍介绍?”
陆云川将沉甸甸的银子都交给了林潮生,又把铜板也全装进他挂在腰上的钱袋里,最后才揽着人道:“这是我夫郎,林潮生。”
瞧两人关系亲密,那管事也早有猜测,只是如此听说还是一惊,忍不住又问:“你什么时候成亲的?从没听你提过啊!”
俩人似乎并没有成亲,那时林潮生病重,他将人从林家背了回来,又着急请大夫抓药治病,什么办席、喜服、大礼都是没有的。
陆云川不禁皱起眉,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林潮生,见这人没什么情绪变化,还乐颠颠傻笑着回答:“前不久,就前不久刚成的亲。”
管事也笑,还拍了拍陆云川的肩膀,指着摇了摇手腕,“好小子,真是闷不吭声干大事啊!嗐,就你夫郎瞧着瘦巴巴的,可得好好养!”
陆云川也点头说,“是。”
说了几句话,那管事又道店里离不开人,匆匆回了酒楼,陆云川和林潮生也相伴离开。
陆云川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揽在林潮生肩头的手,与他并肩走在街道上。
这人刚才同酒楼管事介绍说自己是他的夫郎,还说了自己的名字。
但其实这儿的汉子很少和旁人提自家媳妇夫郎的名字,最多道个姓氏。他们都把媳妇夫郎当自己的所有物,名姓这样私密的信息更是不会告诉外人,只能自己知道,旁人说起只道什么什么氏,百年后更是丢了自己真正的名姓。
但陆云川似并不在意,脱口就道出了他的名字。
林潮生悄悄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有些搞不懂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琢磨着,刚才才松开的手又突然握上他的手腕,拉扯着进了旁边一家铺子。
“两位买些啥呀?快进来看看吧,咱衣行里啥花料都有,随便看!”
林潮生一愣,睁圆了眼睛问道:“买衣裳?”
陆云川点点头,望他一眼才说道:“不是说好了要买的吗?”
林潮生正想说自己有衣裳穿,可又想到自己身上这套还是陆云川几年前的旧衣,虽大得不夸张,却也要挽上两圈袖子才行。
他也不客气,果真点了点头,跟着伙计选了起来。
那伙计眼尖,看着两人衣着并不华贵,应是村里的农家人。他也不嫌弃,立刻笑嘿嘿地领着人挑起了粗麻、土布等衣料。
“夫郎请看,这套藏蓝的卖得可好了!颜色深,耐脏,料子也透气,您穿着它干活也不闷的!”
是陆云川掏钱,林潮生还真不好意思挑挑拣拣,只低着头小声问了一句,“这件多少钱?”
那伙计还没说话,倒是陆云川已经走了过来,摁住伙计手里握着的衣裳料子,说道:“这件太深了,我夫郎才不到二十,穿浅色好看。”
这话说得……真好听!
林潮生挑眉,悄悄抬眼打量陆云川,想瞅瞅这人是不是无师自通了情话。
但陆云川眼里并不见什么暧昧神色,脸色也正经,他还继续说:“外衣挑两身粗棉的,里衣贴身要细棉,也挑两套……嗯,那两套青白灰和月白的拿来看看。”
那伙计呆了片刻,但很快恢复过来,笑得更欢了,这两套可比他选的贵多了!
他忙笑着把衣裳挑了出来,热情喊道:“您眼光可真好!这两件好多镇上的小哥儿买呢!每天都有卖出去的,没剩多少了!你瞧瞧喜不喜欢?您长得白,穿着保管好看!”
林潮生觉得金牌销售员在乱说话了,他虚得面如菜色,还敢夸他脸白。
但林潮生没说话,只犹犹豫豫地盯了陆云川两眼,却见陆云川冲他点头,喊道:“去试试。”
成吧。
林潮生挑了一套进了试衣裳的屋子,那伙计还在外面喊,“您试着!小的眼睛就是尺,这身儿绝对合适!”
一直看衣裳的陆云川这才收回视线盯了舌灿莲花的伙计一眼,眼神不冷不热,就直勾勾的似要把人盯穿。
伙计缩了缩脖子,突然就不敢说话了。他也郁闷,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儿说错话了,难道……难道是因为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哎哟,糊涂糊涂,这人家夫郎的尺寸自己这么关心做什么!不过、不过这也忒冤枉,他做这行十来年,真是看一眼就知道啊!
伙计愁得原地转圈,转了五六圈,林潮生终于出来了。
“怎么样?”
他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可小铺子里的大镜并不清晰,只能依约看到一个人影,瞧不起衣裳上的花纹。林潮生看了两眼又扭头看向陆云川,问道。
说实话,林潮生并不是什么天仙美人,至多生得清秀,又因被多年虐待,肤色也不好,白里泛黄,但眼睛却很大,又明又亮,似干净澄澈的一泓潭。
陆云川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移开视线道:“还行。”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伙计,喊道:“就这身,还有那件月白的,再加两套白色的细棉里衣。”
伙计连连称好,立刻包了衣裳又找掌柜算了钱。
老掌柜蓄着山羊胡子,一边打算盘,一边笑呵呵说道:“里衣是细棉的,要贵些,一套七十五文。春衣一套有内外两件,是一百二十文。一共是三百九十文,您买得多,再送您两条棉巾子。”
陆云川点头,抬起头看向林潮生,也不说话。
林潮生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陆云川把卖野猪的钱全给他了,他赶忙扭头往换衣屋里跑,又急急忙忙抱着旧衣裳和钱袋出来。他结了钱,又打算进去把衣裳换回来。
陆云川把人扯住,说道:“就穿着走吧,之前那件也不合身。”
林潮生点点头说:“也行。”
伙计在一旁笑,还说道:“那小的叫人帮您把旧衣裳一起收起来!”
说着,他又拍了拍一个瘦弱的小伙计,瞧着才十三四岁,是个小哥儿。
那小哥儿被拍了两下,连忙跑出去接过林潮生怀里的衣裳,叠上一起装好。
伙计还在笑,“您二位感情可真好!小的啊,还没见过这么疼夫郎的呢!”
可不,陪着夫郎买衣裳,连钱都是给夫郎收着管着,可难得了!
林潮生:“……呃。”
林潮生摸了摸鼻子,厚脸皮看一眼陆云川。这人一身小麦色肌肤,真害臊外人也看不出来,但林潮生盯着他瞅了好一会儿,发现陆云川的耳根不知何时竟微微发红。
林潮生:“!!!”
可是发现了新大陆,林潮生的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
但他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下一刻就被陆云川攥着手腕拉出了门。
被扯出门走在街上,林潮生盯着人笑个没完,遭人打趣也不羞不臊,反而一个劲儿拱火,真和村里的小哥儿完全不一样。
“哥,你害臊了!瞧不出来啊,脸皮还挺薄的!”
陆云川:“……闭上嘴。”
林潮生:“我不!”
陆云川瞪他,但林潮生半点儿不怕,还冲他得意洋洋地晃脑袋。
陆云川:“……”
陆云川无计可施,于是扯着人去街边的小食摊上吃中饭。
“一碗羊肉汤,一碗羊杂汤,再来一个馒头和两张葱饼!”
陆云川冲着摊老板喊话,试图用吃的堵住林潮生的嘴。
这法子倒确实不错,林潮生闻了肉香果真忘了先前的事儿,鼻尖翕动着赞道:“好香啊!”
那摊老板刚应了陆云川一声,一会儿又望着林潮生说道:“当然香了!这汤可都是羊骨熬出来的,实打实的好东西!我家的羊肉汤可是镇上卖得最好的!就是饭馆酒楼里的也比不上!”
林潮生手快地捞了一双筷篓子里的筷子,晃着笑道:“那我可得尝尝!”
摊老板:“您等着吧!保证好吃!”
这儿的生意确实好,林潮生两人来得算早了,也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肉汤上桌,老板还把葱饼和馒头装盘里一并端了上来。
那是两张锅贴葱饼,挡不住的油香葱香,闻得林潮生流口水。但陆云川把两张都捞了,只留了一个大白馒头推给他,还说道:“馒头给你,你最近不能吃太油腻。”
林潮生:“……好吧。”
林潮生还真被馋忘了,听他一说只好瘪着嘴开始啃馒头。
不过羊肉汤也很香。羊肉汤比羊杂汤贵了四文,陆云川只点了一碗,也一并推给了他,自己吃了那碗羊杂的。
汤鲜味美,料也扎实,满满半碗的羊肉,底下又铺了几块炖烂的白萝卜,配上青嫩的葱子,香得很。
陆云川话少,但事事都放在心上。
之前村医白敛就说过,如果有钱可吃些羊肉,羊肉性温,滋补脾胃对身体好。
嘿嘿,那衣行的伙计说得也没错,确实疼人。
林潮生在心里发出了“桀桀桀”的反派笑声。
话不多,但疼人,长得又好看,身材还贼棒,这谁不心动啊!
林潮生眼馋他的好身板,又忍不住想起昨天在浴棚里看到的画面,那肌肉线条,看得人心黄黄啊。
真是一副好身体,看起来能让他生八个。
但老天又给他一具不孕不育的身体,这不就是天赐良缘!
第013章 初见银耳
吃过中饭后,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日常所需之物。
林潮生这是第一次来镇上,看什么都稀奇,瞅见坐在角落里编筲箕簸箕的篾匠要看两眼,瞅见挑着箩筐背着篓子的年轻货郎也要看两眼,再瞅见街边哼哧打铁的铁匠更要看两眼。
诶……刚看了两眼,走在林潮生左边的陆云川忽然掉了个边,转到他右侧将那打铁的汉子挡了个严实。
虽初春天气仍有些冷,但打铁的汉子围着火炉敲敲打打还是被热出一身汗,因此只穿着一件褂子锤打铁器,露出肌肉鼓鼓囊囊的臂膀。
林潮生只看了两眼,没一会儿就被更高大的陆云川挡完了。
林潮生:“诶……诶……”
陆云川面不改色,扯着林潮生进了旁边一家医馆。
陈家医馆,不是平桥镇最好的医馆,却是镇上价钱最划算的医馆,里头坐堂的也是多年行医的老大夫。
陆云川扯着人说道:“还是找个镇上的大夫看看放心些。”
倒不是不信任村里的白敛,但他太年轻,到底经验不足,林潮生又是从小到大拖出来的毛病,总要找个老道的大夫看看才放心。
医馆里人少,刚进去就被一个八九岁的小药童引到了坐堂大夫处,小童还喊道:“爷爷,有人来看病了!”
那老大夫似在低着头写什么东西,听到声响才抬起脑袋,瞥一眼两人,最后又腾空了笔墨招着手请人坐下,“坐吧,快坐,哪儿不舒服啊?”
林潮生被陆云川按着坐了下去,手放在脉枕上。
老大夫年纪挺大了,身形有些干瘦,却精神瞿铄,神采奕奕。
他把着脉,没一会儿就皱起眉来,“嘶……吃了不少苦头呀!”
陆云川站在身后,赶忙问道:“陈大夫,如何了?”
老大夫人很精神,但眼神儿似乎不太好,眯着眼看了陆云川好一会儿,才指着人问道:“你俩什么关系啊?”
陆云川面不改色答道:“我是他男人。”
林潮生:“……”
林潮生抿了抿嘴巴,悄悄偏着头看向陆云川,见这人脸上毫无波澜,说话语气也没有起伏,似正儿八经说了这样一句话。
老大夫点点头,又无意般问了一句,“成亲不久吧。”
这小哥儿身子很弱,肯定是从小就没有养好,又常做苦活重活,身子越拖越虚,定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他这郎君瞧着待他不错,衣裳也穿得好,想来不是夫家苛待……是出嫁前的事儿。
果然,陆云川无声点了点头。
老大夫也只是下意识一问,并没有多关心,又继续说道:“体虚多病,虽不是要命的大毛病,可也得重视了。胃不虚而脾虚,荣养不足,又有血虚之症,所以人瘦体弱,力气也小……来,伸舌再看一看。”
林潮生一一照做了,那老大夫又说了好些话,最后才翻了一张新纸开始写方子。
边写边说:“我开些温补的药,先吃半个月,过后再来看看。”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提着笔看向两人,犹豫片刻才说道:“是药三分毒,长久着吃也不好。若能食补就最佳了,只是……只是食材花费大。”
陆云川立刻道:“您说,要吃些什么?”
钱若花完了,大不了他再进山猎,入了春,山上的猎物也多了起来。
老大夫点点头,先写了药方交给学徒去抓药,又翻纸另写了一页,是些吃食上的注意事项。
写好后,他拿起又看了看二人,犹豫问道:“这……倒忘了问。你认不认字?若是不识得,老夫就再给你讲一讲,若是识得,你就把这张纸带回去,按着上头的做。”
陆云川小时候跟着父亲认过些字,虽不能做学问,但看方子还是问题不大。
他点点头,答道:“认得些。”
“好好好。”老大夫笑着点头,赶忙把手里的纸页递给陆云川,说道,“多是吃食上要注意的,还有些补脾补血的食物,常做着吃。小哥儿体弱,也不要让他做重活累活,得好生养着。”
陆云川将纸上的字细细看过,其实他认不全上头的字,但连蒙带猜也能知道其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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