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掀开的被子里、乍然照过来的刺目的灯光下,凌灵正咬着上衣下摆,满脸通红地喘着气,汗水黏腻地沾在额头上,手还放在裤子里。
一旁手机屏幕停留在漫画中最露骨的一页,攻受的身体连在一起,以一个一目了然的角度告知读者:这两个都是男人。
凌灵睁眼,看到三个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室友。
他们端着生日蛋糕围在他床前,还有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礼炮正要拉响。
“嘭!”
从来没庆祝过、被凌灵本人都遗忘的生日到了。
他所有的朋友却都随着这个生日消失不见。
并没有人骂他,也没有人说过什么,甚至没有人问过什么。
可也没人再和他说话,没人再靠近他,更没人再把他当成兄弟和朋友。
所有人都看着他、审视他,无论他有什么动作、做什么事情,仿佛都带上了别样的目的和特有的标签。他用过的公共用品不会有人再用,碰过的私人物品也被室友们换了新的。
一夜之间,平静的生活被打碎。
一个月后,勉强攒够押金的凌灵申请了退宿,去校外拥挤破败的城中村租了一个单间。
他再没自.慰过。
再后来,他被高空抛物砸中脑袋,离开了那个世界。
刚来这里时,他报复性地在心里自嗨,觉得老天就是看他太倒霉,才让他穿进一本耽美文里,还给他安排了一个人靓腿长却病弱的师尊,仿佛就等着他去把人攻了似的。
可是他又回到了八岁,心智也跟着迅速回到儿童时期,身边还出现了韩羽和孟晓晨这两个小伙伴。
他又想,老天待他真是不薄,上辈子的遗憾好像都能弥补似的。
他和天真的孟晓晨一见如故,韩羽性子冷,又比他成熟很多,本来是很看不上他的。他厚着脸皮一次次往人家身边凑,这才变得亲厚起来。
他几乎忘了那次不愉快,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他人,甚至在梦见韩羽中了药时,还能慷慨地出手相助。
可是等自己真的开始发育,第一次出现晨.勃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是怎么回事,上一世那被众人围观的难堪记忆却猛地涌入脑海里。
在这个世界长大的那一天,凌灵哭了。
此后尽管他一个人住一间屋子,谁都不会不敲门就闯进来,可不论多难受,凌灵都不碰自己。
不自渎就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可事实再次证明,是他贪心了。
他捂着脸无声地哭,祈祷能够突发恶疾,立刻死去。
第41章 心动
韩羽见凌灵蹲到地上捂着脸便不动了,只当他羞臊,便也跟着蹲下来,揶揄道:“方才不让我看你,如今又不看我,这唱的是哪一出?”
凌灵将眼泪拭在衣服上,尽量平静地说:“你走吧,我以后会跟你们分开行动的。”
和上辈子一样,自觉地退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去。
“又不是什么大事,”韩羽不解,“何必这般介怀?”
他也不是那长舌之人,要把这种事拿出去到处说。
凌灵依旧趴在膝头,闷声闷气地问:“你撞见我这副样子,不讨厌我么?”
“为何要讨厌?”
凌灵听出韩羽似乎没有生气,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又低声道:“你不觉得恶心吗?我偷偷在师尊棋室这样,方才还抵、抵住你,唐突你了……”
曾经那么要好的室友们后来看见他就像看见瘟疫,对他避之不及,背地里想起平时和他的接触,只怕不知恶心过多少回。
来这里这么久,除了误打误撞的那两人之外,凌灵还一个同类都没见过,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一个个都正常得不行。
韩羽更是从没表现出对哪个男的有什么兴趣,尽管凌灵和孟晓晨经常说他招蜂引蝶,可他吸引的也都是女孩子,显然是个笔直的。
对直男来说,比看见同性恋对着耽美漫画自撸更恶心的,难道不是被同性的那玩意儿碰到吗?
搁在上辈子,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挨打了。
何况韩羽有洁癖,又讨厌别人随便碰他,现下被他拿那儿戳了,就算不一掌拍死他,回去也不知要洗多少次澡,以后只怕看见他就恶心……
“你看着我,”韩羽道,见他不应,伸手拉了拉他散在额前的一缕发丝,“看看我可有讨厌你?”
少年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一贯黑白分明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湿湿的泪痕,鼻头和嘴唇都红了,看着好不可怜。
“怎么哭了?”韩羽诧异地伸出拇指去替他擦脸,心里也有些懊悔,早知他脸皮这么薄,方才就不该非要进来。
凌灵呆呆看着韩羽,想从他脸上看到和上辈子那些人一样的厌恶和鄙夷,却只瞧见那一贯淡然的琥珀色凤眸里染着一点着急和明显的关心。
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温热指腹轻轻将泪水擦去,留下一点清凉的湿意。
滚烫的泪再次滑落,凌灵扬唇笑起来:“韩羽师兄…”
没人会这么温柔地帮讨厌的人擦眼泪吧?
“儿时便喜欢边笑边哭,怎的长大了这泪也是越擦越多,”韩羽有些无奈,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柔软的帕子替他重新擦过,又道,“方才只是意外,每个人都会如此,你不必介怀,走吧。”
凌灵点头,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起身起到一半却又重新坐下,扯了外袍挡住,一点绯色从腮边荡开,连绵至白皙的脖颈处。
“可是腿麻了?”韩羽已经起身,见状伸手去拉他。
“不、不是,”凌灵红着脸不敢看人,长翘的睫毛乱颤,支吾道,“都、都这么久了,我还……”
他早就没有再胡思乱想了。
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了这副身体?
韩羽微滞,很快明白他还没消下去,便道:“我出去帮你守着,等你弄好了再……”
“我方才不是在弄,”凌灵生怕他误会,打断他后又解释道,“我、我从来不弄的……”
韩羽又有些诧异:“为何?”
“那样是不好的,”凌灵垂下眼,“怎么能做那种污秽之事……”
污秽?
韩羽皱了皱眉,他们只是修行,并不需要遵守这些戒律,修士们喝酒吃肉、结缔道侣的比比皆是,不少人还大摆宴席成婚生子,风流成性的也不是没有。只要不滥杀无辜、危害苍生、不违背自己的道心,红尘之外的修士比尘世间的人要更逍遥自在些,面对自己的欲.望要更坦荡。
完全禁欲的人只有受戒的佛门弟子而已。
“你先出去吧,我再等等…”凌灵低声说完便紧抿着唇,偷偷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唇肉,想用疼痛来抵消身体的异样。
少年一身红衣,微垂着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大抵因为心里有些挣扎,小巧的鼻尖冒着细汗,还泛着红潮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站了起来,神情焦急中又带着点无奈和羞赧,很是可爱。
韩羽却突然有些心疼。
凌灵快十九岁了,对这些事连基本的正确认知都没有。
是他这个做师傅的只知一味冷待他,对他疏忽大意,什么都没教过才这般。
韩羽重新在凌灵勉强蹲下,淡淡开口:“你第一次这样是几岁?”
“……”凌灵双耳滚烫,低声道,“大概十五岁吧。”
韩羽蹙眉:“这三年都没自己弄过?”
“没、没有……”凌灵羞臊得想钻地缝,“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你总是憋着,”韩羽微叹,“今日才会一直不能恢复,偶尔为之并无坏处,以后不要再犯傻。”
“你快走吧,”凌灵已经听不下去了,“我会好的……”
韩羽虽然说不讨厌他,到底也还不知道他喜欢男人,或许出于好心才这样提醒,可对着那张脸,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冷静下来。
韩羽接下来却说了句让凌灵炸裂的话:“你若不会,我帮你。”
?!
“不不不不用了!”凌灵大吃一惊,连滚带爬地爬到离韩羽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猛猛吸了好几口气,才转身撑着地板,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小竹马。
是韩羽疯了还是他的耳朵疯了?
还是说,韩羽只是看着清冷禁欲、完全没有世俗欲望,私底下烟酒都来,电脑里也存了200个G?
直男之间,这也能帮?
韩羽瞥了一眼他身前,突然笑了一下:“哦,现在好多了。”
凌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朝自己看去,无语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小兄弟已经直接被这家伙吓萎了。
韩羽轻笑着起身,抬腿往他跟前走。
凌灵已经退到了墙边,抵着墙惊慌失措地捂住自己:“你别过来啊!!”
这人真的疯了吗?
不要顶着我师尊那张高岭之花的脸去做坏事啊喂!
韩羽走到他跟前停下,却只是朝他伸手:“起来吧。再不出去,晓晨也要被打发过来,你想让他也瞧见?”
“我已经好了,他进来也看不到什么,”凌灵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伸过去借着他的力站起身,“倒是你,差点吓死我。”
刚想放开,手却又被韩羽捏了一下。
“这是人之常情,并非污秽或悖德之事,你只是长大了,又不是强迫了他人,”韩羽轻轻将他依然冰冷的手握紧,“不必觉得让自己舒缓一下便是不堪,更无需背负罪恶感,知道了吗?”
凌灵一怔,心里有滚烫的热意层层叠叠地涌出,轻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韩羽见他眼尾发红,掌心的手也轻轻颤抖着,便将他牵牢了,勾唇道:“我是你师兄,既然撞见了,自然要教你,否则你可能会为被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生出心魔来。”
连这都能教?
这竹马比想象的还要靠谱。
而且被他一说,好像这真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既然如此,那……
凌灵心一横,屈指抠了下他的手心,试探道:“我听说师祖的道侣是个男修,男修和男修……也可以在一块吗?”
“修道之人既已出世,便无需拘泥凡尘俗世的规则,只要真心喜欢,就算你喜欢的是……”韩羽抿唇,没再往下讲。
凌灵背负着他的情劫,只怕是命中注定绕不开要喜欢上自己的师尊这件事。
以他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心性,不知到时候会不会觉得两个男子结成道侣更加悖德和罪恶,若因此感到大逆不道、罔顾人伦,或许真要生出心魔来。
可是他如今压根没有对他动情的迹象,也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或者先喜欢上旁人也说不定……不对,无人说过背负情劫之人一定会爱上被锁定的对象。
他对凌灵那么坏,他怎么会喜欢他呢?
韩羽垂眼,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和酸涩。
“师兄,”凌灵追问,“就算我喜欢的是什么?”
韩羽敛下情绪,淡然道:“就算你喜欢的是男修也无妨。”
“真的?”
“你不也说了,师祖道侣便是男修,”韩羽点头,“只要道心稳固,一样能得道飞升。”
凌灵见他语气平淡,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便真的放下心来,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我知道啦,谢谢师兄。”
“我去拿棋盘,你整理一下衣服,棋室的地都让你擦了个干净。”韩羽瞥了一眼他的外袍,转身往放置棋盘的柜子走去,英气的剑眉却蹙了起来。
倘若凌灵不爱他,最后或许会少伤心一些吧?
自己终究要负他一世……
可略微想了想凌灵爱着别人,今日这样的情形以后只给别人看到,韩羽心里又突然像被针刺了一样。
凌灵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袍果然弄得脏兮兮的,便低头仔细掸掉身上的灰,又把衣服重新穿整齐。
老天爷待他确实不薄的。
其实上辈子他便知道有这种生理现象再正常不过,每个男生都会这样,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是只针性向“正常”的男生,因为他们“方向正确”,所以可以问心无愧、坦荡面对,有些男生还会和好友聊起。
对凌灵来说,在今天之前,所有的这些都只有他一个人面对,不论是基础的性教育还是性向相关的知识,都是他自己去网上胡乱地搜。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当性冲动和偏离了多数群体的性向交杂在一起,一个无人引导的十几岁少年很难凭借几篇科普文章、少数网友的支持就能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错。
没有人认真教过他;没有人跟他说过只要不伤害他人,取悦自己并不是犯罪,不需要为此付出那么重的代价。
他的性向在他为数不多取悦自己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毫无准备之时,被一群恐同直男粗鲁地揭开,又残暴地将他驱赶。
十九岁的生日那天,性成了这个男孩子心里最丑恶不堪的存在,他以拥有这种欲望为耻,却不知道这本是一件美好的事。
以至于后来在弥留之际,他竟感到一丝解脱。
不过这辈子他所处的世界不一样,身边的人也不一样。
大抵,一切真的可以从头来过。
凌灵走到门口将门栓拿掉,拉开了大门。
阳光透过庭院里种着的树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韩羽稳了稳心绪,拿了棋盘又选了两罐棋子端在手里,转身便看见一身红衣的少年郎背对阳光,站在已经敞开房门口朝他笑,方才的无措和慌乱早已不见,脸上只有明媚的笑意,仿佛方才哭得那像可怜的是另一个人。
他的“小师弟”,总是这般可爱。
“方才哭得那么凶,这么快便好了。”韩羽勾唇,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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