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摇摇头:“喜、喜宴最重要,”大小事他还是分得清的。
余夫郎见小哥儿这么懂事,嘴角笑了笑,从锅里捞出一碗鸡蛋面端过来:“芝芝说特意给你留的,吃了吧,今天可有的耗。”
鸡蛋面用白瓷碗装着,满满一碗,面上是金黄的煎蛋,几颗葱花小菜配上,又好吃又好看。
还没吃完,切菜的婶子把炸好的酥肉条往他面前一放:“这个,给端到男人那几桌子去。”说完就匆匆忙忙回到案板边。
江云捧着碗,鼓鼓的嘴顿了一下,压下眼帘乖乖上菜去。
别的不说,碗里小酥肉炸的确实好,能看出外酥里嫩,散发出诱人的油炸香气,有加了胡椒的,也有裹了茴香的。
吃饭都是男女分开,乡下不像镇上大户人家讲究,男女吃饭还得在不同房间。也就是分了桌子,女席大概有四桌。
周芝芝和柳玉在交待记账的事,看到江云从灶房端菜出来,直接愣住了:“怎么是你在做这些。”
江云小心翼翼放菜,笑了一下道:“人手不够,我上上菜烧烧火也是、也是可以的。”
周芝芝琢磨了一下就知道,顿时有些生气,拉着江云进灶房,道:“既然请你来掌勺,自然是相信你的。”
江云跟不上她的步伐,被拉的一踉跄,也不知道芝芝想做什么。
进了灶房,她看了切菜的三个婶子,扬声道:“请云哥儿做菜是我爹娘都同意的,各人有各人擅长的,也不必非得争什么。大家齐心协力把这场席办好,我们家也不亏待你们。”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周家疼女儿,就是嫁人了也有话语权。几个婶子沉默了一瞬,没敢怼回去,默默把位置让一个给江云。
江云看了眼周芝芝,无声道了谢。
他知道婶子们其实没太大恶意,就是想在厨艺上一较高低。江云被刘桂花常年磋磨着,也琢磨出一些浅陋的人情世故,不然早被消磨死了。
他瞧了一眼,小声开口道:“婶子的酥肉条炸、炸的很好,瞧着比镇上的,都好吃。”这话虽然有些恭维,但也是真心实意的。
江云在炸货方面确实欠缺了些,还需要取长补短。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大喜的日子听着也舒心。江云长的乖巧,说话也乖巧,那婶子才终于缓了脸色,抬起下巴道:“这里头门道多着,我也是做了十几年才弄出来的口味。”
方子肯定是不会教给江云的,但能让他尝尝,胖婶子捏了一条塞给江云。
江云咬了口,心种赞叹。同样是面粉,婶子炸的就是比他炸的脆,里面的猪肉条也很细嫩,咬下去还有咸鲜的肉汁,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
胖婶子终于得意起来,道:“成了,咱灶房里虽说累,却最不缺吃的,等席面做完,剩下的足够吃个撑。”她这一身肉,可不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江云吃了好吃的,顺从点点头。
“村长既信你,那也没什么说的了。咱做席面都有一套流水,什么宴做什么菜那都是定好的,粉蒸肉、蒸肘子、蒸扣肉……那都是主菜,想来你也能做?”
江云点头:“这些我、我都会,是以前祖父传下来的做法。”
“你祖父?”胖婶子将信将疑,实在是会做菜的男人比那凤凰还罕见,愿意下灶房的那都是百里挑一了。
江云点点头,提起亲人脸上都是笑,道:“祖父以前、以前是镇上的厨子,会做很多地方菜。”虽然祖父和娘都不在了,但是传承到他这儿了。
胖婶子了然,怪不得。能做馆子里做厨子的,那都有自己的本事。
江云做这些不需旁人教,自己切菜上料干脆利落,把几个婶子看的刮目相看。不说味道,就是做菜程序都比她们更标准麻溜。
出锅的菜是那几样菜,味道确是完全不同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想多吃几碗饭。
胖婶子一改之前的态度,道:“这小哥儿不错,谁娶了你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成了,我们今天也算是松快松快了。”
大家都是有手艺的人,谁做的好就夸谁。
江云脸颊蓦然一红,没想到婶子们突然就聊到这个话题,他拍拍脸低下头,用做饭来掩饰自己的神色。
做完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周家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新娘子早被接回房里坐着,外面都是结伴唠家常的男人女人夫郎们。
客人带来的孩子就在院子里跑圈骑木马玩,玩腻了又因为一颗糖吵的大哭,被自家大人拎回去收拾一顿。
新郎官一身红衣,还没开席就被十几个人围着,扬言定要放倒他。
“放炮咯!”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声。
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炮声响起。噼里啪啦一阵过后,伴随一地的残红硝烟和男人女人嘈杂的声音,江云和婶子们陆陆续续端菜布筷子。
第55章
夜色清冷, 银霜洒了满地,周芝芝、江云和柳玉坐在牛车上互相靠着,周芝芝男人在前面驾车。喜宴结束后才是漫长的宁静, 江云手中捧着大碗,小心翼翼不敢打翻。
今天一同做饭的厨娘婶子,见他爱吃炸肉条子,也摒弃前嫌, 给做了一大碗让江云拿回去可劲儿吃,碗是在周家借的。
没等到家, 回村路上柳玉和周芝芝就分吃了小半,剩下要拿回去给张翠兰尝尝,他俩才恋恋不舍没多吃。
周芝芝坐在边上,道:“以前只知云哥儿厨艺好,竟没想到是有继承的手艺,今天席面上可都是夸你的话, 我爹娘脸上都可有面子。”
那几个厨娘一番夸,谁还不知道青苗村有个手巧的厨郎江云, 都打听着下次谁家做席面, 也来请他。
江云受不住夸,脸颊一红,抿嘴笑了笑, “是婶子们的手艺好, ”大菜大多还是他们做的,他也不敢揽功劳,自己心里有一杆秤。
柳玉才不管谁做的,揽着江云的手臂道:“你做的就是好吃,我爹娘都喜欢你做的东西, 让我和你多学学呢。”
借着月光,柳玉看清江云脸颊,白里透红粉嘟嘟的,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饥瘦蜡黄完全不同。
“怎么瞧着,云哥儿胖了一些,气色都好了不少,”周芝芝也发现了。
江云一愣住,他从没关注自己外形,听二人一说,自己也上手揪了脸颊一下。是滑滑嫩嫩的,好像是要胖了?
“许是……许是吃的多了,”江云小声道。
自到了顾家,隔三岔五的鱼、肉、糕点果子被喂进嘴里。
有一次晚上吃的少,睡前饿的睡不着,江云窝在被子里捂着肚子。顾承武进了被窝要抱着人睡,才发现端倪。
又无奈又好笑,问他:“怎的饿了也不说?”
江云难为情,小声道:“睡前、睡前吃零嘴,不好,”以前就听说过,有个新婚的小媳妇睡前闹着吃果子,被自家婆婆暗地里指着鼻子说。
这样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只是那家婆婆是个刻薄的,专鸡蛋里挑骨头。
江云那时受过磋磨,怕自己以后嫁个不堪的人家,暗自给自己定了“睡前不吃东西”的坏规矩,实在是太害怕。
如今被顾承武搂在怀里,那些害怕尽数消散,只是刚漱了口,吃了东西又要洗漱一次,浪费青盐。
顾承武起身道:“这有什么,家中零嘴本就是买来给你和干娘吃的,”他爱买各种时新的零嘴,喜欢看夫郎开开心心捧着吃的模样。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江云时不时睡前总要吃些,就连张翠兰也被带着跟着一起吃。
别人不说,一家人还没发现,着实是都胖了。
江云嘴里嚼着肉条,忽然味同嚼蜡,思绪不知不觉飘进村后深山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冬日的深山不比其他时候,夜间最折磨人。
若是换做他一人在黑漆漆的山里,只怕吓的哭都哭不够。
牛车到青苗村时已经月上枝梢,周芝芝和王山忙了几天,浑身疲惫,说几句话就往家去了。
柳玉和江云自不必说,一个灶台前打转忙了一天,一个写了一天账,都没心思聊体己话。
借着月色能看清回家的路,院门留了一条缝,应是张翠兰睡前打开的。
青石板上映着月色的清辉,还没到凌冽的寒冬,已经像是染上一层霜。后院鸡鸭都睡了,安静地一片祥和。
江云被牛车跑过带来的冷风吹的手冷,匆匆进了灶房,点了一盏油灯,给自己烧些热水,洗暖和了好睡觉。
侧房里张翠兰听到动静,细微的鼾声停止,半撑起身朝灶房道:“是云哥儿回来了?”
江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是、是我,吵到干娘了?”
张翠兰松口气,不是别人就好。儿子儿夫郎都不在家,她一个妇人倒有些怕了,张翠兰道:“天冷,洗了早些睡,明早也多睡会儿。”
“好,干娘也睡吧。”江云应了声,本想问干娘吃不吃肉条子,一想大晚上冷,便算了。
回到卧房,被窝是冰冷的,江云脱了外衣折好放在床头,躺进被窝足足一刻钟才暖和,脚仍然是冰的,不由想到之前顾承武每晚都会给他捂暖和。
鼻子越来越酸,江云摇摇头不再想,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头顶。
……
一夜冷风吹,江云翻来覆去睡的不踏实,也许昨天太累了,今早觉得浑身都没劲,脑袋也有些昏沉,天微微亮了也没起床。
眼前更花,迷迷糊糊中,江云似乎听见若有若无的狗叫声,只是声音太远,叫了一声就听不见了。
顾承武走前说过,这次上山至少需要半月的时间,想必不会回来这么早。那狗也许是哪家养的,早上饿了叫唤吃食。
江云心里有些沉,被子蒙住头忍住不想,继续睡。
可刚闭上眼,由远极近的狗叫声再次传来,这次是真真切切在耳边响起,粗狂的独属于大黑的叫声。
还有院门外,顾承武驱赶猎物、小栓子说话的声音……
江云骤然睁开眼,眼眶里热腾腾的,外衣都来不及穿,掀开被子趿了鞋扶住门框往外走。直到看见门口熟悉的高大人影,这些天的紧绷才放松下来。
顾承武拖着腰高的壮硕大公鹿往院里扯,那鹿力气实在大,若不是他有武功底子,换了寻常人拉都拉不住。
一进院门,小夫郎倚在门口眼巴巴眺望的模样撞入眼里,顾承武心里一揪。
他把鹿栓在木桩上,交给大黑和小栓子看着,三两步跨到江云面前,抬手摸上江云的脸,低声道:“天冷,怎么衣服也没穿,染了寒气可不好……”
话没说完,腰便被夫郎紧紧抱着。
江云靠在顾承武胸前,摇摇头,红了眼瓮声瓮气道:“不、不冷,我没事,你在山上冷吗?吃的好吗?”
凛冬的深山不比家里,连动物都受不住,也没口热菜吃。顾承武没提这些,捉住江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道:“我是常年习武之人,深山里都抗的住,无碍。”
见他说话中气十足,手脚也有力,江云放下心来。倒是自己,没睡好昏昏沉沉的,理智也少了许多,没顾忌小栓子还在看着。
孩子家虽然早熟,到底对这些事情害羞,见师父师娘抱在一起,他赶紧撇开眼一幅着“什么都懂”的老成模样,只有通红的双耳出卖了他。
大黑一条狗才不知道这些,只知道猎了鹿,又能玩又能吃。围着鹿一边嗅一边恐吓,恶作剧心理昭然若揭。
顾承武把江云抱回床上,给盖了被子,自己坐在一旁矮凳上,看着多日不见的夫郎,觉得夫郎似乎都瘦了些,该好好补补。
大约视线太灼热,江云被看的手足无处安放,急忙找个话题缓解道:“不是、不是说去半月?”
顾承武道:“这次运气好,上山没几日,便看见那头公鹿。它掉了队,我和小栓子大黑从几个方向围猎,追到一处悬崖边,若不是提前套了绳,那鹿掉下悬崖便不能得手,大黑也险些一起掉下去,好在它机灵,及时刹住脚。”
顾承武说的简短,那些危险被藏在心底。抓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公鹿体形庞大,性子急了转头就冲过来要撞人,幸好顾承武站在一颗树下,那公鹿冲来的时候他身躯一跳,抓住树干爬上树。
又电光火石间,搭箭上弓射向鹿的腿部。鹿受了伤,慌不择路往悬崖边跑。若不是常年习武且手脚反应快的人,只怕已经被鹿一头撞残。
追到悬崖边,眼看着鹿就要掉下去,顾承武抓住绳子一端,把自己和一颗大树绑在一起。绳子另一端的圈套准确无误套进鹿的脖子,公鹿受了伤,加上有大黑在一旁撕咬,很难挣扎。
顾承武借着树的固力,才能把鹿拉回来,一路往山下走也费了不少波折。
“承诺你的野山羊没猎到,等卖了鹿,留些家里吃,再买半头羊给你和干娘吃。”顾承武没忘记那天小夫郎对着片羊肉馋嘴的模样。
江云赶紧摇摇头:“我吃不吃羊肉、不打紧,”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
江云从小跟着娘耳濡目染,也去过集市,知道公鹿的价钱可比野羊值钱不少。尤其现在冬日,公鹿浑身上下都是宝,吃了还能强身健体。
顾承武看夫郎爱吃却又懂事的模样,抬手就想抱住。又想到自己在山里钻了好几天,浑身上下都不干净,不敢脏了江云,转头往灶房里烧了锅热水。
天大亮,江云不想继续睡,正好张翠兰也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知道是干儿子回来了。
“嚯哟,这么大一头,好家伙,活这么久还是头一见,这得多少斤肉?”张翠兰惊地围着鹿看个不停,怕被尥蹶子,又不敢靠太近。
大黑跳起脚,围着张翠兰呜呜叫,仿佛在说“快看,这也是我打的呢”。
张翠兰推了把狗头,笑骂:“皮猴子,知道你的功劳,中午就给你吃大骨头棒。”
小栓子给鹿打了一些草,那鹿见不是新鲜的鹿草,趴坐在地上开始罢食。
“婶子,这鹿不吃可咋办,饿瘦了可得少卖些钱,”小栓子人小小的,神色倒忧思老成。
张翠兰笑就没停下,看了眼鹿道:“过几日就拉去卖了,几天能瘦到哪里去?饿了自己就知道吃,你快跟你师父去洗了换身衣服,吃了早食好休息。”
虽然顾承武没答应,到底是传授了技艺的,都默认他俩是师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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