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段如海问。
“其一,内侍大太监李仕奴勾结地方布政使,暗中在做人口买卖一事,并借此贿赂了京中许多权贵,换走了勃西边境和靠近上阳地区的地方布政使,扶持他自己的人上了位。”曲明驰说道。
林北安听后心中一惊,他万万想不到勃西境内这些地方官竟然全都被换过了一遍,他不敢想若是真的打起仗来,这些人会不会里应外合,歼灭勃西军。
段如海沉着脸听曲明驰说完,问道:“还有呢?”
曲明驰捏紧了拳头,继续说道:“其二,官家身边被李仕奴安插了人,我们怀疑官家病倒,与此人有关。”
“谁?”段如海沉着声问。
“孝显贵妃。”曲明驰回答。
林北安听到这名字,顿时大惊:“贵妃?我记得我们离京时,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难不成……”
“我离京时,她已经生下一个孩子了。”曲明驰说道。
林北安吃惊道:“这怎么可能,拢共不过才八个月!”
“我亲眼所见,说是受惊小产。我只觉得蹊跷,妇人生产向来惊险,更别说她不足月小产了,如今她们母子平安,看着倒不像是小产,更像是……”曲明驰闭了嘴,没把接下来的猜测宣之于口。
段如海适时打断他:“好了。咱们胡乱猜测没有意义,如今要紧的是官家。”
林北安闭了嘴,接着段如海看向曲明驰,问道:“曲老二,我且问你。你来找我求援,既无兵符文书,也无官家圣喻,我贸然出兵,谁能担责?”
段如海这番话不无道理,裴涪在京中尚且无理救驾,段如海远在勃西,听不到朝堂传言,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曲明驰低头思索,随后抬起头,看着段如海说:“勃西军不必出兵。我不是说了吗,渡川前日闹匪患,虽然眼下已经平定,但渡川布政使因此身亡,中枢院至今未选举出新人来接任,且渡川府兵溃如散沙,担不了城防大任。将军坐镇勃西,领军接手渡川城防合情合理,不需要任何调令。”
三个人沉默下来,少时段如海侧首叫了林北安吩咐道:“策明,你留守此处,守好边境,严防外族侵扰。”
林北安点头应下,接着段如海下令道:“传令下去,涞州一切事宜交给林北安全权处置,二营三营的将士们随我和曲明驰行军前往渡川!”
林北安和曲明驰弯腰接令,接着段如海叫人拿来曲明驰的甲胄和佩刀,让他换上,随后二人便领军岀营,前往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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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伊被禁足后第三日上朝,李仕奴便颁出一道圣旨,震惊四座。
按照这道圣旨的意思,袁氏无皇后之德、失母仪之风,废黜袁氏皇后之位,降其为贤妃,移出凤仪宫主殿;而朱燊受了牵连,李仕奴当庭宣读废除朱燊太子之位,降为端亲王时,朝堂顿时哗然。
袁临勰立刻站出来反驳:“皇后举止不端,不该牵连殿下!这圣旨实在偏颇,臣要见陛下!”
李仕奴站在殿台上弯腰,说的话是劝导,却句句充满威胁:“袁阁老,消停会儿吧,陛下没有怪罪你教女无方已是宽恕。陛下心软,留着罪妇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母亲行为不端,殿下作为子女不施劝导反来包庇,竟还到陛下面前替罪妇求情,陛下实在失望至极。”
袁临勰听后简直气得话都说不清楚起来:“简直荒唐!单就因为求情之事就废掉太子,陛下未免太过苛刻!臣要面见陛下!”
“放肆!”李仕奴大怒道,“陛下抱病不起,你竟还要来打扰,是陛下给的好脸太多了吗?!”
“你……!”袁临勰气于李仕奴专凭一面之词定罪,他指着李仕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仕奴也不再去看他,目光扫视太极殿一圈,厉声道:“陛下圣旨,诸位大人还有什么意见?”见无人敢回应,李仕奴挥了拂尘,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袁临勰拿着笏板还想说话:“臣要请奏……”
“退朝!”李仕奴不等袁临勰说完话便强硬宣布退朝,命禁军将朝臣们送出了太极殿。
袁临勰几乎是被推出太极殿,他站在门口拍门大喊却杳无回音。拍到最后,袁临勰突然一股气提不上来,捂着胸口要摔倒,朱燊和裴青松追着上来搀住了他,担心焦急道:“阁老!”
而袁临勰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竟叫这等阉贼祸害朝纲,祸害陛下!我早就该提醒陛下的!早就该……”说着,袁临勰压着声音,竟差点掉了眼泪。
朱燊替他顺了气,说道:“李仕奴胆大妄为,意图染指我朱氏的江山,他谋划这许久,先后在陛下身边挑唆,残害忠良。如今占着陛下身边的位置,借口陛下圣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此举迟早会被我揪出破绽,阁老眼下悔恨,为时尚早了。”
袁临勰摇摇头,撑着地站起来,说道:“我只恨自己察觉得太晚,否则哪会让他如此颐指气使。”
裴青松扶着袁临勰劝道:“古人有云:傲慢则无礼,无礼则不臣。李仕奴如此目中无人、傲权视物,必然看不到他所不在意的事物,此乃大忌。”
“不错,我多少有些明白曲明月如此安排的用意了。”朱燊轻声说道,“登高必跌重,他现在眼中只有皇位,我若继续挡着他的道,他便会对我倾注过多视线,让我不好动手。若我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或许还有一线翻盘的机会。”
袁临勰沉思片刻,慢步走到了无极阁门前,他拉住朱燊的手说道:“殿下,老臣无能。古人的治世之道于小人无用,对于李仕奴这种人,胁迫、施威行不通,唯有捧杀。”
朱燊抓住袁临勰的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随后他小着声,垂眸看着地上,语气冷冽说道:“李仕奴打量我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便错了主意。他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那我岂不是太辜负了他的眼光。”
裴青松看着他,随后弯下腰来对袁临勰说:“阁老,殿下移出东宫后,若是就这样认命般毫无动作恐怕惹李仕奴猜疑,虽然我们重心不在此,但还是要扯个幌子,转移他的视线。”
“我知道,我会去安排。”袁临勰又抓住了裴青松的手,嘱咐道,“你们这段时日务必隐去锋芒,切不可在人前生事。”
裴青松和朱燊点了头,应下袁临勰的话,而后两人将袁临勰送至无极阁,裴青松回了兵部代办处,朱燊则转身,径自去了东宫。
第一百零二章
折目自宫里回来后便心神不宁,他耳边回响起张娴的话,异常到连曲明月也发觉了不对。
劝芳这几日腿脚好了些,能够下地走路了,便重新回到曲明月身边做事,他同样瞧见折目心神不安的模样,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折目听见声音才回了神,他瞥了一眼曲明月,随即恢复了正常:“我只是在想,李仕奴这件事做得是否太仓促了。”
今日早朝传来消息,废皇后和废太子的旨意来得太快,李仕奴像是已经一刻都等不下去,这便开始清扫障碍了。折目刚从宫里出来,听到些传言也是正常,曲明月收了视线,说道:“无所谓,他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傀儡铺路而已,这般雷厉风行,恐怕是担心袁临勰想出什么压制他的办法吧。”
见折目闭了嘴不再说话,曲明月便问道:“曲明轩回来了吗?”
“没有。估计听到消息就快回来了。”折目回答道。
曲明月垂眸思考,片刻后又问道:“裴将军有传信吗?”
折目摇头,说道:“圳南军看得紧,想必李仕奴不敢动手。 ”
没有消息传来,曲明月也做不了手脚,李仕奴传了圣旨贬朱燊为亲王,接下来便会急着宣旨立贵妃之子为太子,届时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摄政。
折目脑子里想着另一件事,他看向曲明月,忽然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曲明月闻声抬头,看向折目,眼神示意他说。折目视线飘忽几下,张了几次嘴却没出声,眼看着曲明月察觉到不对,他才支吾着开了口问道:“你……想杀皇帝么?”
劝芳吓了一跳,猛地看向曲明月,见曲明月神情平淡毫无波澜,他便惊恐地捂住了嘴,自知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曲明月打量回味了折目这句话,片刻后说道:“他的生死对我来说不重要,但至于袁临勰和朱燊怎么看,我就不大清楚了。”
听到这回答,折目叹了口气,像是预料到了曲明月会这么说,他眉眼之间隐隐闪着担忧。曲明月看出他心思,侧首看着他说:“看来你是得知什么消息了。”折目闻言与他对视,接着撤回了目光,表情不太自然。曲明月轻笑一声,说道:“无所谓,别来妨碍我就行。”
接着曲明月叫了一句劝芳,将劝芳吓得失了声:“劝芳,你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劝芳赶紧回话说:“是,公子,劝芳明白。”
警告了劝芳一句后,曲明月站起来回了屋子,临走时嘱咐了折目一句:“你想帮她,我可以当做看不见,但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
折目看着曲明月进了屋子,他才颓然坐在院中,破天荒地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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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燊被降为端亲王便不能继续居于东宫,圣旨下来后他必须立刻迁往亲王府,他能带走的东西不多,太监宫女都是宫里的人,因此朱燊只带走了一个误打误撞闯到他眼前的许芝兰。
许芝兰在东宫这几日听到不少消息,朱燊下令将她一并带走时她并未做反抗,上了马车后她问了朱燊一句:“你得罪人了?”
朱燊听着觉得好笑,便说道:“是啊,还得罪狠了。”
许芝兰隐隐感到不安,她问道:“你不会因此丧命吧?”
朱燊抬眸撇她一眼,说道:“怎么,怕我没了太子之位护不住你?”
朱燊这话叫她无从接话,太子的确尊贵,但拿到许芝兰眼前来说,哪怕朱燊不是太子,也比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子尊贵不少。许芝兰闭了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朱燊见她不接话,便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兄弟?”
许芝兰听见朱燊这样询问,心里充满了警惕,她扭着身子靠向车厢,不准备搭朱燊的话茬儿。朱燊见她这样抵触,甩了甩衣袖说道:“你放心,我和他素无仇怨,况且我也不能拿一个死人怎么样。”
许芝兰听他说这话觉得气不过,却又不敢发脾气,只能回头来瞪着朱燊说:“什么死人?你这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说话好没礼貌。”
朱燊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评价没礼貌,他觉得好笑,却又没生气的心思,他哼笑了一下,看着许芝兰的后脑勺说道:“和我说说吧,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你看我现在也被贬谪出宫了,翻不起什么水花,你实在无必要担心。”
朱燊话说得诚恳,许芝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朱燊并无怪罪之意,她才慢慢放松下来,平静地说道:“我是有个弟弟,他比我小许多,我出嫁时他才七岁。他被绑走时十七岁,而我在夫家听闻这些消息时,家里已经遭人灭口,连房子都一把火烧了。”
朱燊听着她平静的述说家中的事情,面上无色,内心却翻涌,他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许微岚。”许芝兰说。
“许微岚……”朱燊咀嚼着这三个字,结合印象中的容貌,朱燊忽然觉得这个人也很美好,“倒是个清风明月的好名字,你弟弟应该也是个秀才吧。”
“他是举人。再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便能上京考试了,谁能料想遭此横祸……”说着,许芝兰抬手擦了擦眼睛,不叫朱燊看见她红了眼眶。
朱燊见她说得伤心,沉默片刻后他问道:“你想帮他报仇吗?”
朱燊本来存了算盘,想让许芝兰为他所用,因此故意和她提起这些旧事,只是为了降低许芝兰的戒心。但谁知道许芝兰擦了眼泪,摇头拒绝了朱燊的提议:“不,我不想插手他的事。他现在锦衣玉食,想必是有贵人救了他,他不提报复,我自然不去教唆什么,一切自由天定吧。”
朱燊听见这话,霎时震惊,连声音都忘记压下来:“你说什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许芝兰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说道:“他自然还活着,你怎么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朱燊本想要站起来,奈何车内太矮,他被顶了脑袋坐回来。朱燊又喃喃着念了许微岚的名字,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抚掌大笑:“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原来是这样!许微岚……曲明月……哈哈哈,原来你们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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