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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言说夜晚(近代现代)——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时间:2024-12-16 09:40:46  作者: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廖晖被这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声惹火了,当场发飙,冲上去就挥了对方一记拳头——记者专注分析火情,冷不防被一股恶力砸倒,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遭了廖晖一顿疯狂的拳打脚踢。
  他边踢打边叫骂:“你他妈哪儿来的?是洪兆龙还是李乃军,派你刺探来了?”
  还是盛宁及时将两人分开,劝阻廖晖:“你冷静点!”
  “都不是。”记者从地上爬了起来,信手一掸身上的尘灰。他的气度依然从容,面上也不见任何愠怒之色。他张嘴便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爽朗悦耳,“我只是一个来寻找真相的人。”
  可能是盛宁刚才出手劝了架,也可能是检察制服天然地让人心生好感,记者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这位年轻的检察官。他本是来为一年一度的洸博会做些前期筹备工作,没想到却撞上了这场蹊跷的大火,而这场大火与他记忆中的另一场火何其相似。
  盛宁接来一看,名片白底黑字,排版干净,设计简约。
  抬头写的是:《经济日报》,编辑记者,刑宏。
  尽管廖晖奋力救了火,身上多处地方甚至达到了二度烧伤,可洪震还是对他大发雷霆。他责怪他,强龙还怕地头蛇,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洪兆龙?
  廖晖心道好笑,出事之前,明明是你要给这条“出林龙”一点颜色看看,一出事立马撇得干干净净,真他妈的是只缩头乌龟!
  廖晖身高一米八,洪震才将将一七五,然而他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就显得矮了,逊了。其实廖晖大学期间没少被人夸长相有韩星那范儿,洪震才是那个实打实的丑男,许是纵欲过度的关系,他的脸上斑点丛生,毛孔林立,永远缀着两只乌黑的眼圈。
  洪震的书房里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水族箱,顶天立地,铺面整整一面墙壁。里面养的全是凶恶贪食的水虎鱼。廖晖每回跨进洪震的家门,都会挨训,他站在这一墙水虎鱼前不止一次地想过,能把这厮扔进去就好了。
  见廖晖一直低头不语,洪震以为他在自省认错,便交待下去:“你去收治烧伤者的那家医院打点一下,让医生瞒报也好,直接给家属钱封口也好,现在已经死了28个人了,绝对不能再死人了。”
  “死了多少就赔多少,又不是赔不起。”廖晖实在厌烦了每每游走在犯罪边缘,他艰涩地动动嘴唇,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以后我们好好整改不就行了?”
  “你他妈是傻逼吗?”洪震再次火起,又对着小舅子破口大骂,“30以上的死亡人数就属于特大事故,得直接上报**,这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海的盛域花苑发生过一次,这回洸州的死亡人数眼看着又奔着30以上去了,这他妈就是失火罪了,肯定有人要为此担刑责的,怎么?谁去坐牢?你去?”
  四年前,在上海一个叫盛域花苑的居民小区里也烧过一场类似的大火。那场大火烧死了66个人,本是个极严重的事故,但纵火的是个小三,还生得极美,一下就把所有好事者的注意力都攫过去了。人们啖其肉,吮其血,完全忘记了躲在背后的盛域——盛域的保温材料根本不合格,即使人为纵火,这场大火也本不至于久扑不灭,酿成如此惨烈的恶果。
  “凭什么我去坐牢?”洪震的话就是要让他当替罪羊,廖晖也难得硬气一回,为自己据理力争起来,“盛域以前的项目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故,是你来了之后,非要更改供应商,你从中捞了多少油水,你自己心里有数!”
  洪震啪地就给了他一记耳光。这一耳光都把廖晖打懵了。
  “可签字的人是你啊,”洪震冷笑道,“你说真闹开了,是你担责还是我担责?”
  廖晖捂着脸,眼眶血红,死死瞪大眼睛。他的目光又悄悄移向了洪震身后那墙水虎鱼,他想与他同归于尽。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说非要你坐牢,还没到这个地步,这事儿是可以摆平的么。”洪震深谙打一棍棒给个甜枣的妙处,在廖晖爆发的边缘,他的语气又瞬间软和下来,他装模作样地叹气说,“我再告诉你一声,我叔叔对此也很不高兴,已经叫我离婚跟你们家撇清干系了,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你姐姐毕竟是有感情的。”
  廖晖没出声。在心里筹算着他经营与洪家这段关系的沉没成本。
  “我估摸医院和受害者家属那边都好摆平,但有一个人不一定。”洪震“啪”地甩出一份旧报纸,对廖晖说,“你好好看看,这人都写了些什么?”
  廖晖低头,一眼先瞥见的是写这篇报道的记者的名字,刑宏。他感到耳熟,然后很快就想起来,那日在园区火灾现场,举着相机拍来拍去的,不就是这个《经济日报》的刑宏吗?
  “来来来,我读一段给你听。”洪震自己拿起报纸,挑了一段读出声来,“据权威的试验数据显示,当用易燃材料进行建筑内外部装修时,轰然在3秒内即可发生;当采用难燃材料时,这个数据则会延迟至8秒①,可见易燃、可燃的劣质建筑材料对轰然的发生、发展起着关键作用,因其易于吸热、蓄热的特性,相同质量的材料燃烧,易燃材料放出的热量会更多,引发的后果也更严重,这也是一些火灾中,受害者难以及时逃生的重要原因……”
  这篇报道刊登于上海盛域花苑火灾之后,只是廖家在上海有点能量,一早打点好了一切,一篇报道最终也没能掀起什么浪花。
  “这个记者我在火灾现场见过,他又追到洸州来了。”廖晖的注意力终于从水虎鱼转移到了这份报纸上,他皱着眉说,“这个刑宏看来是盯上我们了。”
  “这个刑宏还有点名气呢,铁血记者?我呸!”洪震最后对自己的小舅子下达了一个死命令:盯紧那个铁血记者,如果他识相也就罢了,如果他再胡乱写些什么不该写的,你们两人之间就一定得死一个。
  【作者有话】
  ①这段火灾中建筑材料轰然的数据来自互联网,非作者原创。
 
 
第16章 火灾(二)
  小梅楼被查后又过了几天,到了万众瞩目的8月22日,就常元区分局存在集体违纪的情况在检察院内部召开了一个会议。
  与会三方是市检、市局、市纪委。纪委的意思是,目前常元区分局在职的行政编制928人,其中近半数人员都在小梅楼里接受过宴请,如果被全体问责,整个常元区的治安系统就崩溃了。
  盛宁皱眉:“这是要‘法不责众’了?”
  对方补充道:“也不是‘法不责众’,主要是这回情况确实有所不同,小梅楼并非盈利性质的娱乐场所,而是私人会所。老板叫梅思危,地方是她从老船厂长期租来的,不对外营业,所以工商、税务上都查不到它的信息。里面存在的一些不法行为也只是个人行为,不宜将全部人员都上升到刑事司法程序。”停顿一下,对方又道,“这也是洪书记的意思。”
  盛宁转头看向蒋贺之:“蒋队,你们公安这边的意见呢?”
  然而蒋贺之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他今天看着不太对劲。往常孔雀一样走哪儿招展到哪儿的人,今天脸颊发红,眼神游离,状态更是萎靡。蒋贺之被连唤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他扶了扶额头,刚要开口,与他同在席上的何副队便代他回答了:“我们沙局也是这个意思,常元分局中,不少人曾立过功,有的还立过不止一次的大功,应当酌情给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何副队转述完老沙的话,又补了一句,“我们蒋队今天不太舒服,烧到40度到这会儿还没退烧呢,让他别来开会,他却非来不可。”
  “这还只是一个常元区。”盛宁陷入沉思,洸州下辖10区2市,还不知道多少政法人员已在这张看不见的大网之中。但洪万良一声令下,等同于给整个事件定了性,盛宁只能在自己的权责范围内据理力争,说,“那我向各位要几个人,常元分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何浩、与其互为协作关系的副局长易建辉、治安管理大队大队长李广民、中队长王兴和分管民警龚思平,也就是此次提前向小梅楼通风报信的人……这些人由反贪局直接调查,我会将侦查结果和处理意见一起上报,到时再由你们做出相关的内部处分。”
  见各领导还面有为难之色,盛宁以个不容质疑的口吻道:“这是我们反贪局的底线。”
  “好吧,”众干部面面相觑,终于点头答应,“那就听盛处长的。”
  会议结束之后,可能赶着去过节,其它两家的人员都迅速撤退了,只剩盛宁还留在会议室里,凝神看着常元分局一众民警的资料。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何絮飞的声音:“你病成这样也不去医院,一个人住酒店怎么行?”
  “低烧而已,也没着凉没感染,就是一直不退。”这回是蒋贺之的声音,听来依旧不精神,“今晚我不回酒店,我去局里值班。”
  “值什么班啊,今天也不是你值班啊。”何絮飞又继续劝,“要不你今晚去我那儿吧,我老婆住医院,家里没别人。”
  叶远没料到今天这个日子,还能在检察院里看见蒋贺之。公检两家的专案组成立之后,他对他的态度顺理成章地客气起来,见他便问了一句:“蒋队,你怎么还在啊?你没回香港为你妈妈庆生吗?”
  这话问得很没有眼力见,盛宁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叶远见了盛宁,赶紧凑上去,笑嘻嘻地说:“盛处长,这阵子天天在忙韩恕的案子,看在我们这么努力的份上,今天我能不能偷个懒,到点就走?特殊日子,约了女朋友一起吃饭呢。”
  同部门一个叫苏茵的年轻女检察官掐指一算,好像今天不是法定节日,于是问他:“什么特殊日子,你女朋友生日啊?”
  “你傻了?不是我女朋友生日,”叶远抬手一指蒋贺之,有点兴奋地说,“是蒋队妈妈的生日啊,晚上还有烟花秀呢,每年不都这样吗?”
  “哦,”苏茵恍然大悟,惊喜地瞪眼望着蒋贺之,直咄咄地问出声,“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你真是晶臣三少爷啊——”
  “好了,”盛宁呵止两人继续发散这个话题,冷声道,“想下班现在就走,不然就留你们加班了。”
  两名小检察吐着舌头,迅速收拾完自己的办公桌,溜烟似的跑了。
  便连何絮飞也走了。
  “今晚所有恩爱的夫妻和热恋中的情侣都往晶臣天地那边跑了,酒店里肯定是炮火连天,我一条老婆不在身边的单身狗就不参战咯。”他不正经地说完这番话,更不正经地唱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好像蒋罗美晶的生日真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节日,今晚整个洸州都没人加班。
  环顾空荡荡的办公室,盛宁主动向蒋贺之发出邀请:“今晚去我家吧,我们把现有的案子线索再梳理一遍。”
  那个吻之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但那个吻好像根本没发生过。驱车离开检察院,蒋贺之第一时间就告知盛宁,他说,那天我们从小梅楼带回去的那些人,包括小姐和客人,都放了。
  “都放了?”盛宁皱眉,“连杨思偲也放了?”
  “都放了。”
  “杨思偲怎么能放?她的身份明显有问题,她根本就是未成年。还有侵犯她的那个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的处长江亚非,怎么也放了?”
  “没理由不放啊,”蒋贺之解释说,“人家不承认是侵犯,只说是约炮,这是私德问题,不触犯法律。不过江亚非已经被规起来了,纪委查完,有问题移交给你们,没问题也会‘双开’的。至于那些民企老板,就更管不着了。”
  “如果没出这事情,那个江亚非又要升了,连任前公示都出了。”盛宁摇了摇头,想到上级领导们对此的态度,更感洸州夜太长、水太深,有些忧心地说,“偏偏这样一个能让整个区公安系统都崩溃的小梅楼,你却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安这边已经联系上那个梅思危了,她说她眼下人在北京参会,这些陪酒女孩不是合作的公关公司找来活跃气氛的,就是她的朋友们自己带来的,跟她一点没关系;至于针孔摄像头,她认为是哪个想讹人的服务生偷偷装的,她也完全不知情。这人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等她回来我们得当面去会会她。”停顿一下,蒋贺之说,“不过钟应元也说,外头有个传言,这个梅思危是胡石银的情妇,是整支新湘军的‘大嫂’。”
  说话间,他们开车路过了晶臣天地。晶臣天地一向热闹,但今天的晶臣天地格外热闹。蒋瑞臣自己为人低调,但对待妻子却毫不吝啬,晶臣天地的烟花秀已成了每年罗美晶生日的保留节目,尤其赶上整岁或者55、66这样的特殊日子,香港那边还会为罗美晶举办庆生晚会,其星光之璀璨,堪比TVB台庆甚至是春晚。
  “我替你去消防刑侦部门打听了一下,”蒋贺之目不旁视地开着车,知道盛宁挂心着盛域园区火灾的情况,又对他说,“说是那场火灾里幸存的工人已经承认了,是他们违规住在了改建中的工厂大楼里,还准备了几只液化气罐吃火锅,没意识道其中一只的阀门泄漏了,结果就发生了爆炸,酿成了惨案。”
  盛宁似乎不太相信这个调查结论。他问:“园区的监控呢?没有拍到什么可疑的人吗,比如洪兆龙的那群手下?”
  “园区的监控‘有人装无人养’,早是‘睁眼瞎’了。”停顿一下,蒋贺之说下去,“不过,有个遇害工人的老婆坚称这场大火不是意外,带着孩子又哭又闹又要上访,还要十亿的赔偿金,大伙儿都当她是穷疯了。”
  好似所有洸州人今晚都往晶臣天地的方向聚拢着。路上的车辆比平日里多了两倍不止,道路壅塞得像截便秘中的大肠。蒋贺之高烧未退,似乎很为此感到烦躁,一路行,一路堵,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轻声爆了一句,shit!
  “快点快点!”一对还穿着校服的年轻情侣横穿马路,从蒋贺之的车前冒冒失失地闯过,女孩不好意思地停下冲驾驶座上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已经跑远的男孩却回头催促她,“快快快,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看烟花秀了!”
  待两个青春活跳的身影跑远,滞塞的车流才再次流动起来。蒋贺之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问身边的盛宁:“不想留下看烟火表演吗?或者我们去接十分钟的吻,看看能不能蹭一顿霸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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