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怀孕心烦意躁,又哄着男人给他买了不少玉器簪子。
怀孕是件辛苦的事,江墨又表现的格外喜欢吃酸,让大家都认定他怀的是儿子,仆婢珠宝接二连三送来。
冬天本就冷,他烤着炭火却觉得燥热,瞪了眼扇扇子的婢女:“没吃饭吗?手上不知道用点劲。”
被瞪的婢女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和县令府没半点关系,不如其他姐姐地位高,只能低着头忍骂。
江墨又突然委屈起来,指着叫春荷的婢女:“爷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你再去问问,他是不是不想要我和孩子了。”
整天送些金银珠宝开心是开心,可几天见不到人,江墨到底心慌没底。
“奴婢去问,”春荷刚往外走,就听见宅子外一阵阵敲门声。
江墨欣喜站起来,“是爷来了,”他兴冲冲快步走过去,时不时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跑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思忖,他若显得太贴上去,反而叫男人没了新鲜感。不如就酿一酿他,让他知道厉害才行。
结果心心念念的人没来,却冲进来一个美妇,带着一大帮子女使婆子气势汹汹。
“我打死你个下贱的狐媚子,勾引人勾引到我男人头上来了,见不得光的东西……”
……
江云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敢想如果自己还没成亲,江墨做出这种事情,他下半辈子该怎么活。
见夫郎有些害怕,顾承武在桌子下偷偷捏住他的手:“别怕,都与你无关了。”
“你继续说,”顾承武对李四道。
李四又喝完一杯茶,才慢慢道出下文,原来养着江墨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贺家嫡子。而是众多庶子之一的贺文康,是一个趁着县令醉酒爬床的洗脚婢生的。
贺家大夫人看不惯庶子,更何况还是个毫无用处的。随便指了个泼辣的母夜叉,当晚就按着头成亲了。
贺文康又是个胸无点墨的软柿子,害怕妻子却又忌惮。终于有一次在贺思思的生辰宴上看到温柔小意的江墨,一下就被吸引住。
东窗事发后,贺文康被妻子揪着耳朵来认人,他还算有点血性,挡在江墨面前挨了几巴掌,把还在震惊中的江墨护在怀里。
“那、那后来呢?”江云被相公握着手,不再害怕,还继续追问。
李四道:“毕竟是丑闻,又闹到了老太太那。只好派人把江墨接回去,据说接走的时候地上都是血。找了大夫看了一晚上,才把孩子保住。至于孩子生不生得下来很不好说,贺家连个名分都没给,直接让做了通房。”
通房是比妾还不如的,和被卖了做下人没什么区别。这年头是太平盛世,没有哪个好人家会把儿女送去受这种罪。江云记得村里的赵香卖了女儿做妾后,到现在都被人瞧不起。
顾承武在一旁听着,神色至始至终淡定。
“大哥还是大哥,就是听了这种腌臜事,也面不改色,”他乐呵呵开顾承武玩笑。
顾承武道:“指望这种人安分守己,才是异想天开。”
那日托了薛含星打听才知道。江墨是被贺文康骗了,满心以为自己能做正儿八经的嫡孙夫郎,殊不知是自作孽。
贺文康妻子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顾承武打听到他妻子常去的胭脂铺,花了一两银子买通小二,把这件事无意中透露出去。
无需他再做什么,那贺文康的妻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竟是个没头脑的,闹大了让贺家不得不把人接进府。若是偷偷寻个机会找上门,就算是做了什么事,贺家也绝不会管这种小事。
说完八卦,已经过了晌午时间,顾承武看了眼天色道:“过了今日开始休假,明年三月才来。过几日我上山打猎,你若得空直接来便是。”
“成,那我不客气,到时一定来你家蹭饭,”李四哈哈一笑,知道嫂夫郎做饭的手艺,比馆子还好吃。
休假前,箭场老板结了十两月钱,又给了五两奖金、五斤猪五花、一整袋白面。这可是不少的一笔了,多少人一年到头也只能攒这么多。
江云悄悄看着自家相公手里的几吊肉,抿了抿嘴巴,已经想好它们的归宿了。
顾承武无奈一笑,想当初小夫郎刚嫁进来,杂面馒头都不敢多吃,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小馋虫。
第52章
十二月中旬, 天彻底冷起来。北方一些城镇早早下了雪,云水县偏西南方向,和北方的冷是不一样的。
大早起来, 一家人都穿上新做的棉衣。江云熬了好几个夜,一家三口的棉冬衣都做的扎实,里子是新鲜软和的棉花,外层都绣了暗纹花样子。既好看, 也不招摇。
张翠兰举着袖口的花样稀罕的紧,还没吃饭就跑到徐大娘张秀兰家炫耀去了, 给俩好姐妹一阵羡慕,央着改天让江云也给她们绣两朵。
张秀兰家不远处的赵香躲在门里偷看,那一身衣服她可都瞧见了。心道“呸,不就是棉衣吗,有什么好稀罕。”
她身上穿的可是绸缎,她小女儿如今怀了大老爷的孩子, 要什么没有?手指头露出来那点就够那些泥腿子用好几年。
不过当着张翠兰的面,赵香却闷不吭声一个字都没敢说, 只敢等张翠兰从门口路过后, 才往地上吐了坨口水。
顾承武如今在村里颇有威望,别说妇人家怵他,男人家也不敢得罪, 况且就连村长都敬着顾承武。江家两口子下了牢, 现在都没出来。这时候谁敢找不痛快?
再说了,大家伙都长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分得清是非。顾家在村里可从不招惹谁,是个公正明事理的,谁会儿没事去给自家惹不痛快?
也就赵香这样的, 徐大娘也跑到张秀兰家吃茶聊家常,道:“都是爹妈生的,你家贺老三就老实本分。那贺老二倒整天好吃懒做,连女儿都卖了,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张翠兰磕着瓜子道:“那赵香不是整天嚷嚷着要被巧巧接到镇上去享福?”
“享福轮的到她?”张秀兰撇撇嘴:“人家大夫人的娘家那才叫亲家哩,她一个小妾的生母,还放不清自己身份,我可听说了……”
话没说完,张秀兰靠近二人,压低声音:“我男人在镇上跑堂子,也是听人家吃酒的老爷说,那贺巧巧被大老爷带进暗门子里去,好几天才出来……谁知道那种是谁的……”
到底是不光彩,张翠兰和徐大娘听了都觉得污耳朵。
都知道当初贺巧巧逃了出来,是被亲爹娘绑了回去的。那时候要死要活,如今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想尽办法讨好人家老爷。
“这事要传出去,咱们村子里的姑娘哥儿,怕都抬不起头!真是一家子害人精!”张翠兰气的不清,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些不要脸皮的人。
徐大娘更是捂住耳朵,哎哟一声:“以后见着那贺老二家的,我都觉得脏。”
三人也都默默把知道的放在心里,就是回家也不跟自家人说,一是怕脏了自家人的耳朵,二是怕那大嘴巴的说出去坏了风气。
话题便又扯回张翠兰的新衣上,聊了半个时辰,瞧着日头快升起来,才各自家去。
张翠兰刚进院子就冷的不行:“这天爷真是说变脸就变脸,我看小河边都有些冻住了,薄薄一层冰,”张翠兰跺了跺脚,跑到灶膛前伸出手烤火,一边搓一边暖和。
冬日无事,江云就琢磨起吃食,一起床就拿葫芦瓢,舀了好几勺灰面做了馒头。
一边干活一边回张翠兰:“听我娘说、说京城那边下过雪,漫天都是,我还、还没见过。”江云的娘曾经跟着外祖走过几个地方,见的也多。
张翠兰也勾起回忆道:“要说起大雪,二五年前咱云水县倒也下过。那可真是铺天盖地,房顶都白了,那时候我还在家做姑娘,下了雪就爱往外面跑,为此还挨了一顿打呢。”
说到这里还不好意思笑起来,江云也跟着笑,二十五年前他都不知道在哪。
顾承武血气方刚不怕冷,坐在院里子劈竹条制作打猎工具,要赶在彻底降温前上山,这时候好些动物还没进入冬眠。
灶房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让顾承武也忍不住停下忙碌钻进灶房,加入她们的热闹里。灶房门一关,光线暗淡下来,满屋都是柴火燃起映照的暖黄。
劈里啪啦的干柴在灶膛里燃的火红,张翠兰随手在身后捡根细柴,支在膝盖上一折扔进去。锅里掺了半锅水。江云在大案板前和面,手里的面团经他手一变,就成了形状各异的小动物、花朵。
张翠兰看的手痒痒,洗了手也跟着一起捏馒头:“云哥儿手可是巧,比我会的多。我倒只会捏个斑鸠、小花。”
农家人做馒头,总会折腾出几种花样。张翠兰捏的斑鸠,就是江云都不会,跟着张翠兰学了一遍才明白。
顾承武站在江云旁边,高大的个子挡住一方光线,小小的面团在他手里太袖珍。一双常年打猎的手,捏起面团竟然使不上劲。
跟着夫郎捏了半天,最终捏出一个四不像。
江云低头抿嘴一笑,不想打击相公的自信,却没想到偷笑被顾承武发现了。
“好啊,如今你也敢笑话我了,”顾承武嘴角一动,伸手就往江云鼻尖刮了点面粉。
灰扑扑的,像只钻灶膛的小猫儿。
”我、我错了,“江云扬起嘴角求饶没躲过,抬手擦面粉,结果越擦越花,也就随顾承武去了。
看干儿子讨人嫌的模样,张翠兰拍了他一巴掌:“年纪越大倒越不稳重了,看你把那面团捏的,连云哥儿的一分都比不上。灶膛里没火了,还不快去添根柴。”
顾承武讪讪,洗干净手拿出帕子给江云擦脸,老老实实烧火去。
面团被捏成小兔子、小鸟、寿桃、牡丹花……,江云还用红萝卜皮和青菜捣成汁上色,有的里面和了红糖蜂蜜,吃起来甜滋滋。
上锅蒸一刻钟左右,就能揭开盖子。乡下人尝做农活,吃什么都要吃饱,馒头也是顶大一个,江云按照自己的食量做了几个小巧的,放一起都不够顾承武塞牙缝。
一家人踏踏实实度过一个平淡的早晨。
顾家院门外,却步履蹒跚走近一个小身影。他衣裳单薄,脸颊饥瘦,脚下步伐却坚定。
小栓子左手是两只大公鸡,被拴住脚一直扑腾。十岁的年纪看着和八岁的孩子差不多高,站在顾家院门外徘徊,最终还是决定敲门。
“是谁来了?我去看看,”张翠兰叼了半块馒头就往外走。
一开门,才看见小栓子,赶紧把人拉进来:“你这泥猴子,大早上赶那么远路来,也不嫌冷。”
十岁的孩子,张翠兰不忍责备,关切问:“拿着鸡做什么?吃了没?正好婶子家今儿蒸了馒头。”
小栓子走在后面,闻到馒头的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厉害。却还是点头道:“我吃了,婶子。”
家里哪还有吃的,就那几亩薄田,收成也不好,能一天吃两顿米汤就不错了。
他是专门过了饭点才来,不想别人觉得他打秋风,没想到顾家今天吃饭吃的晚。
“吃了也再多吃些,你云哥哥蒸的馒头正热乎,进来一起吃。”张翠兰不是老好人,但小栓子实在无依无靠,是被生活逼着懂事的。
小栓子神色不安握着拳,鼓起勇气道:“婶子,我想找顾大哥。”
……
看着那两只不算肥硕的大公鸡,顾承武沉默了,知道这两只鸡是小栓子家唯一的财产了。
小栓子跪在顾承武面前,说什么也不起来,道:“我想求顾大哥收我为徒,教我门打猎的手艺,我一定好好学不偷懒。”
说完,他根本不敢和顾承武对视,深深埋着头,又低声道:”我知道两只鸡不值什么钱,等我以后学会手艺了,一定补上拜师礼。”
实在饿,家里没吃的,又是寒冬腊月。小栓子捂着肚子忍了三个晚上,一咬牙决定跟着顾承武学习打猎,拼死也要挣扎出一条路来。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是没有爹娘的,也就这一条不值钱的烂命,不搏一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打猎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多少人都折在野兽嘴里了。技术一般的只能打几只山鸡野兔,还不如种庄稼,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能赚这行钱?
顾承武是战场上打拼回来的,箭术炉火纯青,是天赋加努力才得来的,像他这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见顾承武神色严肃不说话,小栓子心凉了一截,顿时往地上不停磕头:“求顾大哥收我为徒……”
江云和张翠兰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心,但到底是顾承武的事,他们也不该插手。
半晌后,顾承武才问:“可想好了,打猎不是易事。倘若你有朝一日后悔,我不会再传授你任何技术。”
他是个果决说一不二的人,做了选择就不会轻易回头。也知道小栓子还小,怕是一时冲动才选了一条危险的路。
小栓子这次终于敢抬头看顾承武,眼神坚定没有犹豫:“我不后悔,就是死了残了也不后悔。”
顾承武还算满意,是个有血性的,但到底如何还得慢慢观察。
他道:“鸡你拿回去,我暂时不会收你为徒。明日我会上山打猎,你随我一起,若表现良好,再行拜师礼。我用心教你,至于你学成什么样,与我无关。”
话先说清楚说明白,以后才不会生出隔阂。
小栓子眼睛一亮,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不停地又往地上磕头,一口一个“顾大哥,顾师父”叫着,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从顾大哥愿意教他起,他就把顾大哥当师父了。
江云看着自家相公,只觉得庆幸,庆幸他能阴差阳错遇见顾承武……
留了小栓子吃早饭,看小栓子拿着大馒头狼吞虎咽的模样,张翠兰也跟着难过,想起自己儿子小时候也这样,也不知死前有没有吃饱了上路,她转头悄无声息擦了擦眼泪。
看到干娘难过,江云拉着张翠兰的手安慰:“娘,别伤心,你、你有我们呢。”
他想起相公还有一些旧衣服,很久没穿了,又道:“买的棉花、还剩一些,我、我用相旧衣改小了,给栓子做身棉衣服。”
儿夫郎的安慰让张翠兰破涕为笑,她连连点头,道:“成,娘那里也还有些鞋样子,咱一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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