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秀接过来看,纸条上写的是城外的一处没听过的别院,在驯马所的背后。他不知道这个地方,但他还是收好纸条,拜别朱燊后,跟着小厮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褚良秀走后,朱燊抬头看着房梁,片刻后喃喃自语道:“曲明月……本宫迟早要挖出你身上的秘密。”
褚良秀拿了腰牌先回了都察院,将审理顺喜一事告知了左善秋,左善秋听到朱燊单点了褚良秀过去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按下褚良秀递过来的腰牌,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接着将褚良秀带离英华殿,在一旁的偏殿里说话。
“殿下还说了什么?”左善秋问。
“殿下说,如今没有查到李仕奴头上,单抓住了顺喜,袁阁老的意思是叫我们「物尽其用」。”褚良秀将朱燊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可谁料左善秋听后喃喃了好一阵,最后大惊道:“李仕奴?竟是李仕奴?”
褚良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左善秋自言自语。而左善秋在偏殿里来回走了几步,最终站定,仰起头恍然大悟道:“要谋反的并非梁永光……而是李仕奴。”
褚良秀一听也吃惊:“大人,您说谁要谋反?”
左善秋似是没听见褚良秀的问题,他猛然转过头来,急急忙忙地吩咐他:“你此番前去审问,顺喜的口供不必求真,只叫他签字画押就好。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一些有关李仕奴的事情,务必叫刑部的人一一记下,汇总后递交给樊越珑和张闻远。切记,不能旁人知道这件事!”
听着左善秋嘱咐了这许多,褚良秀一时记不过来,但和朱燊的命令相差无几褚良秀也没有细问,连忙点头称是,接着就要离开。临走之际左善秋叫住他,沉着脸又嘱咐一句:“还有,你务必要小心自己的安危,碰见危险赶紧抽身,千万不要停留。”
“是,臣知道了。”褚良秀虽然不明白左善秋何出此言,但谨慎些总没错。
禀报了左善秋以后褚良秀捏着腰牌调走了刑部的两名吏胥,等到夜里子时,乘车前往纸条上写的地址。到了地方发现别院门口已经有巡防营把守,褚良秀领着吏胥走过去,验了腰牌后巡防营才放他们进去。
这处别院看上去荒废已久,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姑娘举着烛灯站在门边,似乎在等褚良秀。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些诡异,两名刑部吏胥站在褚良秀身后不敢出头,褚良秀虽然打怵,但也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金玲看见三个大男人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便率先开了口:“三位大人,我家公子已等候三位多时了。请大人们毋需害怕,我是活人,不是鬼魂。”
褚良秀冒了一阵冷汗,听见金玲的声音后放松许多,他道了声谢,顺着金玲指引的地方下到了地牢。地牢里灯火通明,比上面亮堂许多,见到里面也站着巡防营,三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褚良秀沿着通路往里走走,路过一个拐角后,他瞥见一抹熟悉的白色,等他绕过拐角走过去后,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曲……三公子?”褚良秀惊讶出声,引得曲明月回头来看。
曲明月在这里等折目把人送过来,褚良秀按时抵达,听见他的声音后他皱了一下眉,讥讽道:“看来朱燊也是无人可用,还真把你派来了。”
第八十七章
两个人相视稍显尴尬,褚良秀避开曲明月目光,略带心虚地说道:“我没想到……阁老派来的专人是你。”
曲明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撤回了目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了一句:“狡诈的家伙。”
不多时金玲走下来,绕到曲明月身边,冲他点了点头,紧接着折目抓着一个蒙着脑袋的人走进来,将人掼到地上,随后上来两个巡防营将他提起来,用墙上那条已经生满铁锈的链条捆住之后,吊了起来。
曲明月坐在搬下来的椅子上,后面有两张备给刑部和都察院用于记录的桌子,折目拉掉顺喜头上套着的麻布口袋,这才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顺喜被禁军从宫里监牢里调出来,交到了巡防营手里,他一直忍着什么都没说,是寄希望于李仕奴能来救自己,但见着如今这场面,看清了眼前这人,腿立刻就软了。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顺喜看着折目惊恐地大喊道。
折目一笑,说道:“李公公还活得生龙活虎,我怎么敢死呢?”
顺喜惊恐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退无可退,活像看见了鬼一样。褚良秀看着顺喜的反应,忽然意识到曲明月身边这个侍卫身份也不简单,他竟然认识李仕奴。
折目吓唬够了,方才站起来退到曲明月身后,金玲也举着蜡烛站在他旁边,曲明月脸上没有表情。顺喜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地狱,面前这个阎王身边还站着牛头马面,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顺喜公公,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不知你还认得我吗?”曲明月幽幽开口,当即便镇住了还在颤抖的顺喜。
顺喜自然是认得曲明月的,但此时此刻曲明月的语气、神态都像极了另一个人,顺喜虽然见过,但却从上手未接触过。
此刻他的恐惧达到最高,吓得眼泪直流,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了:“鬼……鬼啊!!”
褚良秀稍捂住了耳朵,没想到顺喜的反应会这么大。他让刑部吏胥坐下记录,刚想开口,就被折目一个眼刀打了回来。
曲明月垂眸看着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顺喜,冷冷道:“你还认得我啊,看来我真是有让人念念不忘的本事,叫我死了还有流言相传。”
顺喜惊恐地打量他,看见曲明月脸上尚有血色,不像活尸,他又在褚良秀和刑部的人身上扫了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是我杀的你!是干爹……是李仕奴杀了你!我想救你的!”
褚良秀听见这话心里察觉到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而曲明月勾着笑看他,冷声说道:“难为顺喜公公惦记着我,只是可惜李仕奴比你更快一步。”
顺喜张嘴还想说什么,不等曲明月示意,折目便走过去,一脚踹在顺喜脸上,顺喜双手被吊在墙上,挨了这一脚后双臂险些脱臼。
顺喜吐着血,而曲明月隐含笑意,轻轻说道:“接下来的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偏颇,由李仕奴亲自调教出来的杀手有什么手段,你想必是比我清楚的。”
顺喜惊恐不已,整个人颤抖着看向地面,对曲明月的话毫无反应,折目抓着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强迫他看向曲明月。褚良秀听见曲明月这么说,当即便大吃一惊,但他也及时反应过来,让吏胥不要记录那两句话。
曲明月捏着腰间那个雕刻不太精细的玉坠,脑子里思索着应该如何盘问顺喜还能不让褚良秀听出端倪,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是何时从李仕奴那儿接手渡川的?”
顺喜愣愣地没有答话,折目打了他一巴掌,顺喜挨了打才回神,回答道:“元奉六年!我是元奉六年接手了渡川的所有事情!”
“整个勃西的脉络现在都归你管?”曲明月问。
“是……是!”顺喜急忙点头,生怕回答晚了折目的拳头又挥上来。
“勃西各地的布政使,你们撤换下来多少?”曲明月问。
褚良秀听闻一愣,挥手叫人记下。顺喜抿了几下嘴,没敢开口,折目见他闭口不语,抽出腰间的匕首,捅进顺喜的嘴里,冷笑道:“嘴巴张不开?我帮帮你啊。”
刀刃顺着顺喜的嘴角划开,将他嘴巴割了道口子,顺喜痛得大喊求饶:“我说!我说!”
“渡川、柔城……还有纳川,靠近勃西边境和京城的地方布政使全都换过!”顺喜边痛边哭,血泪混在脸上滴到他衣服上,弄脏了他的前襟,“这些人全都是李仕奴手里的人!他给官家谏言递的名单!这都是李仕奴一手操办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勃西边境?”曲明月想到什么,接着说道:“我若是没记错,勃西军就驻扎在柔城以西、甸台以北以及涞州,你说你们将边境的布政使全换了,是打算向外围攻段将军吗?”
这个罪名顺喜不敢替李仕奴担,他急忙摇头否认:“不!不!这件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曲明月声音冷下来,厉声问道:“李仕奴原先教唆梁永光篡夺勃西兵权,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顺喜等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和梁永光谋反一案扯上了关系。贪赃枉法尚还有命可活,若是沾上了谋反,他的脑袋就得砍上十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顺喜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他哭喊道:“我只是贪财好色而已!我绝不知道李仕奴想要篡位!我若是知道他有这种想法,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和他干这种勾当!”
褚良秀听着心里着实惊吓不少,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朱燊要派曲明月来审问顺喜,他的确知道不少内情,对顺喜来说这些信息足够胁迫他说出一些东西。
曲明月一听,勾着嘴角,往后一靠,语气都轻松不少:“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吧。”
顺喜看了一眼褚良秀,又看了一眼曲明月和他身边的金玲,这才将事情全说了出来:“李……李仕奴手里捏的种子,全都送给了京中大部分权贵,以此贿赂要挟,只留下几个他喜欢的,养在府上亲自调教,用以……用以接客。那些姿色不错、年纪尚小的雏儿,就送到天香楼,交给老鸨教养,等长大了,合眼的他就自己留用,不入眼的就送出去。”
金玲和褚良秀听见顺喜如此招供,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恶心,而曲明月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开口说道:“送给了哪些人?”
顺喜说:“上阳有一半,地方官吏有一半,各地的商行也有一些。”
褚良秀听得皱眉,李仕奴竟送了这么多人出去当做贿赂,他在勃西、圳南绑来的人还不够他消耗的零头,别说送去天香楼和各地商行的,单死掉的也不绝不在少数。
但曲明月接下来的话更让褚良秀震惊:“那宫里呢?”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顺喜竟然还点头承认:“宫里……只送过一个!”
“你们竟然还往宫里送人?!”褚良秀失声怒吻道,“究竟是何居心!”
顺喜赶紧摇头:“此事非我所为!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李仕奴想干什么我都不知道啊!”
褚良秀还想追问,却被曲明月抬声打断:“被你们送进宫里的那人,是如今的孝显贵妃娘娘吧。”
顺喜含泪点头,褚良秀见状险些没站得住,他身后的吏胥听见也犯了难,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写下来。
李仕奴竟然往官家身边送了人,褚良秀不敢细想,如今贵妃娘娘怀胎八月,已有生产的迹象,如果李仕奴真有这种心思,只怕宫里要翻天。
曲明月皱起了眉,问道:“你们是如何计划的?”
顺喜回答着,越说越小声:“原先是打算……将琏画送进宫里的,可谁知琏画惨死于当时的客人手上,虽然我们后面有追查,但被李仕奴按下来,也就不了了之,没有后续了……”
琏画是折目的妹妹,折目听见这些话,抓着顺喜头发的手紧了又紧,恨不得再打他一巴掌。顺喜战战兢兢不敢去看折目,他哭着向曲明月求饶:“公子!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求您饶了我吧!”
曲明月冷冷看着他,又问道:“琏画死后,你们又挑了谁送进宫里,安插在了官家身边?”
顺喜喘了几口气,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是……是和琏画同期入府的女子,名叫……名叫张娴。”
“什么?!”折目突然暴怒起来,这一次他毫不留手,直接把顺喜抡到了墙上,一声惨叫响起,折目似是觉得不够,又对他拳打脚踢:“你们这帮畜牲!你们为什么还活着?!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你到了地府再去忏悔如何?!”
眼见着顺喜要被打得断了气,曲明月冲身边的巡防营说:“拦住他。”
两名巡防营的人走上前来,拉住了暴怒动手的折目,顺喜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吊在墙上流着血,不知是死是活。
曲明月站起来,看了金玲一眼,吩咐道:“带人去请大夫。”金玲忙不迭走出地牢,带着人趁夜去找大夫。
褚良秀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地牢里只传来折目的骂声,刑部吏胥站起来,垂着脑袋不敢说话。曲明月挥手叫刑部的人收了纸笔,说道:“审问到此为止,你们整理一下口供,回去速呈给中枢院和大理寺,切勿耽搁。”
两名吏胥听见曲明月发话,赶紧收拾好纸笔,告别两人后,快速离开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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