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近下车前,白萧突然叫住了杨予怀。
“杨公子。”
杨予怀闻声回眸,迷茫的看向白萧。
白萧眸光清润,温和的说到:“你既做了本王的伴读,那你我二人日后必定会常常见面。叫杨公子未免生分,本王便叫你予怀吧。”
“……是。”杨予怀敛下心神,微微颔首应了一声。跟在白萧身后,谨小慎微的走进了皇宫。
实际上,两位王爷在开府之后,便不必时常来上书房了。但白萧是个敏而好学的,加之上书房的太傅又是他的恩师。所以他便时常来上书房内听课。
白崇文爱跟白萧较劲,听闻白萧去,那么他也去,于是这上书房一直以来都是热热闹闹的。
杨予怀是上书房内的新面孔,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他,对他的来历议论纷纷。
白萧先同老太傅见了礼:“文夫子,这位是弟子的伴读,杨予怀。”
文夫子是一位模样慈祥,德高望重的老爷爷。白萧则是他的得意门生。
“好好好。”文夫子捋着胡须看了杨予怀一眼:“瞧着是个聪慧的,便入座吧。”
“是。”白萧微微颔首。
他的座位在文夫子的正前方,是文夫子专门留给他的。但他的右边还有一个空位,那个位置是白崇文的。
杨予怀第一次来上书房,有些拘谨,他犹豫的转着眼珠子,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位置先坐下来。白萧侧眸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到:“浅渊给你准备了文房四宝,你就坐本王身边吧。”
杨予怀闻言受宠若惊,赶忙应到:“是。”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白崇文便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只是今日,他身边带的人却不是杨自乐。
杨予怀见此眉头一挑。他知道杨自乐今日为何没来。因为他昨日从寒池回去之后便病了。听闻是发烧发到了半夜,折腾的将军府上下一夜未眠。病的这般严重,自然是来不了上书房了。
果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即便看着皮糙肉厚,也不过是花架子。只是淹了几次水便病的半死不活。嘁。
“磨墨。”白萧唤了杨予怀一声。
“是。”杨予怀立马收心开始磨墨。他一边磨墨一边失神的看着白萧的字迹。白萧平日里即便装的再温柔再和善,他的字迹也是清冷的凌厉的。仿佛由他写下的不是诗句,而是判词。
白萧见他盯着自己的字,便微微一笑,问到:“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杨予怀想了想,摇摇头:“我……不会。”
白萧闻言,便行云流水的在宣纸上写下了杨予怀的名字。
“这便是你的名字。杨予怀。”白萧写完后又说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你的母亲应该很爱你,所以才会对你寄予厚望。”
白萧这番话,其实也算暗示。他希望杨予怀能强大起来,为自己所用。
杨予怀呆呆的听着,伸手拿起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宣纸。即便他已经不再爱慕白萧,但也不得不承认,白萧确实写的一手好字。前世他的字迹便是白萧亲自教的。他暗地里模仿过无数次白萧的笔锋。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写的字依旧形似而神不似。
“殿下……恕在下冒昧,这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是什么意思?”杨予怀轻声问到。
“意思是,一个真正道义在心的人,决不会声色俱厉,更不可能舞刀弄枪。而是会气定神闲、心平态和的为人处事。”
白萧耐心的解释到。他的嗓音如涓涓细流,好似不管说什么都能说到人的心里去。
“不如,你今日便照着这个字帖将自己的名字好好练练吧。兴许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杨予怀闻言露出了一抹笑容。
“好。”
说罢,他便手法生疏的执起毛笔开始写字。白萧看着他握笔的姿势,眉间轻蹙。忍不住倾身上前。
“笔,可不是这样握的。”
白萧说着,便从身后握住了杨予怀的手,开始一笔一划的教杨予怀写字。
杨予怀的身高实际上要比白萧高半个头。但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时常佝偻着背脊,便显得整个人瘦小了许多。
但现在这个似乎并不是重点。此刻杨予怀的后背被一具柔韧的,带着清香味的躯体贴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连牙关都咬紧了。他想让自己放松,便悄悄的深呼吸,可这一呼一吸之间,撩绕在他鼻翼间的那股熟悉的清香味便越发疯狂的沁入他的心肺。
杨予怀有些崩溃,憋的眼睛都开始发红了。
“握毛笔,切记不可像握木棍那样。不然你写的字就会死板,没有轻重。”
白萧一边说,一边等。
终于,杨予怀忍不住了。手中的毛笔一歪,滚落在桌面上,洒下一道墨痕。
白萧见此,若无其事的收手,侧眸看向杨予怀。杨予怀只觉得周身骤然冰凉。那股彻骨的寒意让他悲从中来,险些控制不住的落下眼泪。
“抱歉……祁王殿下,在下想去一趟溷藩。”
溷藩便是茅厕。
白萧点点头:“去吧。”
第6章 囚帝翎(六)
前世白萧也是这么对杨予怀的。前世的杨予怀害羞胆怯,压根不会拒绝他。今生的杨予怀对他却只有满心满眼的厌恶。这不,方才他只是按照剧情,重现前世的景象,就把杨予怀给恶心跑了。连去溷藩这种借口都用上了。
白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里却乐呵呵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次历练肯定能成功。
“本王也想去溷藩。”白崇文斜靠在椅子上,突然对着白萧冒了句杂音。
白萧闻声侧眸看向白崇文。白崇文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方才,白萧与杨予怀之间的互动,他可都看到了。而且还看的十分起劲,差点把手里的狼毫毛笔都给掰折了。
“皇兄想去便去。溷藩又没有上锁。”白萧懒得搭理他。再说了,溷藩即便上锁,钥匙也不会在他手上。
白崇文闻言面色冷凝,瞪着一双狭长的眼眸看了白萧好一会儿。而后果真甩着袖子离开了上书房。活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孔雀。
白萧寻思着,白崇文极大可能是去找杨予怀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兴趣,通常是从好奇开始的。
尤其是他们两人中间,还牵着一条命定的红线。白萧沉思了一会儿,有点想跟过去看看。
杨予怀在跑出上书房后,并没有去溷藩。而是就近找了一个水池子,狼狈的洗了把脸。然后失神的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了他青涩稚嫩的面庞。
他突然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想报复白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他又控制不住的受白萧蛊惑。陪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重温他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明明他被他狠狠的伤害过,明明他早已看透了他的为人。但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为他动摇。杨予怀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可悲。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迫切的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并不在意那个虚伪的伪君子。
对了,白崇文。杨予怀晦涩的眼睛蓦地一亮。今天,白崇文不是也来上书房了吗?若要同他合作,今日是最好的时机。
前世,白崇文为了跟白萧争夺皇位,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斗的那是天昏地暗。是白萧登上皇位的最大的阻力。今生,他若是能跟他合作,必定会事半功倍。
在这一点上,两人也算是心有灵犀。杨予怀想找白崇文,结果一转头,白崇文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吓了杨予怀一跳。
“哟,皇弟的伴读不是去溷藩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崇文轻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到。看着杨予怀的目光,带着审视。
杨予怀没料到白崇文会突然出现,沉默的整理了一下仪容,而后不卑不亢的躬身对着白崇文行了个礼。
“草民见过瑞王殿下。”
白崇文见他行礼,也不急着叫他起来。而是意味深长的围着他转了一圈。
“本王以往在将军府内看到你时,总觉得你畏畏缩缩,像是一只胆小的老鼠。如今再见你,却是身板端正,落落大方。这才在本王的皇弟身边呆了几个时辰,便有这样的效果了么?”
白崇文故作惊讶。
杨予怀听闻这话眉间轻蹙。他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原本他以为,白崇文是在借机奚落自己。但越往后听,便越觉得白崇文这番话,透露出一股子酸味。可是,他在酸什么呢?
杨予怀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谨慎的没有接话。
白萧猫着腰躲在一人高的花圃后,悄悄的暗中观察杨予怀和白崇文。这是主角受和主角攻的,命运般的初遇。但白萧听着他们的对话,却忍不住给这次初遇打了个零分。
这白崇文的情商实在是不怎么样。跟他这个竞争对手说话硬邦邦的也就算了,怎么跟自己未来的爱人说话也是这样?遣词用句这么烂,杨予怀会喜欢他才怪。
看来,这对有情人的感情之路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白崇文见杨予怀不说话,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压低了声音,凑近杨予怀的耳边,眼眸中有一丝轻蔑,也有一丝试探:“难道以前的小老鼠其实是一只会伪装的猫?”
杨予怀闻言表情不变,眼眸中却闪过一抹暗光。
“若在下是猫,那瑞王殿下是什么?是笼罩在别人的光辉下,狐假虎威的狐狸吗?”
白崇文听闻这话先是一愣,而后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有意思。这还是除了他以外,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他?杨予怀留意到了这个字。但他却琢磨不透这个字的意思。对于白崇文,他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
白崇文并不是在夸奖杨予怀,相反,他已经失去了和杨予怀说话的兴趣。
“本王不会杀他,但却能杀你。”白崇文说这句话时,表情依旧是愉悦的。但杨予怀却能感觉到白崇文眼底蕴藏的杀意。他是认真的。
“难道瑞王殿下不想和在下合作吗?”杨予怀神情依旧坦然自若,但心底却紧张了起来。
“合作?”白崇文又来了兴趣:“合作什么?”
“皇位。”杨予怀索性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难道瑞王殿下不想做皇帝吗?”
“……”白崇文没说话。他想做皇帝吗?他当然想。他怎么可能会不想?他做梦都想。
自己做皇帝,才能创建属于自己的王国,才能制定新的秩序。才能做他现在不敢做的事。
杨予怀见白崇文陷入沉思,便知道自己是说动他了。
“现在,瑞王殿下最大的竞争对手便是祁王殿下。而在下是祁王殿下最信任的伴读。在下想,瑞王殿下应该知道在下要跟您合作什么了。”
“……”白崇文听闻这话,侧眸瞥了杨予怀一眼。
“看来本王当初是看走眼了。你怎会是胆小的老鼠,你的胆子分明比其他人大多了。”
“瑞王殿下谬赞了。”杨予怀就当他是夸自己了。
不得不承认,白崇文对于杨予怀抛出来的橄榄枝十分心动。他是真的想当皇帝。然而这些年,祁王府被白萧经营的,一整个密不透风,他连一个眼线都安插不进去,更遑论其他。或许,这杨予怀是一个突破点。但白崇文又觉得,似乎没那么痛快。于是便问到。
“你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既然已经做了祁王的伴读,又为何不辅佐他,反而要绕个弯同本王合作?”
杨予怀不怕他有疑问,就怕他不问。
“在下想要的,自然是高官厚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那些曾经看不起在下的,狠狠踩在脚底。至于其他的……或许,祁王殿下并不是在下心中可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瑞王殿下知道的,祁王殿下太容易心软。”
杨予怀说着,险些憋不住笑了。心软?这两个字跟白萧可半点不沾边。
白崇文听闻杨予怀这么说,觉得也有些道理。他的皇弟确实心软。就算登上皇位,也只有被大臣们拿捏的份儿。
“你倒是会揣摩人心的。就不怕本王回头告诉祁王,他这个刚收的伴读背着他,想投靠本王?”
杨予怀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瑞王殿下想的话,尽管去便是。到时候看祁王殿下是相信在下。还是相信瑞王殿下。”
更何况。他知道白崇文是不会去告密的。毕竟他难得找到一个可用之人。
“……你竟如此自信?”白崇文有些吃惊。随后表情便不大好看:“想要合作,那便让本王看看你的能耐。本王给你七天时间,让本王看看你能从祁王身边获得什么样的情报。”
“是。”杨予怀低垂着眉眼答应了下来。暗地里却是讥讽的勾起了嘴角。情报?他这里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厢,即将被透底的白萧看了个始末。心里直接乐开了花。看来,杨予怀和白崇文这是顺利达成合作了。接下来估计就要开始琢磨怎么对付他了。
他记得在原剧情里,第一次被暴露的,是他私底下去白云观的时间。他去白云观是为了祭奠自己的母妃。母妃的牌位被北溟帝供奉在白云观中,每年的祭日都会带着他来探望,祭拜。但他身为皇子,在祭拜的过程中却不能展露太多的情绪。这会失了皇家威严。
可他心里有太多的秘密,藏了太多的事,每一天,每一年,他都有太多话想跟母妃说了。于是他便自己偷偷来白云观,只带浅渊一个人。有时候在白云观里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可以说,这是白萧唯一的一种,可以排解心中抑郁的方式。
毕竟他的纠结,他的心事,不管说给谁听,他都不放心。母妃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母妃的牌位是他唯一可以放心的事物。
杨予怀前世便知道白萧会不定时的去一趟白云观,但他却并不知道白萧去做什么。因为白萧从来没有带过他,而他也听话的不问。今生,杨予怀便将这则消息毫无心理负担的告诉了白崇文。并准确的告诉了白崇文,白萧下次去白云观的时间。
第7章 囚帝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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