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萧点点头。他这是好坏歹话都说了,不仅自爆身份还暗示了杨予怀对自己也不要有所隐瞒。与前世一般无二。
前世,杨予怀只记得激动和欣喜,却从未想过堂堂的祁王殿下怎么会孤身一人前往后花园,并屈尊降贵的亲自跳入寒池中救他?他分明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前世涉世未深的杨予怀看不清,今生杨予怀看清了,却觉得背脊发凉,通体生寒。
若一切都是算计,那他后来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走不进白萧的心。他为他做的再多,也只是让白萧觉得自己会拿捏人心罢了。
白萧才不管杨予怀现在在想什么。他见杨予怀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明知故问道。
“你呢?你是哪家的公子?本王看你同本王差不多大。”
杨予怀敛下心神,怯懦的如实告知。
“回殿下的话,在下是镇国将军府中的庶长子,杨予怀。”
“庶长子?”白萧沉吟一瞬,狐疑的问道:“竟然是庶长子,那为何本王却从未听说过你?”
杨予怀闻言目露苦涩,面容凄楚,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萧见此便心中了然,顺势跳转了话题,不再多问。
“如今你我二人也算认识了。本王看你也是个面善的,不如,你来做本王的伴读吧?本王正好缺个伴读。”
杨予怀听闻这话是又惊又喜又惶恐。赶忙摆手拒绝到:“这如何使得?祁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在下怎敢奢求其他?何况在下大字不识几个,若做殿下的伴读,岂不是让殿下蒙羞?”
“非也非也。”白萧摇摇头微微一笑:“人,自然是因为不懂才要读书。那些什么都懂的人,本王又何须他们做伴读?宫中有整个北溟最好的讲师,但愿能对你有所帮助。”
前世,白萧说的这番话,就像是拨云见日的光,照进了杨予怀的心里。他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神明。那双晦暗的桃花眼,一寸一寸的亮了起来。
这是他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在乎他。
若这份感情真挚,也无怪乎他会为了白萧,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杨予怀深吸一口气,眼中泪光流转,他神情动容的起身,对着白萧行了个大礼。白萧见此立马将他扶了起来。
二人立于寒池边,相顾无言。一阵凉风吹来,白萧突然觉得有些冷,这才惊觉,他们就这样浑身湿漉漉的在这寒池边讲了许久的话。明个怕是要着凉了,但白萧却不介意最后再刷一点好感度。
他将事先脱下的外袍送给杨予怀御寒。杨予怀却不敢接。
“殿下将外袍送给我,那殿下怎么办?”
白萧眉眼带笑的回答到:“不必担心本王,本王只要回了前院,自有侍从前来迎接。倒是你,若是再推辞,本王可就要生气了。”
杨予怀听闻这话,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白萧递过来的外袍。抱在怀中,就像是捧着一件珍宝。
前世的他,有多宝贝这件衣服,几乎是把它当祖宗牌位一般供着,生怕它身上出现一丁点脏污。今生,他看着白萧离去时的背影,表情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周遭万籁俱寂。杨予怀思及前世今生的总总,后知后觉的心中悲凉,目光晦涩。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捏着怀中的衣物,若不是时机不允许,他真想把这件衣服扔到地上踩两脚,再点把火烧了。
白萧一走出后花园,便被自己的贴身侍从接走了。
贴身侍从浅渊,是白萧的内侍,也是白萧的护卫。在正常情况下,他都会呆在白萧的身边,寸步不离。
前世,白萧成了北溟的皇帝,浅渊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今生,白萧的结局是被贬为庶人客死他乡,这浅渊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白萧觉得,自己应该给浅渊一个好结局。毕竟这孩子从小就跟着自己,不仅武艺高强,还对自己忠心耿耿。若是让他同自己一样死的凄凄惨惨戚戚,白萧实在是不忍心。
不如,明天就以他左脚踏入王府为由,把他辞了吧?
正在为白萧更衣的浅渊哪里知道自家王爷已经盘算着辞退他了,仍旧絮絮叨叨的埋怨。
“不是说去收买人心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瞧这衣服湿的,都快把人压弯了。”
白萧听闻这话啧了一声:“收买人心自然不能马虎。本王不惨一些,如何让别人心疼?”
浅渊为白萧系腰带的动作一顿,丰神俊朗的面容顿时多了几分戾气。
“什么心疼让谁心疼?殿下把自己折腾成落汤鸡的样子,除了会让自家人心疼以外,还有谁会在乎?”
白萧被浅渊怼的有点懵,待衣服换好后便靠在软榻上叹了一口气。
“本王平日里是不是太放纵你们了。本王是主子,却被自己的侍从骂成落汤鸡。”果然还是应该把他们都开除吧。
浅渊闻言也叹了口气:“殿下分明知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白萧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先给本王把头发擦擦。”
“……是。”浅渊无奈的应了一声。
次日清晨,白萧在确认自己没有感染风寒后,便驾车往皇宫驶去。为了自己的伴读。
第3章 囚帝翎(三)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白萧对着上首的帝王,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免礼。”北溟帝微微抬手,说话间,没忍住咳嗽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
“谢父皇。”白萧礼仪周全的起身,抬眸看向高台,意外的发现北溟帝身边还站着一个老熟人,白崇文。
白崇文见白萧注意到了自己,不由的眉头一挑。表情有几分玩味。
白萧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并未在意他。毕竟白崇文的人物设定就这样,长相邪魅狂狷,性格狂放不羁。若他能规规矩矩的同自己颔首示意,才会让人觉得意外。
“萧儿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北溟帝沉声问道。
这位老皇帝,虽然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但却双目如炬,不怒自威。他这一生有六个儿子。其中最优秀的有两个,一个是皇三子,白崇文,一个是皇六子,白萧。
但相比而言,老皇帝还是更偏爱白萧这个小儿子。白萧的母妃是民间女子,美貌无双,温柔似水,随老皇帝入宫后没多久便生下了白萧,后又被封为柔贵妃,不知道令多少人嫉妒红了眼。
风头太盛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厄运。柔贵妃虽然分位高,但背后却没有娘家支持。北溟帝虽然宠爱柔贵妃,但也不能事事兼顾。
于是柔贵妃便独自一人在后宫中孤军奋战,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白萧,没几年便心力交瘁,油尽灯枯,撒手人寰。北溟帝也许是对柔贵妃有几分愧疚,所以便对他这个小儿子,多了几分偏爱。
“回父皇的话,儿臣确实有一件小事。父皇可还记得,儿臣还缺一个伴读?”
“哦?”北溟帝闻言捋了捋胡须:“如此说来,那萧儿这是有人选了?”
“正是。”白萧点了点头:“儿臣昨日去镇国将军府中赴宴,认识了一位和儿臣一般大的少年,是镇国将军府中的庶子杨予怀。儿臣同他说话,觉得他是个聪慧伶俐的,便想让他做儿臣的伴读。”
“嗯……”北溟帝并不知道杨予怀是哪一位,但听闻是庶子也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竟然萧儿有这样的打算,那朕明日便同镇国将军说一声。”
“多谢父皇。”白萧眉眼带笑,躬身谢恩。又同父皇说了一会儿话,唠了会儿家常,便先行告退。
“父皇,儿臣也该告退了。”白崇文原本在一旁静默不言,现在却突然站了出来。
北溟帝握拳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白崇文微微颔首,与白萧前后脚走出了清平殿。
白萧走的不快,很快便被白崇文追上了。
“皇弟走的这么急,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吗?”白崇文边说边笑,但那笑不达眼底,神情还有几分戏谑。让人瞧着便有些不大舒服。
于是,白崇文便见自己这个弟弟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大高兴。但向来温和的白萧,还是将心中的不悦压了下来。
“皇兄说笑了。皇宫庄严肃穆,又有父皇的龙威在此,哪里会有什么洪水猛兽。即便是有,也是人为。”
白崇文听闻这话,笑容立马收敛。他这皇弟,说一句话便给他挖一个坑。他若不小心些,还真会被他给绊沟里去。
“不说这些不吉利的了。皇兄最近得了一壶好酒,皇弟可否赏脸一起品鉴品鉴?”
白萧闻言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是皇兄邀请,那臣弟便却之不恭了。”
“……”白崇文的神情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微微侧身:“请。”
“皇兄请。”白萧客气的微微颔首。
他们二人是这一辈皇子中最优秀的,但皇位却只有一个。所以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只是身在皇家,无论私底下斗的怎样厉害,面上都是和和气气,兄友弟恭的。
御花园内,白崇文命人摆好了酒席,将他那珍藏了许久的陈年佳酿端了出来。
“此酒名曰九酿春。”
白崇文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白萧倒了一杯:“尝尝。”
白萧低垂着眉眼端起酒杯却迟迟未动。九酿春的名号,他也曾听说过。这酒名字虽美,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烈酒,远没有他平日里喝的果酒来的清甜柔和。而白萧又酒量不好,因此便有些犹豫。
“怎么,怕皇兄在这酒里下毒?”白崇文坐姿狂放不羁,提着酒杯在白萧面前晃荡了一圈,然后仰着头一饮而尽。
“皇兄又说笑了。臣弟若是怕下毒,便也不会跟来了。只是臣弟酒量不济,怕浪费了皇兄这壶好酒。”
何况,这御花园内人来人往的,就算白崇文真的要下毒,也是极限一换一。
“一壶酒而已,不妨事。喝吧。”白崇文不甚在意的说到。
白萧听闻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微微仰头,斯文的将酒喝了。
白崇文见此,忍不住侧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清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滑入食道,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白萧没忍住皱着眉咳嗽了一声,白玉似的面颊瞬间便染上了霞光。
白崇文看着他这幅柔软的样子,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而后又喝了一杯酒,倾身过去,饶有兴趣的问道。
“如何?这酒怎么样?可入得皇弟的眼?”
白萧缓了好一会儿酒劲,这酒实在够烈。他只喝了一杯,便有些微醺了。
“这酒……如口清润,味道虽然辛辣,但回味却是甘甜的。”
“是吗?”白崇文实际上并未听清白萧对这壶酒的评价:“皇兄喝着,也同皇弟说的一样。”
白萧:“……”他寻思着自己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先告辞,他现在头有些晕。
“光喝酒似乎有些枯燥了。”白崇文突然说道。
对,还得吃菜。白萧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如,皇弟陪皇兄聊聊天吧。”
白萧原本是想以不胜酒力为由告辞的,却又被白崇文这句话给绊住了脚跟。
“皇兄想聊什么?”白萧耐着性子问。
“皇弟昨日在镇国将军府为何不告而别?”白崇文问。
不告而别?他算吗?
“昨日……臣弟不胜酒力,就先行回府了。浅渊应该同镇国将军说过了。”
“不胜酒力先行回府,那又是如何认识的什么杨予怀?庶子一般是不入席的吧?”尤其是这种不受宠的庶子。
白崇文的母妃是镇国将军的亲妹妹,而他是镇国将军的亲侄子。对镇国将军府里的一些辛密还是有些了解的。
“……”白萧听闻这话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白崇文今日抽风要请自己喝酒,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上辈子,白崇文在杨予怀成为自己的伴读后也派人调查过杨予怀,但却没有亲自来问过。看来重生之后,有些事情确实还是不一样了。白崇文这一世这么早就注意到杨予怀了,两位主角身上的线慢慢的牵起来了。
白萧不介意再助攻一把。
“这个么……或许是有缘吧。臣弟在回王府之前先在将军府的后花园中透了口气。没想到就遇上了他。当时,他似乎在被欺负,臣弟便顺手救下了他。”
这一段白崇文即便是去找杨自乐也是对的上口供的。
“既是如此,那救下他便罢,为何还要收做伴读?这杨予怀在京中可是从未有过什么贤名。”白崇文说着,不由得嗤笑一声。
“那皇兄又为何要让杨自乐做你的伴读?他可不仅没有贤名,甚至还是皇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白崇文闻言一怔,倒是不好回话了。
“做臣弟的伴读,不需要有多么高深的学问。只需要他懂礼仪,知进退,便不错了。”
“……如此,倒是皇兄狭隘了。”白崇文咧了咧嘴,露出的尖牙,使得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阴森可怖。
白萧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强硬了,便叹了口气又说到。
“其实,皇兄只要亲眼见过他就知道了。杨予怀在将军府中的待遇不好,虽然经常被人欺负,但却秉性纯良一表人才。皇兄只要瞧见他,便会心生怜惜的。”
“……”什么什么就心生怜惜了?白崇文的表情有些扭曲,手指在琉璃杯的边缘不耐的敲了敲,压下心中那股四处乱窜的邪气。
“如此说来,皇弟是怜惜那人,才将他收做伴读?”
他身为镇国将军的侄子,镇国将军府也算是他的半个家了。他怎会不知道那不受宠的庶长子,只是没必要把他放心上罢了。贱妾之子,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白萧听闻白崇文的话有些语塞。他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便没有急着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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