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见曹大娘夫妇也在院外站着,却没看见接亲的人。
隔壁林家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红布,外头停了一只鲜红的小轿,左右两排穿红的下人在敲锣打鼓,唢呐吹得震天响。
曹大娘不高兴了,叉着腰嘀咕:“林家的发什么疯呢?没听说他家今天有喜事啊?还和我儿子一天办?这是故意膈应我呢?!”
林潮生和叶子也看见了,叶子扶着小哥的手,踮着脚朝外张望,盯着林家门前穿着红色喜服的新郎倌儿看了好一阵。
他突然说道:“这不是那个齐公子吗?”
林潮生先是一愣,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
只怕是林金珠的婚事。
方家院里也有不少客人瞧见,纷纷出了门冲那头喊:
“嘿!林家的!你家今天嫁女儿啊?咋没听说啊?这咋悄不吱声就办了?也不摆席?”
“哎哟!今儿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咱村里两个大喜事?”
“瞧瞧人家这排场!抬着轿子呢!林家的之前就说她女儿肯定要嫁到镇上过好日子,还真让她说准了?!”
……
七嘴八舌的,说得人心都乱了。
本是一件高兴事,但林钱氏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了。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对着村人解释道:“我这是嫁女儿,哪好抢了方家娶媳妇的风头!这不简单就办了!”
这话可不像林钱氏会说的话,所有人都窃窃私语着,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林家的有这么好心?她要是找了个有钱女婿,那不早在村里吹上天了?怎么可能这么低调?”
“诶……也说不准。这新郎倌儿看着眼熟,前头就来过村子吧?我还见过林金珠陪他游村子呢!”
“不就是之前那个赏梅花的公子吗?听说是县上的人家!咋就看上咱村里的姑娘了?”
……
上回赏梅的闹剧过后,齐公子是甩脸没再来了。但也不知道林章文后来找他说了什么好话,把人又哄来了几次,次次都让林金珠在一旁陪着。
林金珠在村里也是顶漂亮的姑娘,齐公子消了气到底还是惦记着。
这一来一往久了,也不知道私底下说定了什么,就把女儿许了出去。
而此时,站在林家门前的齐公子脸色不太好看了,他不耐问道:“金珠还没好吗?”
林钱氏手一抖,连忙赔着笑说:“这,这……女儿家梳妆慢!可能还在上胭脂呢!”
林章文也陪在一旁,他倒比林钱氏要冷静稳重些,先悄悄朝着林钱氏递了一个眼色,又才扭头对着齐公子说道:“娇女儿不敢见君面呢!齐兄学富斗车,出口成章,不如先作一首《催妆诗》吧!”
林钱氏得了林章文的眼神,也咽了咽唾沫,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我,我再去瞧瞧,我去瞧瞧!”
齐公子有些不悦,但听林章文吹捧他的文采,还是自傲地仰了仰头,果真思索起来。
诗啊词的,这些村里人哪里听得懂,瞧热闹的客人们觉得这热闹不好看了,也都陆陆续续回了隔壁方家院子。
过了没多久,方家接亲的人回来了。
方柳生背着穿了一身喜服的新夫郎进门,两人在一阵拍掌声、欢呼声中进了堂屋,对着方家父母拜堂成亲。
喜结良缘。
堂下,林潮生和陆云川挤在人群中,两人悄悄牵了手,在锣鼓喧天中四目相对。
拜完堂,新夫郎被送进房间,菜席也开了,所有客人都入了座,拿着筷子开始抢菜吃。
方家日子过得不错,这席面办得也漂亮,所有人都是边吃边夸,吃得满嘴油。
方柳生是个疼夫郎的,他挨桌敬着酒都心不在焉,总担心夫郎在新房里饿肚子,还喊他娘亲给人端饭菜进去先吃着。
曹大娘笑着拍他的背,骂道:“还要你说,老娘早准备好端进去了!”
曹大娘是个大嗓门,一句话嚷得所有人都听见了,客人们又纷纷笑话起来,借此灌了方柳生两碗酒。
方家这边是热热闹闹的,隔壁林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早等得不耐烦的齐公子也等不下去了,直接招呼下人砸了门,生闯了进去。
瞧那模样,哪里是娶新娘?更像是抢新娘。
可更有趣的是,身为新娘的林金珠不见了。
第088章 金珠失踪
方家的客人陆陆续续散了,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如冷霜的月光泄下,映在生了青苔的灰色瓦片上,覆盖一层如纱的银光。
曹大娘夫妇在村中的人缘极好,来庆贺的客人尤其多,几乎各户人家都来了,里长方泉也在。
饭后,方泉已经打算离席回家了。
就是这时候,院外忽然来了人,是林钱氏。
林钱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着急忙慌喊道:“里长!里长!里长在么?”
方泉一听她的声音就觉得心烦,生怕林钱氏又要闹事。
但身为里长,他又不可能不理会,只好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又怎么了?”
方泉不耐地问道。
林钱氏仿佛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只看到人后露出一脸惊喜,像看到救命稻草般连忙冲了上去,扯住方泉的袖子哭道:“里长,我家金珠不见了,您可得帮我们找找啊!”
今天也是林家嫁女的日子,所以林钱氏穿得不错,一身枣红色的袄子,头发也一丝不苟盘了起来,包了一块同色的粗布,耳朵上甚至还戴了一对耳坠子。
本来打扮得像模像样,可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丝被扯乱了,裹在发上的红布歪了,脸上糊满泪水,看起来十分狼狈。
方家院里还有几个客人,听此都纷纷看了过来。
有人问道:“林家的,你家金珠今儿不是嫁人吗?那外头的唢呐吹了那么久呢……咋人没了?你那个城里的女婿呢?”
也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什么情况啊?好好一个人咋没了?”
听到这个林钱氏就是气,又是气又是着急,她拍着腿大骂起来:
“这个小蹄子!多好的亲事啊,她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前几天倒还装乖装巧,我还以为她想通了呢!哪晓得今儿突然就不见了!四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啊!”
“那齐家的公子是县里的人家!福书村啊,多好的人家!要不是有她哥哥,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人家!这死丫头不领情,竟然还跑了!”
“这下好了!得罪了人家齐公子!把家里都打砸了!我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啊!”
……
林钱氏又是哭又是说,一会儿怒怨交加,一会儿是唉声叹气,情绪千重多变。
方泉算是听懂了,他又想起今天林家这悄摸摸的婚事,忍不住垮了脸问道:“你今儿真是嫁闺女?那齐公子看着都快有三十岁了,他家里没正妻?”
这话问得直白,这是怀疑林钱氏把女儿嫁给有钱人做妾了。
听到这话,屋内的叶子也不由看了过去。
之前他生父岑大为就想把他卖给员外做妾,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和今日林家的事情一样,悄不吱声就抬了轿子上门,没请客、没办酒,要不是他以死相搏,哪还有今天的日子。
叶子心有感触,看着林钱氏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上次在西山,林金珠帮他解过一次围。
叶子如今对林金珠的态度十分复杂,林家人他都不喜欢,自然也包括林金珠。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林金珠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不像从前那样拿鼻孔看人了,人也低调起来。
看起来顺眼多了。
那头的林钱氏也立刻听懂了里长的话,她拍着大腿叫道:“哪能啊!哪能啊!金珠是我亲闺女,我哪能让她做妾!人家齐公子没成亲呢,是要娶我家金珠做正房!那红轿子也抬来了,人齐公子可是亲自来迎亲的!”
听了这话,叶子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自己那次,抬来的是一顶不起眼的乌青色小轿,迎亲的还是那位员外家的下人。
叶子如此想,心里对林钱氏的话已经信了两分。
而站在他身边的林潮生却不自觉皱起眉。
真这样好,人家好好一个县里的公子,凭什么娶一个乡下姑娘为妻?
他这样想,里长方泉自然也想到了,立刻问道:“按你说的!人家齐公子福书村,他什么千金小姐娶不到?他咋就看上你家金珠了?”
这林金珠在村里确实算顶标致的姑娘,可那也是在村里,若是进了镇子,那就是丢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
林钱氏被问得一愣,还真答不出来,仿佛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觉得齐公子身世好,又有钱,她家金珠寻到这样的好人家那就是烧高香了,哪里还管别的?
至于林章文……人是他找来的,他还多少清楚些。
这位齐公子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其实已经娶过两次亲了,只是前两任妻子都去世了。
与他身世相当的门户都不敢将女儿、哥儿嫁过去,不清楚的说他是克妻,聪明些的就能猜到是府宅里有阴私害人,嫁进去就是入了狼窝。
不过林章文哪里在乎这些?他只知道巴结上齐公子能为他引荐到新的书院继续读书,继续科举,至于亲妹妹的死活……运气哪有那么差?
他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林钱氏,又或者就算告诉了,林钱氏也会和他抱着一样的想法……前两个那是运气不好,金珠可不一定这么倒霉啊。
这时候,林钱氏不见了闺女也着急,这女儿是她小心呵护着养大的,这还一分彩礼都没换到呢,咋能不见了呢!
她又叫道:“里长!您就别问了!金珠真不见了,这天都黑了,最要紧的还是把孩子找回来啊!这死丫头,她不愿意嫁就不嫁吧,好好说不成吗!咋就非得悄悄跑呢,我把她当珍珠宝贝儿养大,养得似朵花儿般,她咋能这样对我呢!这不是往我身上剜刀子吗!”
林钱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是真伤心,两只眼睛都是又红又肿的。
她这人是不讨喜,在村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可林钱氏对女儿如何,村里人也都是眼看着的。只说在溪头村,没哪家对女儿这样好的,不让干粗活、重活,还年年买布做新衣。
林钱氏人不行,但对女儿真是没得说。
有人瞧她哭得可怜,哭花的泪渍凝在脸颊上,被冬日的寒风一吹,冻得一张脸生疼,红通通的。
“哎,也是可怜……这样一说,那金珠是有些不懂事了。”
“可不是吗!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一个姑娘家自个儿说不愿意就不愿意的!也是被林家的惯坏了!”
“诶诶,你们别不是忘了今年端午那事儿?林金珠掉水里,她娘还不许人救,非缠着人家陈少爷下水救呢!这当娘的不管闺女死活,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这……这谁都有个糊涂的时候!林家的不也是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吗!”
……
里长也被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吵得头痛,连忙按了按手喊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林家的这话说的倒也对,眼下还是找孩子要紧!”
方泉是厌烦林家隔三差五总惹事,可如今孩子丢了,他心里也担心,况且林金珠那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总真有个意外,这做长辈的到底不忍心。
他叹着气觑了林钱氏一眼,又背着手问道:“都找了哪些地方?”
林钱氏忙说:“家里都找过来!她舅舅家姥姥家也去找过,平常爱玩儿的地方都去看过了,都没瞧见人啊!”
方泉听得连连叹气,嘴上嘀咕道:“……这孩子,不会跑山上躲起来了吧?”
林钱氏一听这话就吓得面无人色,惊叫道:“天老爷诶!那如何了得啊!这大冷天的,又是一个姑娘家,跑山上她可咋办啊!”
方泉被林钱氏一声突然的惊叫唬了一跳,不由瞪了他一眼,最后才背着手喊了身旁一个瘦高个儿的汉子。
“大牛,敲着锣把村里的年轻汉子都喊过来,找几个人在村里找找,再找十来个人打了火把去山上找找!”
被叫做“大牛”的年轻汉子立刻点头跑了。
方泉叹着气,下意识看了沉默寡言陪在林潮生身边的陆云川一眼。
这大山上的路,村里还数陆云川这个做猎户的最熟悉,他要是愿意帮忙,这事儿会轻松很多。
但方泉也知道,生哥儿和林家的关系尴尬,他男人可不见得乐意帮忙。
想到这儿,方泉还是忍不住叹气,到底没有撇下这张老脸开口。
他只对着林钱氏说道:“天黑了,汉子们最多也只能在山外围找一找,可不敢进深山……要是,要是没找着……哎。”
方泉欲言又止,可林钱氏却是听懂了。
她面上是流泪,可心里是火冒三丈。
这个死丫头!真真成了个赔钱货了!
这大晚上跑出去,就算是找回来了,哪还有个清白在,别说齐公子了,就是村里的汉子都不一定看得上她!真是气死人了!等找着了,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
这头和里长说好,林钱氏也唉声叹气跟着找人的汉子们出去了。
她在外面忙活一晚,倒是家里的男人、儿子一个面儿都没露,好像真不关心林金珠的死活。
吵闹的人声褪了,里长也背着手准备离开。
他走前还不好意思地看向曹大娘,尴尬道:“真是对不住了……好好的喜事,给搅和了。”
人命关天的事儿,曹大娘这时候自然不会说什么,随了几个笑脸把人都送走了。
等人都走后,她才在院里叹气:“哎,也不知道金珠这孩子躲哪儿去了?”
曹大娘看不惯林钱氏,但林金珠年纪小,和她没什么矛盾,又是这样的事儿,这做长辈的自然盼着人好。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最要紧的还是自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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