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月沉思片刻后说道:“父亲还是继续病着为好。如今朝堂动荡,只怕再过不久,这江山便要换人了。”
这一番话叫曲叡和曲明轩不免担心起来,这几日宫里的事闹得人心惶惶,难免流传些闲言碎语出来。曲叡自下令闭门不出后也已过了四五天,如今才接到回朝的消息,却又不知道宫中还有什么刀枪剑戟,只等人下令。
曲叡深以为意,他点头赞同曲明月的说法,他也不想上朝,被人当做枪使,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而后曲明月看着曲明轩说:“大哥哥,父亲称病不朝,难免被人注意。你虽然不进太极殿,但无极阁人多眼杂,我怕生出什么谗言来。”
曲明轩明白曲明月在担忧什么,他们家里能进太极殿议政的只有两个人,如今一个称病在家,另一个暗中前往勃西求援,曲明轩自然要出面当掩护,尽管进不了太极殿,至少叫无极阁的人对曲家父子不上朝之事无可指摘。他对曲明月说:“我明白,我自会替家里打好掩护。不过明驰去搬救兵依旧师出无名,若是有人借此污蔑他谋反的话……”
“这件事我自会安排。”曲明月说,“我不会让二哥哥被打成反贼的。”
曲明轩一时语塞,他不好此时此刻泼冷水,便说道:“你心中有数便好。”说完这些,曲明轩回了房间,换好官服后,差人备了车马进宫去,而曲叡自回了房间装病,不叫人察觉出破绽。
送走曲叡后,曲明月喊了一声折目,吩咐道:“叫金玲过来,我有话要说。”
折目没说话,片刻后便把金玲喊了过来。金玲来后看见曲明月神色严肃,心中便有了些预感,她走到曲明月身边,欠身行了个礼。
曲明月捏着手指,垂眸说道:“我想将你安排进宫里。”
金玲一听,接着便跪下来,说道:“全听公子吩咐。”
曲明月扭头看着跪下的金玲,说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只当是去报仇。”金玲抬起头看着曲明月,说道:“公子安排我进宫,是想将我安插在谁身边探听消息吧。”
曲明月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很聪明。不过此行凶险,会叫你丢了性命,我叫你来是问你一句,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愿意为我所用吗?”
“公子和侯爷是金玲的恩人,自公子问我想不想报仇那一刻起,金玲便只听从公子吩咐。”金玲朝曲明月磕头,声音坚定不容置疑,“金玲愿为公子解忧。”
曲明月闭上了眼,片刻后再次睁开,吩咐道:“折目,你去安排吧。”
折目打量了一眼这个小姑娘,片刻后他也叹了口气,说道:“起来跟着我走。”
金玲站起来,随后跟着折目出了曲家,由折目安排着混进宫里。曲明月坐在椅子上,背靠椅背,抬头看着房梁,重重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接着他站起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等到了下朝的时间,冯源突然来访曲家,说要拜会曲明月,曲家家仆带着冯源去了曲明月院子里,冯源一进去就抓住曲明月的胳膊,压着声音说道:“皇后被禁足了!”
曲明月视线撇过来,先遣退了家仆,接着带冯源去了屋里才详谈,“出了什么事?”
“听说早朝时有人谏言废黜皇后。我着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皇后昨夜趁乱偷走了贵妃的孩子,想要暗中除掉。”冯源抽了口气,神色焦急道,“殿下早晨还去求情,不过被裴尚书劝回来了。这件事传到陛下耳朵里,不知道会不会牵连殿下。”
曲明月坐下来,捏着衣袖袖口摩擦,片刻后他问道:“裴将军不是接手看护官家寝宫吗,圳南军没听到什么动静?”
冯源苦涩地叹了口气说:“只听到贵妃在陛下榻前哭得撕心裂肺,说是听到了陛下的声音,但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可仔细想想,贵妃都哭到陛下面前去了,皇后娘娘身边又无帮手,被这么倒打一耙简直百口莫辩。”
“殿下被劝回去后,可有什么旨意下来?”曲明月问。
冯源摇摇头,回答道:“我走得匆忙,还未去打探这消息。”
“不必专门打探了,让裴将军看好陛下就行。”曲明月打消了冯源要去探听消息的念头,抬眸看着冯源说,“不论是否牵连到朱燊,事已至此,在这上面掰扯无用。只要官家还在,李仕奴一定会想方设法趁官家还有口气将传位诏书弄到手,若是朱燊懂得避其锋芒、明哲保身,接下来的操作会更容易些。”
冯源听他这一番话,差不多也明白了曲明月在打什么算盘,“你的意思是……任其废除太子,将殿下移出东宫?”
曲明月点头,不可置否:“宫里太危险了,呆在里面随时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李仕奴手上有多少人,你我都无从试探。若是能降低他的警惕,稍微拉开与他的距离,等到他真的胆大妄为到弑君……”
若李仕奴真的敢弑君,他们便有由头进宫救驾,就地诛杀李仕奴。但冯源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问道:“可殿下移出了东宫,我们在宫里便再无眼线,李仕奴若真要下手便断不会让殿外把守的圳南军听出动静,我们如何抓到把柄呢?”
“这便不用你担心。”曲明月说,“我已经安排人进宫了。”
·
金玲跟着折目,绕到皇宫后方一处偏僻的山坡,接着她看见折目抬起来一块木板,露出了下面的密道。金玲一阵惊讶,捂着嘴跟在折目身后,顺着狭窄的楼梯进入了满是尘土的密道。
绕了一刻钟后,折目轻车熟路地找到出口,接着他小心推开了头顶的砖石,打量四周无人后,这才走出来。金玲跟在他后面出来,看见密道尽头是一处废弃的灶堂,房梁上已经挂满了蛛网,明显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不等金玲继续查看,折目推开一扇连着洞口的窗户,对金玲打着招呼:“往这边走。”
金玲立刻回头,按照折目的指示翻过那扇窗户,沿另一处密道离开了灶堂,而折目断后,跟在金玲身后离开此处。又走了一会儿,金玲看见狭小的密道扣出现了几簇鲜花,走出去后发现这密道紧挨着一处宫殿,折目抓住金玲的肩膀,让她走在自己身后,接着自己走到窗户口,抬手轻敲了两下窗棂。
张娴在屋里抱着孩子,听见内殿窗棱响起熟悉的响声,她侧目看了一眼窗户,接着叫来映秋吩咐道:“你到门口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若是看见李公公就赶紧来通知我,就站在窗户边上长长敲两下窗棂。”
映秋也打量了一眼窗户,接着站起来,弯腰领命退出了内殿。看见映秋走后,张娴将孩子放在自己榻上,接着转身打开了窗户,一眼就看见了折目和他身后的金玲。
“有人发现吗?”张娴问。见折目摇头,她又赶紧说:“进来说话。”
张娴让他们绕到正门进来,映秋站在门口,弯腰不敢直视折目。折目走进去后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婴儿,他脚步一顿,移开了视线。张娴察觉到他的动作,心里明白折目在想什么,便走过来挡在孩子和折目之间,问道:“你走密道来见我,想必是有要事。”
折目回了神,点头说道:“是,我来给你送一个人。”
折目侧身,让张娴看见了金玲,张娴见这姑娘不过十几岁,霎时蹙了眉。金玲看见张娴皱眉,刚开始还有些害怕,但慢慢她发觉张娴看她的眼神中并非厌恶,而是悲悯。
折目见她这幅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并非有意为曲明月开脱,而是不想让张娴误会自己:“这是从天香楼救出来的孩子。”
张娴一听,便明白了折目的意思,她低下头思考片刻,接着郑重地开口对金玲说:“小妹妹,此路凶险,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你尚且年少,我不忍你误入歧途,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金玲见张娴语气郑重,她也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坚定回答道:“我想清楚了。我来前公子便告知过我其中凶险,我明白此路艰辛,但我仍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张娴沉默许久,末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玲。”金玲回答道。
张娴点头,伸手摸了摸金玲的脸庞,温和地说:“好,好姑娘。我叫人带你去沐浴更衣,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同映秋姐姐替我做事。”
接着张娴叫人将金玲带下去,等察觉到折目的目光她才转过头来,语气不显山水地问:“你像是有话要问我。”
折目愣愣地看着张娴,他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似乎是在和张娴见面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些呆愣来,反应都慢了几拍。他低着头,接着看向张娴问道:“皇帝……还活着吗?”
张娴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笑了一下,回答道:“他自然还活着,现在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折目自觉问了个蠢问题,他又低下头,视线撇向了榻上的孩子,他支吾着开口,语气里满是试探,显得过分小心:“这孩子……你给他起名字了吗?”
“当然,他叫朱鸿。”张娴过来抱起孩子,走到折目面前,让他能完全看见孩子的脸。折目瞧着这孩子眉眼之间有几分张娴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搭上了孩子的小手。
朱鸿像是不怕折目,那一只小手紧紧抓住了折目的手指,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折目看了片刻,捏着孩子的手说道:“很像你。”
“那太好了。”张娴抱着孩子笑道,“你这么说我便放心许多。日后要给这孩子改名字,若长得不像我,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折目乍一听没听出什么不对,而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他吃惊地看向张娴,有话想说却又没说。张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去看他,只看着孩子说道:“这孩子姓朱的日子没有多久了。”
第一百零一章
曲明驰奔波了快七日,路上已经跑死了一匹马,第八天破晓时才抵达段如海在涞州的军营。守门的将士们看见人本来还手持长枪准备警戒,看见是曲明驰来霎时卸了警惕,面面相觑。
曲明驰马都来不及勒,直接一个翻身跳下马背,抓着人就开始问:“段将军呢?”
勃西军士愣愣地回答:“段将军在前线巡查呢,曲将军有什么事吗?”
听见段如海不在,曲明驰转头牵马就要离开,林北安听见动静前来查看,见到曲明驰时他也一愣,指着曲明驰喊了一声:“元胜?”
曲明驰听见声音回头来看,正看见穿着甲胄的林北安,他拉着缰绳没立刻冲出去,大声问道:“老头在哪儿!”
林北安知道曲明驰对着段如海时而没大没小的,此刻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将军在前方巡线呢,你到底要干什么?慌慌张张的,下来说话!”
林北安手边的两个军士走过来围住了曲明驰的马,马匹摇了几下脑袋,被围住后便不再走动。曲明驰只得下马,两三步跑过来将林北安拉到了里头的军帐,接着屏退了帐里的人,这才说道:“官家倒了。”
短短四个字便让林北安瞪大眼睛,曲明驰远途而来绝不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既然他人出现在这儿,就说明这件事中有蹊跷。
林北安皱着眉头思索许久,问道:“梁永光不是死了吗?”
曲明驰也皱眉摇头,说道:“梁永光不是主谋,他是被推出来挡箭的。”
林北安一下便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喊人过来去叫段如海回营:“去叫段将军,就说出了急事,让他速回。”
吩咐完这些,林北安又看向曲明驰,问道:“上阳封城了吗?”
“我出来时还没有,眼下我也不确定。”曲明驰摇头说道,“城中虽然有裴将军坐镇,但他手下圳南军也不过三千人,我担心……”
“裴将军?”林北安听到这名号又一愣,问道:“你是说裴涪?他怎么会在京中?”
曲明驰停顿一会儿,接着回答道:“是袁阁老安排的。他应该预料到了这些事,以防万一才秘密请裴将军上京坐镇,可没想到那群人竟然直接对官家下手。”
话音刚落,段如海撩开帘帐走进来,只听到曲明驰最后一句话,当即便高声问道:“什么?谁胆敢对官家下手?”
两个人站起来,林北安打了声招呼,曲明驰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老头,上阳城出事了。”
段如海听到有急事才急匆匆地赶回营地,一回来便看见本该在上阳呆着的曲明驰,又听到他说有人对官家下手,不用多说他也明白出了什么事。
段如海将头盔和佩刀丢在一旁,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说道:“你与我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洧州遭旱灾,上阳拨了粮食过去,途径渡川时遭土匪拦道,将调换赈灾粮一事牵扯出来,官家当时下令严查,查出了一些事情。”曲明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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