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唐玦是被套得很牢。
顶灯关了,就开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那种带灯罩的,拉线开关的,光线恰恰好,沉静了氛围。
她们并肩在沙发上,倒酒的时候,唐玦还是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吗?”
楚玊抿一口酒,又开口:“很希望我有事啊?”
“不是……”唐玦低语:“我担心你啊。”
楚玊没有看她,亦没有理会这句话,不太动容,她转而说:“你知道我的老师对吧。”
唐玦:“艾老师。”
楚玊还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好笑,她勾一勾唇,又说:“他是一个很出色的小提琴乐手。很出色,他的专业实力无可挑剔。”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你也很出色。
“但是坊间传闻,他的私生活一直都很混乱。而我——”楚玊才抬眸望过来:“是他唯一的,关门,女弟子。”
目光交错,唐玦一顿。
有些乱。
“你应该能想到吧。”楚玊这么说:“很难听的话很难看的脸色其实一直充斥着我的生活,在一个遥远的乐团,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酒一杯。
楚玊:“如果你不是爹宝,你就是童养媳,反正两个你必须沾一个。”
他们说的,一直说的。
唐玦不服:“凭什么,站得高,一定就是依附别人吗?”
又一杯。
楚玊放下酒杯,挑一挑唇:“不好意思,我是爹宝。”
唐玦:“啊?”
“他是我爸的旧交,有一天他出现在我家,他和我爸闲聊,他随口问我有没有看过爸爸的演出,想不想像爸爸一样,对小提琴有没有兴趣。”
“但那也不是我说我愿意他就接受的。他给我一年时间,让我自学,如果我没兴趣没毅力没天赋,趁早算了。”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正式成为他唯一一个学生。”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的确就是天赋异禀。”
听到这里,唐玦没忍住笑一声,她第一次听人将这句话讲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是真的吗?”唐玦问。
“什么?”
“坊间传闻,私生活。”
“我不知道,他的私生活对我来说不重要,可能是吧。”楚玊喝酒:“就算是,也和我没有关系。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他将他会的都没有保留教给我。乐团的人说,我才多大,没有他我不可能站在那个位置。”
“我享受了他的人脉资源,也理应背负因他而起的骂名。”楚玊。
唐玦:“但这不是你的错啊。”
“不,我不觉得这是错。”楚玊淡然:“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不会再为这种事情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她说:“我既然选择了,就早做好心理准备。”
唐玦:“你没有想过,过简单一点的生活,像你说过的,像你哥一样……”
楚玊正色:“这是我的事业,我有兴趣,有天赋,有实力,为之奋斗了十几年,我生来就该站在那儿,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为闲言碎语而放弃?”
霸道,她向来霸道。
很久。
唐玦开口:“拍《木森》的时候,我和龚敬聊以后,他和我说他很羡慕我,因为唐玦的所有荣誉都只属于自己,但是龚敬以龚旻措儿子的身份走出来,那么从今以后的每一抹光辉都必须打上父亲的标签。他戴上这个光环的那一刻,今后漫长时间的努力都是为了摆脱它。”
她说过,她看见这两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们很像。
然后楚玊说话:“所以我没有读音乐学院。”
中文系,是南海大学最难考的专业之一。
“我也想过,要证明,是楚玊选择了小提琴。”
是她在别的领域也很出色,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因为热爱,而从事这个行业。而不是音乐世家的公主来混日子。
“很幼稚。”楚玊嘲了嘲自己。
楚玊倒酒,呵出一口气:“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啊,怎么有人生下来就得到了一切。”
功名利禄,都不费吹灰之力。
还得了便宜又卖乖。
太多的声音,从小到大,从前以后。
她有一点醉,听惯了的冷嘲热讽挤进她的脑海。
放下玻璃杯的时候,她说:“我父亲的努力不是努力吗,世道,既然金钱可以被继承,名誉为什么不可以?”
人生名利这条跑道,从来都不是短跑,它是接力赛。难道消除积累,每个人都赤条条地来去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才能算作是公平?拜托,那是原始社会。
“对不起啊,就是这么会投胎。”楚玊阴阳怪气起来,那是真的挺阴阳怪气的。
“我以前也想过是我的问题。”楚玊垂眸,溢出一丝落寞:“可是,可是我也没得选择啊。”
“我有得选吗?”她说:“那有没有人知道其实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呢?”
不是谁,出生的时候没有呼吸,头顶插了十几根针,日日病危,还能够活下来的。遇着刮风下雨一点风吹草动就感冒发冷高烧低烧都没有烧傻也很难得的。
酒瓶子倒不出东西了,楚玊伸手,举起了桌上唐玦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看过来的时候,脸颊透红,声音软糯,还委屈:“没酒了。”
唐玦抬手,手心贴上她的脸,“楚玊,醉了。”
楚玊在她手里,抬眸望过来,浅浅地说:“一直没告诉你,这种感觉很好,如果人一直都是清醒的,那就太没意思了。”
“那还要喝吗?”
“嗯……”
唐玦无奈地笑了:“好吧。”
她又开了瓶酒放桌上。
楚玊给她倒酒,唐玦莫名盯了自己的杯子两秒,才举杯。
“你听说过《爹地哪嘎达》吗?”
大概是酒精打开了楚玊的话匣子,她话有点多。
唐玦:“那个以前很火的亲子综艺啊?”
“嗯,我本来要去上的,第二季的时候邀请了我父亲。”
“天,那你不得红啊?”
她差点是通过电视认识楚玊的。
“那怎么又没去?”唐玦问。
“噢……”楚玊抬了抬头,好像在回忆,一段时间后,她又问:“你认识透明胶吗?啊,不是,不是透明胶,是透明的胶水。”
唐玦看着她,眉眼带笑,她顺着应:“嗯,透明的胶水。”
楚玊:“我喝了那个,又洗胃住院去了。”
唐玦的笑容顷刻凝固了,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我跟她说你知道艾黎莫吧,那个很牛的小提琴家,他现在是我的老师了,她说楚玊你也太幸福了吧。”
再一杯酒。
“我跟她说,你知道《爹地哪嘎达》吧,我过几天期末考试完放假了就去参加第二季了哦。她说天啊楚玊,你命也太好了吧。你看你回回考第一,你妈是校董,你爸是名人,你哥还那么疼你,你家这么有钱,你长得这么好看,你马上就要红了。到时我怎么配跟你一起玩呐?”
再倒酒。
“她在我的水壶里倒胶水,倒了一整瓶。就因为嫉妒。”
她干脆整瓶喝。
“我以前还是个圣母来着,我还原谅她。我跟我哥说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爸妈,说我入院只是发烧,反正我隔三差五就发烧。”
整瓶空了。
“哈哈哈哈哈哈,下一个学期,她把我推下楼梯,我还有过轻微的脑震荡。”
那有没有人知道,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呢?
她又拿唐玦的杯子。
“然后我就让她退学了,毕竟我妈是校董。”
所有的酒,都一干二净。
“厉害吧。”
“楚玊……”唐玦要化开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什么事情都没关系。”楚玊靠在沙发上,声音很低,昏昏欲睡。
唐玦起身,凑到她面前,很近。
“你……”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现在说什么这人也都听不进去了。
她什么都会忘掉。
隔壁是落地灯,暖色光下,楚玊盯着唐玦的眼睛。
“这位同学,好眼熟呢。”她裹着酒气说的。
唐玦又笑了,怎么还是这位同学。
楚玊动手,指尖勾到唐玦下巴,一抬。
对视,唐玦没了。
“和你玩个游戏。”楚玊。
“玩……”唐玦呼气吸气双双打架:“玩,玩什么?”
楚玊食指拇指捻着她的脸,又笑,沉鱼落雁。
要疯了要疯了。
“天黑请闭眼。”楚玊。
——“啪”
天真的黑了。
没有光。
魔法。
不过是楚玊另一只手悄无声息伸过去落地灯那儿,拉下了开关。
下巴的触感消失,唐玦瞳孔调节,适应窗外过来的微弱的光线。
好长一段时间。
她聚焦成功的时候,楚玊果然睡着了。
在她面前。
“我就知道。”唐玦。
万籁俱静,心跳抵死叫嚣。
然后她靠近,靠近。
唇。
她目光垂在楚玊的唇。
过去。
意外,全是意外,喝多了的那种意外。
三厘米,又移开。
往上。
转向了楚玊的额头。
意外,全是意外,喝多了的那种意外。
一厘米,又离开。
唐玦抽离,挣扎许久,深呼吸。
不可以啊……
多冒犯,多乘人之危。
末了,她靠在楚玊腿侧,身子贴上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
唐玦头枕着沙发,慢慢握上了楚玊的手。
又一点一点变了握法,等两人十指相扣的时候,她晃一晃。
闭眼。
“很烦欸楚玊,你有没有办法可以听听我的心跳……”
33.她还没醒
鸟叫,阳光,风声。
楚玊醒了,在床上。
平躺着,一米五的床,枕头,被褥,不认识的地方。
她把右手抬起来,单薄的衬衫袖子坠下,衣服触感滑过细腻的皮肤。
下一个动作,转头。
空。
又转回去,还是平躺,她看着天花板。
这是唐玦的房间,门关着,很静,只她一个,在唐玦的床上。
来时有一件薄毛衣,被摘了下来,叠好,放在了床边。
楚玊坐起来,头有点胀。
缓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离开,再开门出去。
安静的客厅。
唐玦,她一动不动,坐在地毯上,仰头靠着沙发,面上一张画满了的A3稿纸,瞧不着脸,只见凌厉的下颌,修长雪白的脖颈,黑色柔顺的中长发,因抬头突起的经络。
房间门不远处的垃圾桶有黑白稿纸团漫出来,又在地上零零落落。茶几上是笔,纸,手机。白板上也是看不懂的图文。
楚玊缓步过去,到唐玦身边。
还没做什么,有声响。
“你醒了?”
唐玦没醒。
不是她的,不是唐玦的,是一把男声。
谁?
楚玊循迹去找。
茶几纸堆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你说眯一会儿,眯了二十六分钟。”没什么情绪,陈述事实,还是这把男声,屏幕显示——谭明天。
唐玦昨晚大半夜把谭明天薅起来头脑风暴,结果这人比鹰还能熬,生生把她熬到天亮,她算是知道他这头白头发是哪来的了。
当然,她本来就想要通宵,要不然,好像睡哪儿都不大合理……
唐玦其实早就醒了,她睡眠浅,听见房间门开的的时候就醒了,
但她没有动作,就装睡,然后听着声响,感受着对方越靠越近。
她希望楚玊能知道《睡美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并付诸实践,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醒的。
她没有说自己是公主的意思,那万一……万一楚玊是王子呢?
哈哈哈哈哈,神经病。
可惜了,这里还存在着第三个人,王子得应付别人去了。
没等来唤醒吻的唐玦听见谭明天声音的同时在A3稿纸下偷偷撅了撅嘴。
讨厌啊!
“你好。”楚玊刚醒时的声音习惯带着的一丝沙哑,她说:“她还没醒。”
唐玦忍,很想笑,却还要装睡,她按着她自己,咬着唇,藏起来笑。
啧啧啧。
她、还、没、醒,这四个这么平平无奇的字,连在一起,怎么就微妙成这样呢?
“她还没醒。”这个主语,这个动词,在这个时间点,从楚玊口中说出来,可太他妈暧昧了!
谭明天:“怎么她家里还有别人的啊?”
“嗯。”楚玊:“我是她朋友。”
一般来说,这时候,做编剧的就该闻到味儿了,然后得进行一番穷追猛打——哟哟哟,朋友?家里?大早上?她还没醒?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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