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共颤,心跳不作罢。
紧一分。再紧一分。
她们都很需要拥抱,她们都没说。
楚玊第一次在演出前被人拿了下来,有一就会有二再有三,安黛兰枕头风吹得正旺,老师的处境对她来说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很多事情不是能力说了算,她在乐团的处境岌岌可危,合约还有一年,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按死在冷板凳。
唐玦挺糊,名声倒是先在圈子里臭了。她几次三番耍大牌,青年电影节请她她不去,片场罢拍,饭局放鸽子。是拿了奖,却又出了大烂片,资源早就降级,等真的没人用她的时候,再去拍商业广告,她的同行同学同事将会笑掉大牙。
人可不可以不做自己,倾尽一切只求一场温存。
不能。
起码如今抱在这里交付身心的两个人都不可能做到。
庆功宴,大合照,御梨苑,离别前夜,她们都告诉对方一定要前程似锦出人头地。
就算对一个人的念想入了骨髓,明天都将各自面对饕餮。
如果可以,能不能用爱来踏平风浪。
但是人生,一点道理都不讲。
58.我碎了一颗牙齿
出发去机场之前,楚玊问唐玦这个箱子是用来干嘛的?
唐玦答得很快,说:“之前那个剧组道具做错了尺寸,后来又重新定了,这个箱子没人要,我看样子还行,就捡回来当茶几使。”
很快,她还反问一句:“你觉得不好看?”
楚玊摇了摇头:“还可以。”
她没再多问,然后出门。
两人打车去的南海机场,登机前有最后一个拥抱。
唐玦在楚玊耳边说:“你回来,我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谢谢你。”
楚玊回应:“不要谢我,因为我也同样。”我没有抱着要疗愈别人的心态跋山涉水,我寻找你以疗愈我自己。
人都祈盼一处避风港拯救摇摇欲坠的魂魄。
不幸是她们早无法用自己最好的姿态去相爱,万幸是最支离破碎的时候她们都有人守候。
“唐玦,你上一回跟我说,见我,要精精神神的,你没有做到。记住你的话,你答应我你会好起来的。”
时间过很久,直到机场广播催促。
唐玦吻了吻她的耳廓,再低语:“楚玊,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很爱很爱你。”
又落泪,声音再藏三分,很微弱,似假似真,她最后对楚玊说:“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楚玊在五月份离开南海。
唐玦接了那个公益广告的通告,又要了点时间,她把五六月份的课上完,再考试。到七月份正式开拍。
这广告工作量还挺大,一则广告有十二个系列,分了十二特辑。
有关海洋生态的公益广告,名称叫做《我碎了一颗牙齿》。
唐玦状态很好,组里的人都说很久没见做广告做得这么高级的,又有人说拍电影的来做广告就是游刃有余,还有说横罗导演名不虚传,又少少人说有这水平看不惯天看不惯地其实也没多大关系,电影圈子里传说这人恃才而骄,前提是得有才,况且唐导还真的没有像传说中那么难相处。
人人都挺满意,制作方说《我碎了一颗牙齿》年底去参赛,获奖十拿九稳。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唐导要求高,广告都拍了将近两个月,直到八月底才结束项目。
她回了趟澄林,呆了一个星期不到,就得回学校开学报道。
离开澄林的前一天晚上,舒禾往她行李箱里添了好多东西,说听讲今年入冬入得早,看你下个学期也不大可能回来,那件米色的棉服你穿好多年了,其实口袋内里破了个洞,我缝好了,你带着走,天冷得记得多穿衣服。
那时候才八月多,屋里还开着空调,妈妈说天冷了记得穿衣服。
唐玦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
转眼九月一,唐玦大四上。
唐玦的家,庆楼春路,路牌往里走,见一面吧拐进去的巷子,楼梯老小区,二楼。
整个客厅只有一扇对着入户门的窗,这里房屋密度大,楼挨着楼,窗户外面不是风景而是一面墙。就算天晴,都照不亮屋子。只有到中午,时间精准在十二点半到两点钟之间,太阳正好移动到两栋楼极窄的缝隙上头,到那个时候,光才有可能通过窗户打进来。
照着尘埃,有丁达尔光。
屋内一片死寂。
瓷砖、地毯、沙发,客厅正中央一个皮质箱子。
不见人。
倏忽一道闹钟铃声。
响了很久,无人来将它按熄,它叫嚣嘶吼无果,最终满怀不甘停歇。
这里再度安静。
尘埃浮在光芒之中。
不知多久,宝箱打开。
哐啷一声,是掀开盖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是人砸在地上的声音。
有一个人从里面艰难爬出来,又栽倒在冰凉地面。
呼吸。
唐玦的姿势很奇怪,人是侧倒在地面上,像被什么东西按住翻不了身,压在地上的手小臂翘起,五指扭曲着像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很徒劳地在拧着指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在天上一寸一寸地移动。
窗户即将没收今天的光亮。
地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59.一开门
“Hi,糖糖,今天过得好吗?”
“嗯?你怎么不说话?”
“怎么啦?”
“不开心?你前天不是跟我说剧本快写完了吗?怎么还不开心?”
“你……你抖什么啊,你在怕我吗?”
“你在怕我。”
“你为什么要怕我呢?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你说话啊。”
“难不成是我掐着你的喉咙反让你说不出话了吗?”
“但我不是很想放手耶。”
“唐玦。”
“好多年没有这么快乐地相处过了,没关系啊,我们马上就要团聚了。”
“你欠我的呢。”
“你欠我的。”
“本来,就该是你。”
有一扇门打开。
这屋子像上次回来一般,没有人。
却有呼吸。
紊乱又疯狂的呼吸,闷在了什么东西里再震荡出来。
视野里,客厅中央一个黑色皮箱子。
大脑猜测清楚是什么正在发生之前,楚玊先下意识喃出一声:“不要……”
她自欺欺人同自己说这个念头必定是假的,脚步却很笃定,让她在第一个瞬间冲过去。
门来不及关,行李箱落在屋外。
楚玊掀开这个箱子,见爱人在里头神志不清。
一声呼唤:“唐玦……”
难以置信。
一声呼喊:“唐玦!”
声嘶力竭。
楚玊弯腰伸手去捞她,手心摸上唐玦黏腻的后脖颈。
她说醒醒,她想将她扯出来。
“楚玊……”唐玦睁眼,眼角滑落一滴泪:“是你吗?”
“是我。”
下一秒,唐玦猛上前来,双手紧紧环住她脖颈。
唐玦很沉,沉得准备将楚玊带着往下栽。
于是楚玊伸另一只手,一把揽住唐玦的腰,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唐玦终于在箱子中站住。
闹钟响。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唐玦。
一切都没有变好,时间把人的状态扭成了莫比乌斯环,怎么走都走不出困局。
两点钟,阳光准时离开这里,周遭黑下去。
此处一无所有唯剩两颗赤裸的心脏。
“对不起,答应你的我还是没有做到。”
“对不起,我骗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
“我调了闹钟的,时间到了就会出来,我没有要死在那里面。”
“可她最近总爱掐我的脖子。”
“我怕极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但我找不到方向我也找不到我自己。”
“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每一句话都很乱,解释解释不清,安慰又安慰不明。
到底要怎么办,路被乌云笼罩。
很久之后,唐玦再度开口:“我还没见过你掉眼泪呢,不要哭了好不好?”
最后,楚玊有一个深呼吸,平复。
“把它扔了吧。”她说。
这一次,楚玊的假期长达一个月。
她无法上场的时间越来越长。
楚玊为什么哭,因为那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但我找不到方向我也找不到我自己。”她的泪有唐玦也有自己。
其实世事都不尽如人意,好像每一个人都伸手捞了一场空。
不见转机。
十月被切成了无数个关于楚玊的碎片。
第一个星期,在南海。
楚玊打电话叫了个搬家公司,那时她当着唐玦的面坐在沙发上对搬家师傅说你只要带走它就行,有多远扔多远。
十一假期,唐玦又没课上,她们就每天都呆在家里,吃饭睡觉看书聊天喝酒做爱,时刻都粘在一起。
第二个星期,避开高峰期,唐玦请假,她们到了著名旅游城市澄林。
唐玦做攻略,她们去游山玩水。
楚玊说你一个本地人在这儿玩还要做攻略。
唐玦说本地人一次都没玩过。
第三个星期,她们从澄林到了江洲。
楚玊带她进了江洲一中附小。
唐玦说那保安瞎了吗,有人溜进来都不管的啊?
楚玊重申我妈是校董。
唐玦又觉得自己蛮像个笑话的。
楚玊指着体育馆门前的阶梯说我当初就从那儿被推了下来。
唐玦说这么高啊?那人真的是疯了,幸好你没事。
楚玊说我命大,看到那个操场没有,我以前走路上,都能莫名其妙飞一个球出来被砸中。
第四个星期,她们回到了南海。
楚玊带唐玦去游乐场。
挪威牛河一起去的那个。
她们站在蹦极台前,站在曾经唐玦表白的地方。
楚玊仰着头说你记得我们那时候都说了什么吗?
唐玦不愿作答。
楚玊告诉唐玦,我说过不要利用你的朋友,这对她来说是最坏的结局。
请扔掉那段回忆像扔掉那个箱子一样。
最后她们在夕阳下玩湖上的碰碰船。
放空,然后一同漂泊在水面上。
十月的最后一天,南海机场。
在另一个登机口。
拥抱过后,楚玊准备检票。
唐玦望着她的背影,很想说,你能不能不要走。
心里无论多歇斯底里想要挽留她,喊过无数遍可不可以不要离开,理智和爱都告诉她必须沉默。
唐玦站在原地,好像随着楚玊的消失再度被一层一层瓦解。
直至那人回头。
楚玊与她对望,说话,一声一声碎在空中。
“你说,你爱我胜过爱自己。”
“可实际上你也很爱你的理想。”
“然后你发现——”
“其实你并没有那么爱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掐脖子这一段call back一下第28章,这个情节是唐导自己想出来的。
60.天地不容
“你不用回应我。”
楚玊。
“也不必说话。”
唐玦于是停下所有动作,听。
“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只希望有一次你能够做到,唐玦。”
楚玊淡淡出了口气,转身前,面容还是足够温婉。
“走了。”她说。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唐玦不知道。
只知道她的爱人再度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什么都想一想,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做了。
剩余一片空白。
然后她接听了一通电话。
谭明天打来的。
“《方向》的剧本我已经写完了。发给你了,手稿在我家里,你需要的话,你就来拿吧。”
“再说吧,我……”
打断,“今天是十月三十一号,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谭明天问唐玦。
唐玦知道,但她不想说。
于是谭明天告诉她:“今天,是《天地不容》上映一周年,还有人记得吗?”
唐玦握着手机,转身离开登机口,准备打个车回家。
“我知道,我记得。”她说。
“《天地不容》的手稿也在这里,你一起带走吧。”
唐玦问:“你不要了吗?”
谭明天答非所问:“错的不是我,错的不是你,错的不是《天地不容》,错的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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