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娘瞧一眼还挂在院门上的红布,又喜滋滋乐起来,心里盼着二儿子和儿夫郎能早些给她生个小娃儿,她如今是看了生哥儿家的小穗穗就眼馋,恨不得把这乖娃儿抱回自家养着。
吃了喜酒,叶子、林潮生几人也散了。
叶子和小爹回了家,林潮生和陆云川也抱着孩子回去,林平仲两兄弟也跟着他们来吃了酒,这时候也同路回新屋。
新屋离这儿不远,两兄弟正要过去。
林潮生打着哈欠说道:“累了一天了,今天就早点儿休息睡吧。”
冬天种不了银耳,两兄弟在新屋也没什么活儿做,听了这话也是点头。
林平仲先去开门,林檎则绕着篱笆慢吞吞踱步。
少年眼尖地看见篱笆内的一树腊梅花,瞥着眉毛慢吞吞嘀咕:“诶……怎么花瓣都掉了?今天也没下雨吹风啊。”
林潮生一怔,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快步朝着林檎所站的位置走了过去。
第089章 她的心愿
林潮生朝着篱笆处走了过去。
两树腊梅被摇落了花瓣,嫩黄娇艳的花儿落在地上,金灿灿铺了一地。
而就在金黄花瓣上有一道沾了泥土的脚印,短窄秀气,是女子的足印。
林檎吓了一跳,惊得磕磕巴巴起来:“这、这……”
林潮生立刻想到了什么,赶忙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后的陆云川听到动静,他抱着小穗穗走了过来,借着月色也看到那只脚印。
他低声道:“躲这儿来了?”
林潮生还没说话,倒是林平仲已经进了院子,他站在院内朝外望,一脸懵地盯着篱笆外的三人,喊道:“小檎,进来啊!你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呢?”
林檎进去了,跟着一起进去的还有林潮生和抱着孩子的陆云川。
林平仲:“???”
“林哥、陆哥,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林平仲问道。
林潮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提了灯站在院子中间。
他将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然后环视一周院子,菌棚和睡房都上了锁,只有最角落稍矮些的灶房虚掩着门。他提着灯走了过去,推门进了灶房。
林平仲一愣,也小跑着追了上去,嘴上还问道:“林哥,你席上没吃饱吗?”
说着,他跑过林潮生,人围着灶台转了半圈,一边说话一边去端锅里的笼屉,“上午的杂面馒头还有剩……诶,我馒头呢!我记得还剩两个啊!”
略过看起来有些呆兮兮的林平仲,林潮生站在灶房内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角落的柴堆上。
柴堆里露出一截裙子,是浅杏色,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林潮生放了放手里的灯,盯着那处说道:“出来吧,你衣裳都露出来了。”
林平仲:“什、什么?!”
林平仲惊得跳起来,下意识挡在了林潮生前面,直勾勾盯着那处柴垛子,“谁!谁在那儿?!”
说话间,陆云川也靠了过来,他先将怀里的小穗穗递给躲在最后面的年纪最小的林檎怀里,然后才走前去,将林潮生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冷厉地看着那处柴垛子。
片刻后,那处传来几声窸窣,随即是细弱、支吾的女音。
“别、别喊……我,我出来就是了。”
没一会儿,柴堆被推开,穿着杏色裙子的林金珠从后面钻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在这儿躲了多久,脸有些脏,头发上还插了一根小枯枝,也是乱糟糟的。
林平仲惊道:“是你?!”
林金珠有些害怕,一听到声音就朝后缩,完全不像她从前的模样。
她白着一张脸,小声祈求道:“求求你们了,别告诉我爹娘我在这儿!求求你们了!我……我不想嫁人。”
虽然林潮生早猜到是她了,但真的亲眼看到还是有些惊讶。
林潮生对她没什么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
从前原主还在林家的时候,林金珠和他的交集也不多,不亲近,也不曾落井下石。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林金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新衣裳、新头花儿,每天只想着打扮得漂漂亮亮和小姐妹玩耍,压根没工夫去搭理整日有做不完的活儿的原主。
看见林金珠后,林潮生沉默了片刻,最后才对着身侧的陆云川说道:“哥,你和大林先出去吧,我和她单独说说话。”
陆云川蹙着眉,目光紧紧落在林金珠身上,见她腰肢细如蒲柳,手腕小得能轻松折断。
他稍微放心了些,又俯下身看向林潮生,低语道:“你小心,有事儿就叫我。”
林潮生朝他挤眉弄眼地笑,又说道:“知道啦!一个小姑娘而已,她还能把我吃了?”
陆云川没说话,只伸手按了按林潮生略微翘起的头发,又才朝另一边的林平仲递了个眼神,二人出去了。
灶房的门被带了过去,虚掩上了。
林潮生拎了个小杌子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板凳,说道:“坐吧。”
林金珠咬着唇,走近后,红肿着一双眼睛坐了上去。
是了,走近后林潮生才看清,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肿得像核桃般,只剩一对眯缝的眼儿了。
她坐了上去,盯着林潮生怯怯喊了一声:“……堂哥。”
林潮生忙抬了手,说道:“可别,别这么喊我。”
听他拒绝得干脆,林金珠立刻咬了咬唇,缩着肩膀没敢再说话了。
林潮生扯了扯衣裳,又看向林金珠说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怎么躲到我这儿来了?”
听到林潮生的问话,林金珠又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半天才小声说道:“我,我娘在这儿吃过亏,她不会找过来的……我,我就躲一晚上,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你了,别说出去。”
她说的“吃亏”应该是新屋刚修好的时候,林钱氏和林田山趁夜悄悄摸了过来,想要偷看菌棚里的东西。被发现后告了里长,两人都被拖到村中祠堂挨了板子。
要不说是亲闺女儿呢,这当爹妈的半夜摸进新屋,当女儿的也大晚上躲进来。
林潮生睨她一眼,语气淡淡问道:“我凭什么帮你?”
林金珠立刻红着眼睛说:“……求你了。我,我不想成亲,我不想嫁给齐公子……我,我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求你了……”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林潮生还真就怕这一招,一看她抽泣着抹眼泪就忍不住皱眉,缩了缩脖子朝后退,立刻说:“你别哭啊!你……”
林潮生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之前不是想要嫁入富贵人家吗?怎么突然就变了?”
非是林潮生轻视她,而是林金珠之前确实抱着这个想法才接近的陈步洲。
她被林钱氏灌输此类想法十多年,一时要变也是难的。
林金珠听他这样问,羞臊地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话:“我……”
林潮生语如利刃,直直往人心口上戳,“难道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他一个福书村的公子哥儿,突然求娶你一个农家女儿,这里头没点儿问题才奇怪了!怎么?是你发现了什么?所以不敢嫁了?”
林金珠连忙摇头,语气又急又快。
“不是!”
“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成亲!”
林潮生:“那你之前难道就喜欢陈二公子了?”
林金珠还是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开了口,“我也不喜欢他。”
“我……我只是忽然想通了……林潮生,你不也是突然想通的吗?你不该最理解我吗?”
林潮生:“……”
林潮生顿住了。
这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他不是想通了,他是直接换了个芯子吧?
林金珠自然不知道林潮生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继续道:“芦叶河真是一条神奇的河。”
她的目光微微有些放空,眼睛睁大了两分,眸里闪着水意,星星点点亮着光,像是河里冰冷的水灌入她的眼睛。
“你是掉进芦叶河后才清醒的……我也是。你知道吗?今年端午,不是陈二公子将我推下河的……是我娘,是她推我下去的!”
林潮生没敢说自己知道,只静静听着林金珠说话。
说到这儿,林金珠又开始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低着头捂住脸,死死按住两只眼睛。
“从小她就教我,教我打扮、教我抹胭脂、教我扎好看的头发……她说只有好看的姑娘才能嫁给有钱人,这样以后才能过好日子,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还能帮衬着家里,帮衬我二哥。”
“我听了的……我一直觉得她说得对。我喜欢漂亮的裙子,喜欢漂亮的绢花、珠花,喜欢用凤仙花染指甲,喜欢红色黄色一切鲜亮的颜色……村里的婶子、阿叔都说我娘疼我,对我好,村里旁的姑娘都比不过我!我也一直这样觉得,还为此得意……”
“可疼我的娘,对我好的娘,她好像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她只想着怎么给我找个有钱人家,怎么傍上有钱人……什么金珠银珠,我真就是个死珠子,能卖了换钱!”
她越说越激动,低头捂着脸,说话都带着哽咽了。
林潮生听此点了点头,认真点评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农家养猪也对猪好呢,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要它干活儿出力的,不就图过年杀顿好肉么。”
林金珠心里一梗,最后崩溃哭叫道:“是珍珠的珠!不是猪肉的猪!”
林潮生:“嗐,差不多差不多,话糙理不糙嘛。”
林金珠:“这也太糙了!呜呜呜……”
林潮生:“呃……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听此问,林金珠这才用力抹了两把眼泪,睁着一双桃核眼睛看向林潮生,说道:“我前段时间去镇上卖帕子,看到慈幼局在招照顾孩子的女工……我想逃到那儿去。”
卖帕子。
真是变了。
以前的林金珠只会上镇子挑着买漂亮帕子,哪里会自己绣了帕子拿去卖?
林潮生看了她许久,好半天才收回视线站了起来,他慢慢说道:“我不会告诉你娘,但你要是被发现了我也不会帮你,你选的这条路就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林金珠亮着眼睛抬头看他,然后欣喜激动地连连点头,“谢谢!谢谢你!谢谢你!”
林潮生没说话,起身走了出去。
他到外面和林平仲两兄弟交代了几句,最后才和陆云川离开了新屋。
回家的路上,陆云川偏头看了他一眼,温声道:“还说不帮,你把她留下来不就是在帮她了?”
林潮生脸上带着笑,也侧目看向陆云川,朝他笑道:“她从小就听从林钱氏的话,这时候能有自己的想法,想要为自己而活也很不容易了。以后的路更不容易走,又是个女孩儿,只会更难,我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逗弄陆云川抱在怀里的小穗穗。
小娃娃犯困了,懒懒地打着小哈欠,还没睡熟就被林潮生摸一摸小手,戳一戳小脸,再拽一拽小脚。
最后成功把孩子折腾醒了。
小穗穗蹬了蹬腿儿,瘪了瘪嘴巴,“哇”一声哭了出来。
林潮生:“……”
某个当小爹的心虚地收回手,哎呀哎呀叫着看天,好像刚才手贱的人不是他一样。
陆云川无奈看他一眼,然后才抱着孩子轻轻拍着背哄了起来。
他哼着小曲儿哄,这可惊坏了林潮生,歪着脑袋去听陆云川哼曲儿。
夫夫二人行到了山脚下,低矮的树丛里映着月光,放眼更远处是黑压压的大山,树影绰绰,簌簌有声。
两人还没走近,已经听到两声犬吠了,是大黑二黑在迎主人回家。
山间有人烟。
第090章 准备过年
林金珠在新屋待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林平仲兄弟寻去灶房就没找着人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安全到镇上的慈幼局。
昨天里长找了十多个年轻人在村里里里外外全找了一遍,还打着火把去了山上,林钱氏这个当亲娘的不敢大晚上进山,就在山脚下等消息。
自然没消息。
林金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说不见就不见了。
林钱氏又闹了一场,又是哭又是骂,还嚷着要汉子们进深山找。
“你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啊!那野猪野猫的还能把你们吃了?”
“一群怕死的胆小鬼!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呢!当初给我家那死丫头送花送蛋的时候咋不怕!”
“哎哟喂!我可怜的金珠诶!到底跑哪儿去了啊!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啊,说走就走,这不是往娘心上戳刀子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
说着说着林钱氏就坐在地上开始耍赖皮了,汉子们都是看在同村情分才来帮忙的,找了这么久,现在连水也没喝上一口,还得被林钱氏念叨,说话还那样难听,一个个也是冒火。
林金珠在村里是被一众年轻汉子追捧,可也不是所有汉子都喜欢她。今儿找人的汉子里就有不喜欢她的,一听林钱氏的话更是火冒三丈,都嚷着不肯找了。
汉子们本来不想和林钱氏一个妇人吵嘴,可这时候也不由来了脾气,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
“婶子说话也太难听了!你胆子大,你胆子大怎么不跟着我们一块儿上山啊?!这不见的还是你亲闺女呢!你自己都不肯上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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