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因为看见了你的朋友圈,知道你在拍戏,我分析你的状态,我认为你变得好了很多,应该好到能接受得住我来插足你的生活。”
“为什么还放不下你——”
为什么还放不下你?
楚玊抬头,侧倒一点,脸颊枕着掌心,似恍惚昏沉,还撑着。
“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她说。
唐玦看着她的眼睛,看见一层雾。
怎样都看不清楚,她费力抹走自己的眼泪还是不明亮,才意识到原来水雾长在楚玊的眼中。
“如果我也可以放弃爱你。”楚玊的声音碎了。
要爱的渴求打乱了她的一呼一吸。
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调整思绪,调整情感,调整话语。
再度平和。
“你说过,爱情本身是一棵树,我是阳光你是土壤,当你觉得你再也种不活这棵树了,你就要放弃。”
“但是错了,我们是人。”
“感情是我们悉心栽种的一棵树。”
“阳光土壤养分和水一切所有,都是我们抓住或抓不住的要素。”
“可能我们拼尽一切想让它活的时候,一阵台风就能要了它的命,这种时候人是无能为力的。同样,不是说你坏了,它就活不下去了,因为它已经长在这里了。”
“就算你死了,它还在这里。就算我们都死了,它还会在这里。”
“你可以不需要这个棵树,你也可以放弃它。但你我都知道,它早就根深蒂固了,永远都倒不下了。”
“你只要去看一眼,它就生机勃勃在你面前。”
“因为……我始终在呵护它。”
她卷翘的睫毛湿润,指尖指节眼尾鼻头耳廓都泛红。
楚玊如同一尊白瓷,素净纯粹,红色一点一点在她身上晕染。
她不要理智,不要清醒。
“其实我做过很多蠢事。”
“没回国前,我测过塔罗,问我们会不会复合。那时候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可能。后来第三期录制结束,我又回到了唐人街,又去那家店问了同一个问题,这次她告诉我,事在人为。我因为这个关键词的改变开心了很久。”
“我也不会拍照,买了一台相机,有意义的没意义的,都拍下来,想把照片留给你看。然后我会告诉你,不用因为分离而遗憾,这几年的人生我都为你记了下来。”
“我的行李箱里没有感冒药,每一期录制都会带着的,是一只耳机。我总觉得下一期就能把它还给你。”
画面中似乎有光亮的反射,楚玊的脸颊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泪痕。
接着她睁眼,水蒙蒙地望过来。
“你听过陈奕迅的一首歌吗?”她用她的开场白,谁都无比熟悉的开场白。
不要说话,落花流水。
楚玊:“《阿牛》。”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她对镜头说:“惨淡是,我知道不能回头。”
呼吸很重,因为醉意,因为哭泣。
她再度敛眸,眼帘低垂,红唇半启。
“唐玦……”呢喃着呢喃着,温柔着缱绻着。
楚玊撑着脸颊的手往上一些,食指和中指抵住湿润的眼睫,还兜不住两滴泪,于是泪痕愈深。
指尖半遮眼,又望过来,平静和破碎融在一起。
没有哭声,只是声音轻轻地颤。
“你是我的。”她说。
98.虚焦
“呼……”
酒淹没了这里。
不太有力气了,楚玊有点难受,眉头紧皱,她觉得自己的头很重,眼皮也很重。
撑不住,她倒在桌面上。
后来又昏昏沉沉讲了几句。
半梦半醒,全梦没醒,她听见房门开了。
门又关,楚玊回头,看见有人气喘吁吁地靠近,她便站起身来。
“哟,好久不见呢。”她再面朝对方,笑得很烂漫:“这位同学。”
又往下栽,被人接住,楚玊倒在唐玦怀里。
唐玦跑了一路,气还没顺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抚上楚玊的背。
楚玊下巴垫着她的肩膀,耳朵贴着耳朵,发丝纠缠。
她开口,醉得很:“和你玩个游戏。”
“又玩?”唐玦抱着她,无可奈何地笑:“喂,不玩行不行?”
“不可以哦。”楚玊很快:“天黑——”
唐玦随着她应:“请闭眼。”
马上,怀中的重量重一些,楚玊将所有都依靠在唐玦身上。
唐玦深呼吸,双臂收紧一点,她用尽力气去感受她,去拥有她。
过了很久,才重新动作,她伸手将楚玊抱起来放到床上。
床边没有椅子,唐玦就蹲下平视她的睡颜,指尖小心翼翼触碰她光洁的额头,将一缕碎发摆好。
手往下落,拇指指腹轻轻点着楚玊的脸颊,她回收她的泪痕,只觉着四肢百骸都在疼。
还不够,唐玦探头,亲吻,双唇消灭楚玊落泪的痕迹。
“干嘛啊……”最难过的,最心痛的,得不到回答的问句。
唐玦的目光很缠绵,她熟悉这个人的每一寸地方,如今视线掠过五官肌肤,落在她的唇。
停驻许久,难以自拔。
最后她轻叹了叹,站起身来。
腿有点麻。
唐玦帮她把被子掖好,再走两步到摄影机前,看镜头,眼神忽而凌厉。
一分钟不到,陈顺给她发消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唐玦低头,回:【没看见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陈顺:【……好吧,你俩像电影一样,温馨,美满,感人肺腑,我都看哭了。】
陈顺:【我也就刚刚才回工位,高姐下班了,就我一人。保密,我自动清除记忆。】
陈顺:【你们选老板娘的眼光,都很绝哈。你是这个(大拇指),楚老师深情破碎,你铁汉柔情,情难自已,情深似海,情比金坚。你俩爱得要死。】
陈顺:【锁住!锁死!】
唐玦没再理他,将摄影机关了,再把储存卡拔了出来,换了张新卡进去。
做完这些,她走到房门口,不舍地望一眼,才关灯离开。
工作是早就安排好的了,第二天九月三十号并没有什么大场面,唐玦不跟组,她今天又得跑深山老林里去取景。
早晨七点钟醒的,忙了一天,到晚上七八点,她收到了陈顺的消息。
陈顺:【A组收工了,嘉宾要走了。】
唐玦和B组一堆人在一起吃盒饭,抽空看手机,回:【知道了。】
陈顺:【楚老师的车进来了。】
唐玦:【没见过车啊?】
陈顺:【楚老师准备走了你还不回来,你有病吧谁跟你说车了。】
唐玦:【你才有病。】
陈顺:【你老婆要跑了!】
唐玦:【……】
陈顺:【那我是不是,得拦一下啊?】
陈顺:【我说桥豆麻袋老板娘酱!】
唐玦给他发了个地址,偏僻又遥远。
唐玦:【你现在过来替我的班。工作暂停,我去追老板娘酱。】
陈顺:【奴才告退。】
唐玦忙到凌晨才收工,回到酒店是三点半,她睡了一会儿,早上八点和摄制组的人直飞踩点。
《岁月的旅程》第五期的录制地点,知名旅游城市,澄林。
易禹团队加班到十月四号,五号正式放假。正好爸妈也放假,唐玦干脆直接回家留在澄林没走。
这几天过得挺惬意,她休息,晚上做饭,会和舒禾散着步去菜市场买菜。
舒禾有点遗憾说:“你十五号正式录节目,本来想着去探班看看的,结果那几天我和你爸要去外地参加峰会,一年到头不见出几次差,结果就这么着撞上了。”
唐玦:“没事,小孩子啊还家长来探班。”
舒禾笑了笑,说:“对了,我前几天看节目才知道,原来……”
唐玦;“好了,您知道了就行,不用说出来。”
舒禾低了低声音:“要旧情复燃了?”
十五秒,没人说话,唐玦躲开视线。
舒禾:“那就是了。”
唐玦:“怎么,这就是了?”
舒禾:“我还不了解你吗?要不是呢,你会说哪有?怎么会?没有的事情,看这棵树多高啊,这个天多蓝啊。但你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唐玦抬头:“哈哈,哈,这个,这个树确实挺高。”
舒禾:“在一起了?怎么不趁放假带回家来?”
她猛地想起来:“啊!我刷到了,小视频,她国庆在度假村被偶遇了,他们全家在一块儿旅游。哦,你要想去,你也可以不用陪我,或者,你把爸妈捎过去啊。”
唐玦笑,信息太多,她捋了捋:“等下,你的大数据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一天到晚围着他们家转,你要不要留心一下信息茧房。很离谱啊,我都不知道她人在哪,您就知道了。而且,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舒禾:“没有在一起啊?谁的问题?你的问题?”
唐玦又不说话,看天。
舒禾拍她:“你有毛病啊?”
唐玦瘪了瘪嘴,怎么全世界都说她有病。
舒禾:“小楚多好的孩子啊,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俩重新在一起。我为什么刷到他们家,我老去搜,这些年,我都偷偷摸摸地去搜,隔三差五去看看我们楚玊什么时候回国啊。我还得旁敲侧击看看你是怎么想的,结果你每一回你都给我扯到别的地方去,我也累了,懒得跟你讲。现在好,人家找上门来了。”
唐玦:“扯到微波炉去了,对吧。”她记得有一回是,然后换了个新的微波炉。
舒禾正色道:“糖糖,你得想清楚,人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能对不起她。”
唐玦思索半晌,问:“所以,我没有毕业那会儿,是她让你们来的南海。”
舒禾点头:“嗯,她告诉我你需要我,她让我接你回家。”
唐玦有点想哭,藏着哽咽:“静微,也是……”
舒禾:“对,她说要解决问题,要慢慢来,她让我去找静微的妈妈。”
唐玦:“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禾却反问她:“你不知道吗?”
唐玦顿住:“我……”我怎么会知道。
舒禾:“她和我说如果有一天她觉得你需要知道了,她会亲自告诉你。我觉得特别有道理,我得尊重她,万一她有别的考量呢?比如说以后要谈判,她把这些一股脑轰你脸上向你索求赔偿,我觉得挺好,挺应该的,反正我没意见。”
唐玦:“她骗你的。”
她不得不承认楚玊堵人嘴的话术特别高级特别有效,以至于如果不是吵那场架如果不是她顺着抽丝剥茧她可以一辈子都不用知道。
舒禾:“那你现在知道了对吗?”
很和缓,她说:“结果是一样的,你现在可以一股脑轰她脸上去补偿她感谢她。”
唐玦乐了:“一定要轰?”
舒禾:“嗯,一定要。下一期你们录制哦,正好在家门口。你就去给她唱咱家主题曲。要不我不去那个峰会了,我去给她唱。”
唐玦:“什么啊?《常回家看看》?”
舒禾:“换一首,你唱,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唐玦:“好好好,开放怀抱等你。”
十月十日,唐玦从澄林回到南海。
第一件事情,她把二手相机拿了出来。
楚玊将相机爱护得特别好,用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明显的磨损。
唐玦点开来看,回放按钮。
落地窗,外面是晚霞,旁边几个行李箱,沙发还盖着防尘白布,地面有些乱,唐玦认出来,那是楚玊在首都的家,节目组备采时候去过的那套房子,大概是搬进去第一天,在开荒。这是这个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
她就这么倒序着往前看。
然后看见回国落地的机场。
飓风乐团的休息室。
飘着雪花人来人往的异国街道。
觥筹交错,什么肤色人都有的庆功宴。
车窗,人坐在车里,只见一只手握着刚刚获得的奖杯。
飓风乐团的排练厅。
聚餐,七八个人喝着红酒吃披萨,没拍人,拍的桌面。
阳光很好,一杯咖啡一本书。
飓风乐团的休息室,和第一张不太一样,时间跨度很长。
季节过了一轮,又见窗户外飘雪。
冬天,结了冰的一片湖。
秋天,铺满落叶的林荫道。
夏天,她买的一支冰淇淋。
春天,街道上一只橘猫。
一辆车。
一碗面。
一朵花。
一棵树。
奖杯奖杯奖杯。
训练训练训练。
剧场剧场剧场。
教室教室教室。
四季四季四季。
无数个瞬间。
直到没有下一张,她看见最开始的第一张照片。
图片虚焦了,依稀有一只手,背景几个白人,后面是柜台,应该是相机刚拆箱,上手试机的时候拍的。三年多以前,十二月二十九日,她们分手三个月之后,楚玊在读书的时候。
唐玦将所有照片都看完,然后什么都看不清,她的眼睛也虚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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