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树哥儿反应,江云就知道是做成功了。
“你、你帮我把丸子捡出来?我去切菜,锅洗好就能、直接炒了。”江云本不想麻烦客人的,但见外面日头不早,怕来不及。
“好,”树哥儿忙放下碗,捡丸子刷锅都行云流水,大铁锅洗的干净发亮。
张翠兰买的五花肉十足,想着罗剩是出力气干活的,江云切肉也不含糊。满满一大盆五花肉块,下油锅加少量糖霜炒出颜色,再加半碗清水淹过表面,葱姜蒜干辣椒盐都搁里面,煮开后放白萝卜块,小火焖片刻。
树哥儿在旁边也跟着学,才知道原来炒菜也能加糖霜,炒出来颜色立马就不一样了。
罗剩扛着大柴到顾家的时候,江云最后一盘醋溜白菜也好了。叫了房里的张翠兰出来,四个人坐在院里的石桌子上吃饭。
三菜一饭,且分量都十足,看的罗剩和树哥儿一愣一愣的。这可是比他们过节都吃的好了,两个荤菜呢。
“别干看着,快些吃呀,”张翠兰招呼发愣的两夫夫,给他们一人添了大碗饭,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呢,下午时间还长着。”
哪是不想吃,是不敢吃这么好的。树哥儿被江云投喂了两次,现在倒比罗剩放开些。
罗剩常年劳作粗笨的手紧紧抓着手里的竹筒,看了看张翠兰和江云,才面色艰难开口:“婶子,我能不能把我的这份,带回去给我娘,她老人家已经很久没吃肉了,”罗剩语气请求慌张。
罗家大娘不比张翠兰大几岁,看着却老态龙钟。家里因为常年花钱吃药,只有过节才敢多买肉,三个人分着吃。
张翠兰直接拿过罗剩的竹筒,道:“别的不说,一道菜还是有的,锅里剩下的婶子都给你装上带回去,桌子上你们夫夫就敞开了吃。”
江云也点点头,道:“今天做的多,还、还吃不完呢,”说完他给树哥儿夹了最大的一块肉。
两小哥儿相视一笑。
罗剩看了眼瘦巴巴的夫郎,心里都是愧疚,似乎已经很久没见树哥儿笑的这么开心了。他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也放下拘束跟着吃起来。
吃足了肉,罗剩更加不敢耽误干活,拎着柴刀立马往后山去。
饭后没什么事,江云和张翠兰都习惯小憩。江云拉着树哥儿到卧房里,两人坐在窗前的小桌上沟通针线。
深秋微暖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俩小哥儿吃饱了都昏昏欲睡,牵着手在小榻上眯着了。
枝头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慢悠悠的风卷着枯叶飘在院落里。大黑缩在暖和的狗窝里打盹,后院的鸡咯咯咯争抢唯一的窝,宁静的午后时间缓缓过去。
顾承武回来的时候,罗剩夫夫已经回家去,柴房里堆了小半山干柴,都劈的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是用心了的。
“给剩子二人工钱结了没?”看到猫在桌前描花样子的夫郎,顾承武走过去摸摸头一问。
江云点头,掰起手指头道:“树哥儿给了十文,他相公给了三十文,我、我都数着。”人家赚钱不容易,他不敢含糊。
见小夫郎一根一根手指数着,眼里都是认真,都没抬头看他。顾承武轻轻拢住江云指尖,放在手心搓了搓,道:
“别数了,改天闲下来教你算更多的,先吃饭。”
中午蒸的丸子,炒的萝卜五花、焖饭都给顾承武留着,晚上就吃中午锅里剩下的,焖了一下午反倒更加入味。
丸子不大不小,塞进嘴里刚好,江云连着塞了两个,一脸满足吃的欢快。连张翠兰也吃了好几个,愣是把顾承武那份也吃了一半。
江云手艺好,自打嫁进顾家后,张翠兰肉眼可见圆了一圈,说出去都是有福气的。
吃饭的时候,顾承武简单说了一下箭场的安排:“弓箭场十二月初开始休假,一直到来开春。等从镇上回来,我往山上去一趟,打点猎物便不出门了。”
十二月开始冷,年轻学员都要参加书院考校,富户老爷们也缩在家里烤火炉子,大冷天跑来骑射的人少。
趁着大雪封山前,再打最后一拨猎,运气好的话拿去卖了,就能踏踏实实过个好年。除了这个顾承武也有私心,休假了能天天和夫郎呆在一起,不至于每天早晚才能见一面。
张翠兰道:“也好,咱一家人也能踏踏实实置办年获,今年要买的东西可不少,”家里有了儿夫郎了,一下子比往年都热闹,年更要好好过。
江云一边塞丸子一边眼看向顾承武,眼重浮现浅浅笑意,这还是他娘走后第一次期待过年。
顾承武对上夫郎的视线,心微微触动,伸筷子把盘子里最后一个丸子夹到江云碗里:“多吃些,冬天才不冷。”
小夫郎太瘦了,身上没点肉到了寒冬是要受罪了。就是晚上在床上时,握着那截腰,都生怕弄折了。
江云的注意力从顾承武身上挪到丸子上,不再看自家相公,专注吃好每一碗饭。
顾承武皱了皱眉,大约觉得自己在夫郎眼里还没一碗饭重要,当即有些闷气,却又发泄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给江云添菜。
看着碗里堆成山的菜,江云神色勉强看向相公,小声打嗝儿道:“吃、吃不完了。”
顾承武:……
“无妨,吃不完我吃,”他不嫌弃江云吃剩下的,把碗拿过来三两下解决干净。
张翠兰无奈看了眼干儿子,道:“慢些,没人跟你抢,”以前还觉得干儿子一副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样子很稳重,现在一看和半大小子也没什么区别。
夜里烧水洗干净,江云和顾承武早早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吹过的冷风,被子里暖意十足。
顾承武血气方刚的年纪,到了冬天身上也跟火炉似的。睡到半夜,总被夫郎嘟囔着靠近,他抱住江云,脚放在江云的脚上,充当人形汤婆子。
江云困意来袭,断断续续道:“明天……跟你一起,去镇上……买东西。”
“天太冷,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带回来便是,”顾承武说完,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江云头发,才发现小夫郎已经睡着,呼吸轻浅均匀。
顾承武一笑,吹灭床边小桌上的油灯,揽着江云很快入睡。
第51章
出村的小道上, 矮草都打上一层白霜,几只鸟雀在枝头缩着脖子,远山近水都笼罩着冷气。
顾承武环着江云骑在马上, 慢悠悠往云水县走。江云还没睡醒,裹着小毯子靠在顾承武胸前,眼睛微微眯起,马走一步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鼻子冻的微微发红。
顾承武皱了皱眉,还是不该同意夫郎一起来, 这么冷的天生病了可不是好事。奈何夫郎眼巴巴看着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骑马慢走,避免迎面的冷风。
“等休假,上山打几只狐狸,鞣出来给你做围脖, ”他伸手捋了捋江云脸颊碎发,在耳边说话。
江云睁开眼懵懵点头, “多打几只, 给你、给你也做。”
“好,”顾承武低头一笑,下巴虚搁在江云蓬松的发顶。
骑马半个时辰, 终于看见矮矮的土城门, 早有卖菜、卖薪火的农户人排队等着。今天起的早,和张翠兰打了招呼不在家吃,两人到镇上吃碗热汤饼也好。
早食街在码头,也是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顾承武把江云扶下来,把马拴在铺子旁的大树下, 带着江云坐在他常坐的位置。
说是铺子,其实就是用油布支起的小摊,桌子只有五六张,因为来的早,还没多少人。
“顾师傅今儿来的早?”老刘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和媳妇一起经营这家摊子十几年了,口碑是数一数二的好。
顾承武常来这里吃,和老板也算是熟识。
见着顾承武身旁白白嫩嫩的小哥儿,老板娘热切招呼:“早听说顾师傅成家了,这位就是你夫郎?”
顾承武冲老板夫妇一笑,道:“是我夫郎,叫云哥儿。”
江云性子胆小腼腆不爱说话,目光在相公和老板身上来回看,知道是认识的,才冲老板老板娘笑一下。
刘记铺子最好吃的就是大骨汤饼,新鲜的骨头天不亮就开始熬,汤色鲜亮雪白,汤饼也不粗不细有韧劲。
江云细细嗅到骨汤的味道,也暗自点点头,能闻出老板的手艺,每一道工序都很用心。
铺子对面的炸货种类繁多,甜口咸口都有。顾承武看了一眼,道:“你坐着,等我片刻。”
过会儿,手里拿着三只油纸包,各装了两只咸肉饼和糖饼。他不爱吃甜,自己只买了个鲜肉酥饼,巴掌大一个,三两口就吃完。
给江云的是一甜一咸,甜饼稍微小些,外层酥脆内层松软,咬一口下去嘴里都是化了的红糖,吃的时候有些烫,还小心吹了吹。
江云咬一口,双颊微鼓眼睛发亮,好吃的!
他看着顾承武,抿着唇犹豫片刻,似乎下足了决心,才举起咬了一口的饼子送到顾承武面前,小声道:“真的、好吃,你尝尝。”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这样呢。
不过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小两口,也没人会说什么。
顾承武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嘴角浮笑,低头就着江云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不爱吃甜食的人也觉得格外香甜。
不远处煮汤饼的老板夫妇,偷摸摸靠在一起看着年轻小两口,不知是不是想起他们年少时,眼中都是欣慰。
一碗大骨汤饼加两张烙饼,江云足足吃了个饱,站起来才觉得撑肚子,又去给独自在家的张翠兰买了两张烙饼。
“要买什么,我陪你,”顾承武道。这两日箭场人渐少,就连薛含星都不来了,他晚些去也没什么。有这时间,不如多陪陪江云。
走到西门大街,街上都是成衣铺子和布庄,江云左右来回挑选,看中一家人较多的,望了望顾承武:“买棉布、棉花、彩线条……”
江云掰着手指头罗列,冬日就在眼前,家里棉衣棉被棉鞋都要预备上,江云绣花用的彩线也告急。
看着夫郎低头认真盘点的模样,顾承武手指微动,想摸头的心思呼之欲出。
手刚抬起,夫郎就捧着荷包目光坚定走向铺子,顾承武嘴角凝固,摸了个空……
这家铺子人多不是没有道理,老掌柜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精,不管来的是贫是富,都摆出一贯的笑脸。即便只买几文钱的东西,也从不甩脸子。
眼尖的掌柜一眼看到江云,默不作声打量一番,脚底沾了泥土,多半是乡下来的哥儿。但是一身衣裳都是上好的颜色和料子,还抹了不便宜的唇脂,一看就是条件好被宠着的。
他热切走上去,隔了三步远问:“这位夫郎要买什么?本店东西一应俱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嘿又要赚钱了。
江云有些不太敢和陌生男子说话,回头看了看门外的顾承武。顾承武这次却没进来,眼中投来鼓励的目光。
江云吸口气,小声道:“要、要做棉被和棉衣的棉花,还有七色彩线……”他一股脑说了许多东西。
掌柜一口气记下来,带着江云上二楼库房,棉花是大件也值钱,不会轻易摆在外面,就怕那手贱的顺手掏个洞揪一点下来。
棉花也分好次,有那种不值钱的野棉,棉籽都没抽干净,盖上去容易板结。好的棉花成云团状,雪白松软,一点杂质都没有,贵是贵,可能用好多年。
大历朝棉花种植广泛,但一斤棉花也要一百文,比鸡鸭鱼肉还贵。换做以前,江云宁愿冻着也不舍得,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让一家人都暖暖和和过冬。
咬牙买了十六斤,加上一些棉布绣线,二两银子就出去了。那是他辛辛苦苦卖菌油的钱,一下子就荷包空空如也。
顾承武耐心等待,看到夫郎拖着两大袋棉花,呼哧呼哧往外拉,脸上还有心疼和不舍。顾承武上去接过手,轻轻松松提起来。
看了眼江云,问:“都花了?”
“没了,”江云拉开瘪瘪的荷包给顾承武看,里面只剩几个铜板叮当作响,似乎不太接受荷包空空的样子,还三番四次往里面看,确认是都没了。
看着夫郎小财奴的模样,顾承武没忍住笑,安慰:“花的也值,家里不是还存着许多?都是你的。”
每月除了交张翠兰的一两银买肉买米油,剩余九两都给江云保管,除了顾承武打点胭脂铺伙计的一两,也攒了十七两,足够好好过个年。
等上山再打些猎物,好日子是不愁的。
江云有被安慰到,想到家里那十几个白花花的银锭,立马又笑了,脸侧凹进一个小酒窝。
买完东西,顾承武和江云往箭场去。因为人少,顾承武和江云大半天都在小房间呆着,他擦拭手中弓箭的时候,江云就在一旁拿出针线绣花。
“顾大哥,快开门,小弟找你来了,”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李四下了值匆匆跑过来,还带着一脸喜色。
刚打开门,才看见房里的江云,李四收敛起来作揖:“给嫂夫郎请安,小弟来找大哥说说话。”
江云点点头回道:“你进、进来坐吧,”李四不是别人,顾承武也在这里,请他进来一起坐也没什么。
顾承武给倒了杯茶,推到李四面前:“这是要成亲了?”
李四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擦了擦:“大哥别说笑了,我要是成亲了还不早点来告诉你?”李四家里有生病的老娘,常年汤药吊着。若不是这层原因,冲着他捕快头子的身份,也有不少姑娘哥儿相看。
“慢慢说,”顾承武挨着江云坐下,见夫郎绣的手酸,便夺了他的绣绷子不许再绣。
江云看了忽然空空的手,愣愣的,没反抗自家相公,坐着一起听李四说。
“我来是说江家的事……”李四犹豫看向江云:“也就是嫂夫郎的娘家。”
到底是不光彩的事,说出来怕惹了人家不高兴。
江云却摇摇头:“我、我早没了娘家,和他们断了关系,”事情在村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即便不用写断亲书,村里也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顾承武道:“无妨,你只管说。”
李四猛喝了一口茶,才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告诉小两口。听的江云大为震惊,连茶水都忘了喝,不敢想江墨以后是什么日子。
自打确定怀了胎,江墨彻底安心下来。无事便倚靠在小榻上假寐,婢女片刻不离跟在身后。他摸着自己肚子,已经微微有了弧度,想到此便掩嘴一笑。面前摆了各色瓜果,这些从前他当宝贝的东西,现在吃都吃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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