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个人进到殿来,竟是几月不见驻守邑洛的魏楠。
姬颂惊讶地看着他,已经忘了流泪。
“你——”
“皇上,曲梦反了。”
“她、她——”姬颂失色,眼珠没注意地转了几圈,勉强找了个替自己开脱的借口,“她反的是姜霂霖,不是我大週!”
魏楠皱着眉头失望道:“姜柱国不保,何以保大週啊!皇上,权在谁的手里都不如在姜柱国的手里,只有她会把权利都交还给您啊!”
“才不是!”姬颂猛挥衣袖,大吼道,“她才不会把权利交给朕!她只会自己掌权!”
“这大半年的时间,难道您就没看出来吗?柱国已经在放权了,朝臣们的心都开始向您这头移了,您就看不出来吗?”
“可她还不是说收就收回去了!”
“您不知道为什么收回去了吗?”
“朕、朕也想好好打啊——可是——”姬颂委屈地很,憋闷的很,可是朝臣们只看结果,谁在乎他是否用心!
魏楠叹着气摇了摇头:“皇上,臣同你说句实话吧,姜柱国已经准备在这次战役过后,把大部分的权利交还给您了,她派了两个善于打仗的助您,就是觉得两年多了,这些东夷叛军也被拖得差不多了,您此时上阵,胜算更大。她此时还政于您,也有利于您接掌国政!可是您——”
姬颂哑然。可是他非但没打胜仗,还私下给了赵城曲家犯上作乱的契机!使得原本已经不成气候的叛军局势一下子翻转,变得难打了!
亏他请教了太傅那么多问题,亏他看了那么多的兵书!
姬颂痛苦万分,悔不当初。见魏楠就要走,急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去?姜霂霖她是不是让你来幽禁朕的?”
魏楠推下去姬颂的手:“皇上,幽禁您还用柱国披上战甲吗?她是要为您上阵杀敌去!臣也要去了,曲梦借着监管那些謪国旧部的机会,策反了不少俘虏,邑洛动乱,就要建成的新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战场!臣和胞弟魏柏要去平定战乱!”
“那姜霂霖身边没有魏将军,你也走了,刘福荣又受着伤……还有……”
还有好多名将深陷战场,他能想到的大部分人都困在了战场上!
姬颂这才知道自己创了多么大的祸!可他的初衷不过是想和姜霂霖把权利要回来。而就在刚才,魏楠竟然告诉他,姜霂霖准备在战事之后把权利交还给他!
这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
“将军……有她的两位夫人。皇上,您只有一个消息可以等到。要么就是柱国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还您想要的权利,要么就是……她与夫人一同战死沙场,我大週……面临四分五裂崩塌之局面!”
魏楠说罢,不在耽搁,留下懊恼失神的姬颂一人,彻底瘫坐在地上的皇上。
凤黎城外,曲夫人哭喊着追上队伍。
“曲水!曲水——”
可曲水知道这不是她的母亲。虽然这妇人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还给了她一些曲家的势力。
眼下这情形,曲水终是没能将“母亲”二字叫出口。
曲夫人站在马下,哭着拽着她的胳膊:“曲水,母亲知道你今日的处境,可是那是你的弟弟和长姐!你若是与他们战场上相见,万不能手足相残!你们的父亲已经没了——”
她不忍再往下说,因为她的夫君曲湛,正是被赵城的叛军乱箭射杀。原本要射杀皇帝姬颂的箭全都射在了曲湛的身上!
这其中的种种误会和巧合,活生生令她的夫君死在了自家的兵的手里。
曲水自然心疼,可她终究与曲家毫无关系。
她握上曲夫人抓着她的手,轻声道:“他终是被叛军射杀的,您保重身子。”
曲夫人闻言,已经听出曲水的言下之意。叛军,无论谁是叛军,她曲水都不会手软。曲湛是大週的侯爵,她要为大週而战。
“可那是你的弟弟和长姐啊!曲水——”
曲水哽咽着艰难道:“您保重身子。”
一句话将曲夫人的念想彻底断送。曲夫人眼见保下曲梦和嫡子无望,立即拦着跪到姜霂霖的马前行了大礼。
“姜柱国,请你千万!千万为我曲家留个孩子!你要把曲水平安带回来!”
此言一出,一旁的曲水长睫微颤,曲夫人真的把她当做了曲家的女儿!
“我会的。”姜霂霖淡淡两个字,却是中气十足。
曲夫人抹了把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曲水,让开大军前行的路。
这一战一打就是半年多,姜霂霖已经没有时间去怪罪姬颂暗地里给了赵城多少帮助,她唯有早日平息战乱,才能带着她的两位夫人早日回到凤黎,回到她们的将军府,看看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姜宴。
昔日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玉金钗的两个女子,自从进了她的将军府,竟然比嫁给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们的日子要苦的多!穿得是沾了血渍的战袍,吃的是行军打仗三餐不等的粗粮,全然没了女人样子。
看着她们二人甘之如饴的样子,姜霂霖背着抹了好几次眼泪。那是她的夫人啊!
“你们两个傻女人!”
姜霂霖踩着石头蹦跳着走到卢月和曲水的身边,递给她们每人一只水囊。
“接着!多喝水,看你们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曲水抬眸浅笑:“将军不也是傻女人吗?带着曲水与大夫人两只拖油瓶!”
“谁敢说你们两个是拖油瓶,本将军就宰了他!也不看看你们两个杀了多少的叛军!若是把这个数告诉慕辰,他定会像疯了一样拼命!不然他会觉得他没面子待在十二名将的名单里的!”
第165章 平叛军2
卢月的脸上更是沾满了血和灰,混在一起就要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现在完全没有功夫去顾及自己的容貌,只一心跟在姜霂霖的身边奋力杀敌了。
“如月,你也是,多喝点儿。”姜霂霖看着卢月干裂的唇有些心疼,更觉愧疚。
“如月自从与夫君上了战场,仿佛距离家父更近了。”卢月微扬下巴,抬眸环视坐在身周休息的将士们。
这女子虽然与她有名无实,可自从嫁给她之后,从来都是唤她做夫君的。她知道,卢月是实实在在打心里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夫君。
姜霂霖的心莫名得被戳痛,沉默了片刻,低声喃喃一句:“他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卢月深吸一口气,看看曲水,又看看姜霂霖,拎着水囊站起身来:“夫君与妹妹且歇息着,如月到那边看看去。”
“嗯。”
姜霂霖的声音很柔软,目光一直追随着卢月的背影落到不远处的几个伤员身上。
曲水看在眼里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忽然试探着缓缓道:“将军,那些权贵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若是——”
姜霂霖听到曲水对她说话,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收回目光落到她身上,一脸迷茫:“怎么了?你方才说什么?”
曲水抿抿嘴,小声吞吞吐吐道:“曲水是说……曲水能得到将军的垂爱已经三生有幸,若是将军心中有了别人,曲水、曲水也是开心、为将军开心的。”
有了别人?开心?什么意思?
姜霂霖微微蹙眉,盯着曲水的那张脸看了半天,良久才明白曲水说的是何意。她的脸色当下就变了,一股恼人的火气窜了上来。
她压着声音道:“曲水,你这是在说什么!”
曲水极为认真地解释:“大夫人进府已经三年多,她尚在闺阁之中时就痴情于将军,如此情深……还有,”曲水沉眸,缓缓道,“大夫人心胸开阔,聪慧明理,对曲水也极好……其实将军心里有她是吗?若是将军的心里有大夫人这样好的女子,曲水也很为将军高兴。”
“大夫人有容人之量,曲水也不是那样善妒之人。”
“多一人照顾将军,曲水也是乐意的。”
曲水小心翼翼地说着,可姜霂霖只盯着脚下的石头沉默不语。火气渐渐退去,头脑清晰过来,姜霂霖好像隐约明白过来一件事情。她的怒火压根儿就不是因为曲水说出这番话生出来的,而是因为曲水戳中了她心里藏着却怕被曲水发现的事情!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卢月有了更多的注意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在她还没发现的时候,她最爱的女人却发现了这件事。她怎能容忍,曾经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引以为傲的自己,心上竟然再多出一个人来!
姜霂霖甚为恼火羞愧的事情,却是在曲水或是外人眼里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曲水见她不吭声,又道:“大夫人那么好,将军那么好,这样好的两个人被曲水遇到,曲水真的是得上天垂怜了——”
有哪个女子愿意另外的人来瓜分夫君对自己的爱呢?曲水此言不过是在为她着想,安慰她,打消她的顾虑罢了。
姜霂霖心知肚明:“我对她无意。”
曲水略略吃惊,长睫微动,眼神中有几分怀疑。
姜霂霖深情地望着她,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对她无意。”
“将军——”
姜霂霖挪了几步凑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我姜霂霖有你,有姜宴,就足够了。人这一辈子不能太贪,有得必有失。你是我最不能放手的,若有一日你真的离开了我,我便什么都不想要了。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因为你在,它们才变得有意义。”
“曲水,答应我,我们一起走到白头好么?你,我,一同伴着小姜宴长大,我们两个老了就回齐国去,保家护国的事情就交给东扬和姜宴。你再也不必跟着我上战场出生入死,你依旧做回你的弱女子,只管我姜霂霖一日三餐即可。”
即便是洞察了这一切,还愿意为她这样说,向来说到做到的姜霂霖,就算是对卢月生出了一些情分,可说出这番话之后,就表明她不会再让那种感情继续在自己的心里滋长。
曲水眼前生出一层水雾,眼前的姜霂霖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正是情意绵绵之时,曲水想对姜霂霖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副将冲上来突然来报,叛军两个大帅率主力从侧后方攻上来了!
姜霂霖瞪着惊诧的双眼,难以置信道:“曲梦和曲焕同时攻上来了?他们在搞什么?这可是兵家大忌!难不成姬颂还给了旁的兵力?”
“不然!”那副将摇摇头否认,“属下觉得他们是知道此战必败,索性来个破罐子破摔,能杀多少是多少!已经全然不顾战法和死活了!攻上来的那些个叛军都像死士疯了一样!”
姜霂霖无言以对:“只为了报仇么?”
“属下推测是这样!”
姜霂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现杀意:“全军抵御!他们来送死,可别怪我姜霂霖要肃清战场!”
就像副将的战报那样,叛军的头领,曲梦与她的弟弟疯了一样往他们的驻扎地袭来。
“焕儿,你与我从侧方攻上去,让你的副将继续带主力攻!”
“长姐,这样可是必死无疑的!”
曲梦却依旧单枪匹马,逼着弟弟随她一道去找寻姜霂霖的踪影。只是这个曲家唯一的男丁,并不知道自己的长姐竟然已经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
此刻她的长姐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掉姜霂霖!只有姜霂霖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曲梦怒骂弟弟:“我曲家怎么会有你这么怕死的东西!纵是你二姐都给你强!她可就在你的对面杀你的人呢!你去还是不去!”
这种激将法也确实凑了效。曲焕立即跟了上来。他狠了狠心,咬着牙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跟你去!”
曲梦眼神狠厉,一心要身后的将士们为她殉葬。发起这场战乱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与姜霂霖同归于尽。
她策马疾驰,一路在混乱的战场之中找寻那个独臂的身影。
也倒不难。毕竟以一当十,威猛如虎的姜霂霖,手中长戟所过之处,皆现血溅三尺的一幕。
再看只有一条胳膊……
嘴角斜着上扬,曲梦的马慢了下来,落在了曲焕的身后,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箭缓缓端起,开弓。
一双毒辣辣的眼睛仿佛盯上了自己。姜霂霖强烈的直觉也让她倏地向曲梦的方向转过头来。
只是,她看过来的时候,曲梦已经闪身一旁,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只有曲焕一个人。
就在刹那间,两支箭同时射出,两个身影应声跌倒马下。
“夫君!”
“将军——”
那支箭穿甲而过,一看便知是为射杀姜霂霖而制。卢月跪在地上,把姜霂霖抱在怀中急得大哭。血不停地从战甲中涌出,她的双手已经满是黏糊糊的血液。
她从未想过姜霂霖有被人射中的一天,在她的认知里,姜霂霖就是铁打的,不会死的将军。眼前的这种情形令她完全慌了。
将军身死,军心必乱!
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朝这边看过来,卢月怀里的姜霂霖强撑着自己的那双眼,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卢月哭着大声道:“副将听令!率全军奋力抗敌!”
“大夫人,这个节骨眼儿上将军不能出事啊!将军万一出事——”
这时,叛军的队伍里已经在此起彼伏的叫嚷起姜霂霖已被射杀的事情!
“即便将军受伤,你们难道连区区几个叛军都收服不了吗——曲水!”
血溅了卢月一脸,一条胳膊落在她的脚边。副将浑身打着冷颤,惊吓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曲水咬牙忍着疼痛,飞速地给自己的断臂缠上布条,打了死结,令血液暂时不再喷涌。然后摘下姜霂霖的面甲和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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