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笑着问候:“郑奶奶,我中午刚到。”
郑奶奶:“还没有吃饭吧,正好我们家吃饭,我女儿也回来了。”
许盈婉拒了,只说:“谢谢郑奶奶,只是我要先去墓园一趟,就不在您家吃饭了。”
年底了,郑奶奶知道许盈是回来给父母和外婆祭祀的,也没有坚持,只点点头说好,又问起她的近况,生活得好不好。
许盈一一和她说了,郑奶奶看着许盈瘦小的人,惋惜心疼地说:“自己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有人关心,许盈心头微热,鼻头一时酸涩,她点点头,努力扯起笑容说:“谢谢郑奶奶,我会的。”
离了家,许盈往墓园去。
年底来祭祀的人很多,墓园外,也有很多卖金元宝纸钱的。小时候外婆每年都会带着她来给她去世的父母烧纸钱,都是一大早赶过来,她每回都还没醒,就被外婆叫起来。冻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墓地碑前了。
外婆总让她也和父母说一些话,可她说不出来,就只蹲在那里默默地烧纸,火光拢起来,烤的脸和手都热了,很暖和。
她已经记不清父母的事情了,只剩下很模糊的几件事情和一些感觉。
所以,她总是不知道要对他们说什么。
现在,她也学着外婆的模样,在墓园外买纸钱元宝。只是,从前的一份,变成了两份。
找到父母的墓碑,烧完了一袋纸钱,她又去找外婆的墓碑。
火光拢得老高,随着寒风,纸钱烧成灰,被吹飞了起来,她蹲在那里,默默地给外婆烧完了一整袋的纸钱元宝。墓地里人来人往,依稀也能听见别人对亲人说的话。
望着墓碑上外婆的照片,许盈想起来外婆临终时对她说的话。
外婆很爱很爱她,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外婆更爱她。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下来,许盈低下头,偷偷拿手擦去,像是怕被人看见那样。
她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了口气,努力抿起一个笑容来,她轻轻开口道:“外婆,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思丹阿姨对我好,奚半珠对我也很好,我会好好生活,努力生活,我会很幸福很幸福。”
眼泪又涌出来,她双手捧住脸,蒙住了眼睛,最后一点一点呜咽:“外婆,我好想你。”
*
没有在南城停留,许盈是傍晚五点多钟回到汀市的。
经纪人杨可榆打来电话慰问,解释昨晚的事情,又向她旁敲侧击打听,她和傅枝的关系。
许盈奔波了一整天,累得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应付电话里的人。
没有多透露什么,正巧又有电话进来,她只道:“不好意思可榆姐,有电话进来,有些不方便。”
挂断电话,许盈看见屏幕上的号码,怔愣了下。
“喂。”电话里的人是顾似年,许盈接通电话,喊道,“姐。”
“盈盈,你知道尤蓝她们家门牌号吗?我现在就在这个玉湖湾小区里,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顾似年手里提着礼品,站在小区公园里,问道。
许盈坐了起来,一时没反应过来顾似年的意思,一面又惊讶地不确定问:“你说,你在尤蓝家的小区?”
顾似年四面环顾一圈说:“对啊,你知道她们家的具体门牌号吗?”
许盈:“姐,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追人都追到人家家里去了。”
顾似年:“你懂什么,我白天见到她了,还有她妈妈。是她妈妈邀请我来做客的。你知道今天我撞见什么了吗,我居然看见尤蓝在相亲!还和一个男人!”
许盈一连被顾似年这几句话砸得没反应过来,她愣了好半天。电话那头的人又催着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家几号?”
许盈想起来,之前尤蓝让她寄快递,有发过具体地址。
“有,你等等。”
挂了电话,许盈急忙把地址发到了顾似年的手机上。
用了好半晌,她才慢慢理出思绪来。
尤蓝在相亲?还是和一个男人?
还被顾似年撞了个正着?
许盈脑子里想象出来一个画面,她都可以想象出来,两人当时是怎么样一副状况。
尤蓝妈妈也在场,还邀请了顾似年去家里做客?难不成,她也认识顾似年?或者是她的粉丝?
真是好抓马的走向。
许盈无奈失笑,拿着手机坐在床边,房间里寂静一片。
她低头看手机上的屏幕,通话记录里没有几条,往下一划,就看见了奚半珠的号码。
忽然又想起,昨天早晨的电话。
奚半珠最后问她:要不要去东京。
去东京,和她见面么……
许盈又重新躺下去,她闭着双眼,手机握在手掌心里,举过头顶,塞进枕头底下。
浑身疲累地没有一点力气,她闭上眼睛,好像没一会儿,困意就卷上来。
恍恍惚惚,她忽然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
没有任何犹豫,她鬼使神差地翻开通讯录,找了半天,才找到傅枝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喂,许盈,有事情么?”
许盈抿住唇,踌躇几秒,又镇定地开口说:“我,我想去东京。”
傅枝听见她的话,先是一愣,后来又失笑,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确定了么?”
许盈握紧手机,重重地嗯了一声。
傅枝笑道:“好,我来给你办理手续。”
许盈:“我把费用转给你。”
傅枝唇瓣扬起笑容,轻轻说:“不用。”
傅枝办事效率很高,许盈没有出过国,关于签证机票都是傅枝帮忙办理的,也恰好,尤蓝之前更新护照的时候,拉着她一起办了护照,所以一切手续下来,也还算迅速。
机票是大年二十九晚上七点多出发,时间两个半小时。
许盈收拾了行李,傅枝还要派人送她,她怕再麻烦她,就没有答应,只自己打了车过去。
她没有坐过飞机,也更没有出过国,提前做了一晚上的攻略,怎么坐飞机,什么样的流程,哪里托运,哪里登机,生怕自己丢失在异国家乡。
晚上十点,傅枝正在加班,看了时间,忽然才想起来,许盈应该到东京了。
没有给许盈打电话,而是直接给奚半珠打了电话。
通话响了差不多两分钟时间,那头才接通。
电话一接通,傅枝就先开口笑着打趣:“怎么,老婆一到,就忘了我这个老相好了?你说说,你该怎么谢我吧。”
奚半珠还在片场没有收工,听着傅枝的话,拧着眉问:“你放什么屁。”
傅枝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文件,问:“许盈还没到么?”
奚半珠沉默,最后皱眉问:“她来东京了?”
片场即将收工,奚半珠起身走过去,和导演说明了缘故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黄思曼从外面回来,没有看见人,去问了,导演用一口很不流利的中文说:“半珠说是国内寄了一只猫来,结果弄丢了,她要去找。”
黄思曼愣了一下,“猫?”
奚半珠什么时候养猫了?
黄思曼又给奚半珠打电话,问她:“谁给你寄什么猫了?”
奚半珠在出租车上,车子正开往羽田机场,她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的霓虹灯影,略有些着急,皱眉道:“不是猫,是许盈。”
第20章 第20章
chapter 20
奚半珠赶到机场,十点钟的机场大厅里依旧人来人往,她四面环顾,一面焦急地寻找许盈的身影,一面给她的手机打电话。
在路上她就已经打了无数个了,可手机一直显示关机,怎么也打不通。
奚半珠从几个出入口一个一个找过去,从东走到西,每个口都不放过。
一边找,一边还是给那串关机的号码拨出去,期待着有回应。
从出租车上车处到巴士停车点,奚半珠都没有找到人。
深夜的冬夜,奚半珠极目往过去,可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想起来,那天清晨,自己给许盈打的电话。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要许盈来东京。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她答应了她要陪她过年,陪她过二十岁的生日。生日是除夕,也就是明天,那个晚上太美好,连约定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温馨和美好,任何去破坏它的人,都是不被允许的。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先后失去所有亲人,连说话也唯唯诺诺地不敢看人的眼睛,却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就孤身跑来了东京,只为了找她。
可是现在,她丢了……
一切的一切,都无法不牵起她心底的柔软和心疼。
冰冷寒风刺痛着奚半珠的面孔,可她却奔跑地满头都是汗。
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人,奚半珠又给傅枝重新打电话,问许盈到底是哪个航班,又是几点出发,几点到达的,出口是哪个。
傅枝知道她还没有找到人,也没有多废话,直接就将许盈航班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奚半珠。
“你先不要着急,我打电话问了汀城机场的人,他们说许盈是上了飞机的,她大概率还在机场……”
话还没有说完,奚半珠抬眼,忽然在前面花坛底下看见熟悉的身影。
她急忙跑过去,只望见人的侧脸,就急声喊道:“许盈!”
许盈一个人蹲坐在那里,行李箱放在旁边,整个人单薄萧瑟,听见身后的声音,一下转过头去,望见人的一瞬间,眼眶倏地红了。
奚半珠匆忙挂断了电话,只说人已经找到了。傅枝也松了口气,对着手机笑了笑。
许盈站起来,看见奚半珠,异国他乡的地方,她掉了手机和包,语言又不通,这一道喊声和这个人,比她在国内见到的时候,更叫她觉得热泪盈眶。
奚半珠奔过来,双眸里藏不住的担忧,她双手扶住许盈的肩,开口就检查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奚半珠想了无数种发生的可能,她甚至以为许盈被人拐走了,不然为什么手机会关机。又或者,像上回在影视城的时候那样,不小心受了伤。所以,一看到人的第一时间,奚半珠就先问她有没有受伤。
许盈冻得浑身冰凉,看见奚半珠的那一刻,鼻头忽然一酸。
声音也忍不住颤抖,她嗫嚅解释说:“我包丢了,里面有手机,没有办法给你打电话,还有小老虎,也在包里。”
说到最后,声音里蒙上一层哭腔。
奚半珠知道小老虎是她晚上睡觉要抱着的小橘猫,是她妈妈十岁那年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她每晚都不离身。
奚半珠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子,眼眶里也蒙上了湿润,就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好一会了,九点半的飞机,现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要来东京,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盈抿住唇,看着她的双眸一点点垂下来,没有说话。
奚半珠知道她一向爱低头,唯独对她这样。
说她是闷葫芦,可又看见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会说会笑,还会打趣人。
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替她围上,许盈低着头看见,忙抬头看她,“我不冷……”
“别动。”奚半珠打断她的话,将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围了两圈,又打了结,把她整个人半张脸都围住了。
“东西掉在哪里了?”奚半珠问她。
许盈:“在飞机上,我下飞机去取行李的时候,才想起来,有一个包没有拿。我问了他们,他们说,说让我等着。”
奚半珠见她又低着头,她比她矮了半个头,从头顶看过去,只能看见她轻垂的长睫,上面还挂着湿润未干的晶莹眼泪,可怜又可恨。
“怎么不把人丢在飞机上,再趁势飞到爪哇国我找不到的地方去。”
许盈轻抬眼,望着她,眼神怯怯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笨,第一次坐飞机,能把手机和最重要的小老虎也丢了。她也不该坐在这里等,她应该去问讯处,或者向好心人借电话,然后再打给她。
索性,她记得她的号码。一直都记得。
奚半珠看见她湿润的眼眶,一面气她瞒着自己,一面又心疼她这幅模样,她今天破天荒地化了妆,还涂了精致的眼影,大约是大地色,成熟的色系。她有感觉,是为她。
只是,也不知哭了太久,还是眼影太劣质,黑灰色弄到鼻梁上,看着和小老虎那张花脸差不多了。
奚半珠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道:“自己把眼泪擦干,有什么可哭的,人没丢也没受伤,还有我呢,你放心,我会把小老虎找回来。”
奚半珠知道,小老虎大约是比手机和包还重要。
许盈抿紧唇,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睛,又擤鼻涕,弄了半天,才把自己收拾好。
她抬头看奚半珠,见她只盯着自己看,她又怯生生低下头,和她道歉,说:“对不起。”
奚半珠没有理会她莫名其妙的道歉,伸手拖过旁边的行李箱,又牵住她,往大厅里走。
手掌被握住的一刻,许盈愣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抬头就看见牵着自己的奚半珠,她走在她前面,手掌紧紧扣住她的,手心温暖得像火炭,揾她的手指头微微酥麻。
手掌不大,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也修整得圆润,上面的小月牙儿泛着健康的色泽。
大厅里比外面暖和许多,许盈跟着奚半珠,和她一块儿去问讯处,失物招领处等寻回她的东西。
奚半珠说的没有错,又有什么可怕可哭的,下飞机发现小老虎不见了的那一刻,她心脏咯噔了一下,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独自坐在漆黑深夜里的花坛下,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像不见的小老虎一样,仿佛自己也丢失了,丢在没有人找到,她也找不到别人的荒岛上。
可是,这一刻,这双手紧紧握牢住她,这个人在她的眼前身旁,她忽然也觉得,就像是她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可怕的。
奚半珠会说日语,说得还有模有样,她有些名气,问讯处有一个人显然认识她,许盈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可是看见那个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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