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苗在他们的见证下重新啜饮阳光,以惊人的速度舒展它的枝叶,向上、向上。海浪拍打过来,浸润每个人的礼服。
“啊……红松树……兄弟,我的兄弟……”欧克普斯手中的捧花掉到一旁,它跪在那新生的树苗边。
它流着泪,它呢喃着,“我们的家乡,我们走得太远了,离开母亲的眼泪,我们走得太远了……? ?°????μ·?°“??-éē……”章鱼开始呢喃它的语言。
海水还未完全褪去,在他们的腿边摩擦。所有人都沉默着。佩瑞斯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在章鱼不成语句的悲哭中全身冰凉。
他看向身旁已经沉默许久的金吉特,发现他的旅伴——那双金色的眼睛,不知何时流下泪来。
他注意到了佩瑞斯的目光,转头看向他。那泪珠也随之飘动,在光芒的照耀下变成金色的线。
佩瑞斯觉得自己忽地离他很远,他的眼睛颤动着,他听到自己体内血液的回响——在某一刻,某条河流,他看到站立其中的法兰法布尔·金吉特,那弓起身躯又重重落下的德洛丽丝,一块在空中炸响的怀表,一双接过了刻刀的手,刻下名字的另一半——他从未读过的文字——佩瑞斯!佩瑞斯!——医生!!
他被什么击中了。
他眨眨眼,他看向绕着轨迹运行的太阳。他看到沉默地站在阿芙赛科身旁的自己,阿芙赛科带着他转头,重新望向金吉特——法兰法布尔·金吉特——此刻,身旁出现一个新的身影。
金吉特眨眨眼。他望向阿芙赛科,他望向自己身旁出现的未知。一个雄性的、“不可见”的身躯。
阿芙赛科在金吉特的目光中向他点头,于空中消散。
金吉特看着他的身旁,“这……”
“金吉特,”佩瑞斯,在金吉特的惊讶和欧克普斯的悲哭中说,“死者不能复生,但死亡不是一切的终结。”
金吉特闭上眼,睁眼,不再看他,望向无尽的海洋。
“我要得到一些东西,”他在金吉特的泪水中说,“我要加入新生计划。”
……
警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关上那道通往出口的门,拎着一个小手提箱,在走廊中行走。
他拿起助手的尸体,拖回自己的工作间,打开头颅,按照熟练的方式,取出芯片。分区,浸泡,做准备工作,处理尸体,采集血液母本,消毒工具,戴上手套,切片,观察,录入数据,补充能量,无视闪烁的幻觉,吃下阿芙赛科和锐阿克,他继续。
他编写报告,手套上的血沾到键盘上,他从序号开始输起。这是第几个?他看向被精心分类的大脑们,他翻阅往日的表格,滚轮往下滑了很久,又重新打开报告,开始填写。
他的工作结束,将大脑放进样本箱中。
佩瑞斯有些累,但还有事没做完。他打开那个小小的手提箱,是保存完好的一半大脑。箱体的边缘写着编号:A00000.
他想起一些旧事。
他们在欧克普斯兄弟的葬礼上分别,当他再一次前往沙漠的人类领地时,是为了给他们安装芯片。他没有让任何助手跟随他前往,也没有去租借融月鸟,日升月落,他靠自己的双足穿过漫长的旅程,到达最后的终点。
没有金吉特在他身旁,沟通有些磕绊,但他还是让人类明白了他的来意。这种哺乳动物立刻散开,小声说话,大声抗议,有人跑走,带来一个白发苍苍的人。他们交换想法,谁也没有说服彼此。
人类安抚他的同胞,和他跨越沙漠,从三区离开,走在低区的巷道中,在曲折的巷子里,他们前往地下室。
佩瑞斯无需再向白发的人类解释什么,他只需要看到,就能理解一切。人类始终沉默着,被他从低区带回一区,带到他的工作间中。那白发人类解下随身背着的、破烂的布包,递给佩瑞斯一个芯片,里面有一部电影。他们一起看完了,那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他什么都没看懂。他在工作台上记下,红色药丸和蓝色药丸。
“浜虹被鍗冲皢鐏卝骸,”他听到白发人类说,“鎴戜滑浼氳蛋鍚戣嚜宸辩殑鏂扮敓。”
他没有听懂。
他将白发的人类送回了三区,陪他走回人类领地,他看到燃烧的火焰,再次喝下了传递到他面前的水。
他回到自己的工作间,新建报告。阿芙赛科在一旁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为自己注射麻醉,撬开自己的头颅,切下自己的一半。
血液淋湿他的眼睛,在模糊中,他看到阿芙赛科开始变得闪烁不定,阿芙赛科朝他走来,低下头,吻他。他流下的是血还是泪,他不清楚。机械手臂按照他的指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术,清理,缝合。
在他昏迷的前夕,他看到他的助手打开门,走进房间,拿走他的一半,放进箱中。
德洛丽丝站在那半掩的门后,德洛丽丝带走了她。
现在,他看着A00000,想,人类已经履行约定,杀死助手,我也让他顺利离开。
我该去见见金吉特。在一切结束前。
柔软的脑在高温中脱水,皱缩,逐渐变黑,成为一些散乱的痕迹,丢进垃圾桶里。
……
“好久不见,佩瑞斯。”他站在佩瑞斯的对面,夜色沉沉,附近的酒馆正喝到兴头,但小巷里却很安静。
“好久不见,”佩瑞斯点点头。他用苍白的手拂去了面上的汗,通用皮肤没有遮挡住他的头颅,发间的后脑处有一个巨大的缝线,周围涂着专用伤药,“我花了很大力气才重新见到你——法兰法布尔·金吉特。”
金色的眼睛看到了那可怖的伤口,目光中满是不赞同,“你未免太残忍。”
“谁知道呢,”佩瑞斯摸了摸那道伤口,似乎在怀念着什么,眼神失去了焦距,又慢慢聚集,“至少我们知道了一些具体的、落实的关联,不是么。”
金吉特点点头,“但我仍不认为这是唯一的联系。把这种东西加入新生计划的一环,我会怀疑你们是否还在思考。”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佩瑞斯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活下去,活下去,不是么?”
“或许吧,你这么喜欢你的研究。”金吉特看向他的伤口,又看向他的身后,又把目光移向佩瑞斯的眼睛,“做你该做的事,佩瑞斯。比如,念念那个人类的名字。”
“柯伊·亚当,”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怎么了?”
“嗯,”金吉特点点头,“做你该做的事。”
金吉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巷子很长,或许因为尽头是酒馆的缘故,从巷子走到中央大街的路上弥漫着闷热的酒气。金吉特如往常般迈着步子,光在他眼前乍现,随后是巷子旁的一个垃圾桶。一只高大智虫佝偻着身子,死死抱着它,不断呕吐着,似乎是想将自己全部抽干。
金吉特回头看,佩瑞斯也已经不在了。
他摇摇头,迈步离开。
“柯伊·亚当。”佩瑞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正皱眉思考着,被打断了声音。
“你很吵,医生。”
“抱歉,德洛丽丝,”佩瑞斯转头看向从不远处走出来的调查官,“你知道,我只是个奇怪的医生。”
“是,切了自己的脑袋,”德洛丽丝将半个身子靠在身后的墙上,点了根烟,“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计划……”她抬头,看向这栋破旧的小楼,没人会住在里面,“能不能有点新意,目标一个个都这么无聊。”烟被吐出来,佩瑞斯皱着眉,离她远了一步。
“我们珍贵的警力资源不是用在这种没有头绪的陌生人物身上的。”德洛丽丝看向那已被熄灭的窗,“失名者柯伊,不久前从白过渡区逃脱,很低级的生命结构……柯伊,柯伊。”
“柯伊,柯伊,”佩瑞斯呢喃,忽地,看向德洛丽丝,“他叫什么名字?”
“你发什么疯?”德洛丽丝看他一眼,“柯伊,听的够清楚了吗。”
“德洛丽丝,”佩瑞斯没理她的嘲讽,“我会让法兰法布尔·金吉特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说,“同时,我不建议你对这个智慧生命下手。”
“我们听从同一个命令,同事。”德洛丽丝挑挑眉,“关于你刚刚的话——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我有权和你互通情报。”
“或许吧,”佩瑞斯看向那漆黑的窗子。隐约间,他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色的目光,他面色如常,转头看向正探究地看着他的德洛丽丝,不想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我只是个医生。我会向上面提出退队申请。”他转身离开这里。
德洛丽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神经病。”
她拿出队内联络器,找到特殊频道,“联系去白过渡星的采矿队,对,对,提前做好准备。让他吃药,医学院的新研究……阿芙赛科,锐阿克。白色和黑色的款式。”
她迅速思考着,又布置下一连串的命令,离开这条巷子。
窗内,红色的眼睛收回目光,慢慢地眨了眨。他们逃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废弃的楼房,但还是被找到了。柯伊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亚当转身,看到柯伊坐在一片灰尘和砂石中沉睡,左手上包裹着布条,那些碎裂的骨头肿起,隐隐有血渗出。他的爱人累了,暂时不想踏进这些漩涡。
亚当走到柯伊身边,也坐在了砂石中,看着在睡梦中也紧皱眉头的人。这样的夜晚,似乎还要经过许多。许久,亚当吻了吻他的额头。
柯伊的眉头放松了些。
“睡吧,我的爱。”他说给柯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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