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迟正准备往后退,就听见门那边好像传来了声音。
女人说:“说好了让你们叫一叫我,怎么叫个起床这么费劲呢?害我迟醒这么久!”
男人说:“……你自己睡着不起,赖谁?”
女人不耐烦了:“都让让都让让,我要去那边找他们!”
谢铭迟:“……”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66章 万字
不等谢铭迟作出反应逃跑, 面前的门突然一把被人从里面拉开——
“万无秋和沈绯年已经去找了,你着急有什么……”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话音在看到门口两人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对上男人眼神的谢铭迟:“……”
女人叫嚷起来:“他们去找了我就不能一起去找吗?当初不还是我把小谢的碎片找回来的最多?我是当过方士但也是有点真本事的好不好!”
女人生气地瞪着男人, 有一种誓要把他瞪同意的坚定。
男人却没看她, 目光越过她的身侧看着谢铭迟和万无秋, 有一瞬的愣怔:“谢铭迟……万无秋?”
万无秋一笑,点点头:“对, 姜夫子,我们回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姜夫子,那旁边的女人肯定是曲夫子无疑了。
谢铭迟小心地看了看两人的装束, 都还是古代的装扮,应该都是刚醒没多久, 还没有去过现实世界,或者就算去过了也还没有适应。
曲夫子愣了好一阵才慢慢回过了神:“……你说什么?”
她不是很相信自己耳朵了。
姜夫子就指了指她身后。
曲夫子慢慢转过头去, 就见万无秋笑着看着她,向她作了个旧时的长揖:“学生见过夫子,多年不见,曲夫子依旧容貌昳丽。”
曲夫子:“……”
她还是不能缓过神来, 朝万无秋呆呆地点了下头, 又去看躲在他身后的谢铭迟, 试探出声:“……是小谢吗?”
谢铭迟突然被cue,一个激灵, 想到刚才万无秋说的那些过往,还是站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是我,曲夫子好。”
姜夫子和曲夫子看着都很年轻,最多三十岁的样子, 甚至身上意气还有些二十几岁少年人的影子。
年纪轻轻就当了泮宫的夫子……他们绝对是很厉害的人了。
“真是小谢啊!”曲夫子惊喜万分,冲过去就捏住谢铭迟的肩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过了一遍,边捏着他的胳膊边说,“一千年了……是一千年了吧?怎么小谢都变成这样了,我一下都认不出来……这些日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了?身子骨也没以前硬朗。”
谢铭迟鼻子突然就有点酸,他从小生活在没有亲人的环境里,唯一相依为命的就是贺岐,但贺岐是需要他照顾的,他不能经常在贺岐面前表露出委屈或者难堪。
这样他自己也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但是现在他遇到的这些人不一样……不,应该说是久别重逢的这些人,他们和自己经历过生死,为自己付出许多,谢铭迟觉得是自己连累到了他们。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再见到时,曲夫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
谢铭迟有点绷不住,眼眶有点湿润。
他看见那边的姜夫子的眼中也有晶莹,一瞬加更绷不住了。
“怎么不见岑夫子呢?”万无秋突然问了一句。
姜夫子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说:“他呀,听说小曲醒了就不敢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要帮你处理傀城的事情,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事情处理,小火平时都处理大半了。”
谢铭迟闻言,吸了一下鼻涕,有点哀怨地看着万无秋:“你真的不打算给小火放个假或者加加薪吗?你就仗着人不是人类压榨。我告诉你,你这样叫苛待员工,说出去要被打死的。”
姜夫子没忍住笑了:“小谢还是这么活泼啊,现在像刚进泮宫那会儿,比……嗯……那时候好多了。”
曲夫子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凶完姜夫子,她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说,“小谢,走吧,去看看我们建的这个傀城怎么样,顺便陪夫子举举铁、挥挥石轮!”
谢铭迟的表情瞬间就从感慨变成了惊悚:“举……铁?挥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为什么会有人一见面就拉人去健身的啊!
“哎,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曲夫子疑惑地说着,然后顿了一下,“哎呀,我忘了,现在外面是不是不打仗了?”
谢铭迟点点头:“嗯,外面很和平。”
除了那些要死要活的傀界,他生活的地方还是很和平的。
“挺好的,挺好的……”曲夫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笑着拉过谢铭迟就往那扇门里走,“以前你就想着要和谢将军一起去打仗,别人考进泮宫只想着怎么像风流学子一样谈天说地,就只有你,天天拉着我让我教你射箭骑马……”
万无秋和姜夫子就跟在他们身后。
谢铭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但他也只能笑笑,之前的记忆他还没有全部找回来,根本接不上曲夫子的话。
不过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他和曲夫子的关系好了,大概是因为他是泮宫学子里最痴迷练武的了吧。
就算他现在没全部恢复记忆,但他能肯定泮宫绝对是个温暖嬉闹的地方。
有曲夫子他们这样关心学生的夫子,还有他们这些经常打闹、会为彼此付出性命的同窗,谢铭迟敢肯定,在泮宫的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宝贵的。
要是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就好了。
谢铭迟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曲夫子奇怪道,“小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谢铭迟喉咙一噎,正要道歉,就听见万无秋说:“他现在记忆没有恢复完全,不记得那些事了,夫子说了他也不知所云。”
曲夫子眼神黯了一些:“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快好起来的,真是……唉。”
谢铭迟安慰道:“没事的夫子,时间问题,我一定会一点一点把忘掉的全部想起来。”
曲夫子眼中先是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被难过掩盖:“全想起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没关系,没关系的!反正现在你们都回来了嘛,记住现在就好了。”
谢铭迟没完全听清,曲夫子的后半句话被周围的嘈杂掩盖住了。
进入那扇黑色的门之后,他们一直走在一条很空旷的道路上,道路并不宽敞,顶多三四个人能并排走的样子,但渐渐的,周围的声音就明朗起来,而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束光,将他们全都包裹其中。
谢铭迟微眯了眼睛,然而就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大变。
他形容不出傀城给他的感觉,怎么说呢……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傀城几乎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的建筑很古早,像古时的城池街道;另一部分又非常先进,虽然比不上外面真实世界的模样,但也已经和二十世纪初的街道相差无几了。
而居住在两边的鬼傀自然也是,行为举止和衣食住行都和建筑所处的年代相符。
其实有点割裂。
谢铭迟疑惑地问:“为什么傀城长这个样子?这么泾渭分明?”
很像是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的一场较量。
“最开始的傀城,所有的建筑都是那个样子,”万无秋走上前来,指着古时的建筑说,“因为在我们建成傀城的时候,所有的鬼傀都是来自千年前,他们当中不乏工匠和商户,于是就在傀城发展起了旧活。”
谢铭迟理解了一下,那时候的鬼傀几乎都是他搞出来的,所以他们把傀城一起造成了古时的样子。
但之后也有别的傀儡师企图复刻他的技术,又做出了许多鬼傀,像杜先生、艾格、阿贡,他们事实上都是来自现代社会,这些鬼傀来到傀城之后也许不适应古代鬼傀的生活,而他们当中也会有工程师、厨师,还有社会各行各业的人,于是他们就和古代的鬼傀划分泾渭,建造了属于他们的这一边。
但还有一点奇怪的。
谢铭迟问:“为什么可以分得这么清楚?中间一点过渡都没有吗?”
每个时代和每个时代的生活都各不相同,既然千年前和现在的鬼傀泾渭分明,那中间这几百年的鬼傀呢?他们就能适应双方其中一方吗?
“因为中间的那几百年,很少有鬼傀出现,”万无秋说着这话,声音放低了许多,“这也是我们一直觉得奇怪的,在我们沉睡的那段时间里,鬼傀没有多少增加,人数少了,融入傀城就不会特别困难。但自从我们几十年前陆续醒来,鬼傀突然之间就变多了,才让傀城变成了现在这样。”
谢铭迟不由得大惊。
中间那段时间既然没有多少鬼傀增长,其实也可以说明制作鬼傀的方法并没有传下去,甚至中断了。
那为什么在几十年前,突然又有人会制作鬼傀了?
但新鬼傀大批出现的时间和他们醒来的时间又重合在了一起……
谢铭迟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就是他们当中的谁、或者哪几个,一起做了这件事。
万无秋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过是他们当中的谁,但说实话,没有谁比我们几个更清楚鬼傀多了的后果——在傀城建造完成的那段时间,傀界就已经很多了,是我们进去,一个一个把那些傀界解开,我们是最清楚鬼傀多了的后果的。”
他顿了一下,叹气道:“但确实,最有可能大批做出鬼傀的,也是我们当中的人。”
他们亲历过鬼傀的制作过程,甚至可以说都见过谢铭迟制作鬼傀的过程,他们是最有可能复刻了谢铭迟技艺的人。
但原因是什么?
既然知道鬼傀多了并不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铭迟拧眉,他并不觉得这些曾经的师长和同窗有什么反|社|会基因,但他又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你之前问273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万无秋突然开口,特意和前面的两位夫子拉开一些距离,说,“是你曾经亲口说过,273对你来说是个特殊的数字,和你有着夙命牵连。”
夙命牵连是什么?
是他在第273次梦到那个噩梦时,他成为了第273号傀儡师。
谢铭迟突然细思极恐,身上密密麻麻泛起寒意。
千年前的他知道“273”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节点,并且他把这个数字告诉了他们。
中间的几百年里,鬼傀出现得少,傀儡师也很少,所以傀儡师的编号也许停在几十、或者一百出头时就开始停滞。
那么可不可能有一种情况,他们其中的某人或者某些人,为了早点与谢铭迟、或者贺岐、或者封瑜重逢,所以大批制造了鬼傀?
鬼傀多了,傀儡师就会多,编号很容易就会到273。
可能。
很可能。
也许普通的鬼傀不够生出傀界,那他(们)就催生鬼傀生出傀界。
像阿贡一样。
但他(们)不想误伤到进入傀界的谢铭迟——而且一定是谢铭迟,因为他(们)告诉过陶村长,要阿贡把他的魂线交给一个红眼睛的人,不让阿贡伤害到他。
几乎点名道姓就是谢铭迟。
符合这样条件的人,谢铭迟身边就有一个。
谢铭迟抬眸看向旁边的人,他正垂眸踢着街道上的石子,在光影之下,神色晦暗不清。
万无秋。
是你吗?
谢铭迟还是没能把这句话问出来。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很难挽回,如果真是万无秋做的这些,谢铭迟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他,又该怎样面对自己。
但如果不是万无秋呢?
好像也有可能,只是可能性没那么强。
指定要阿贡把魂线交给他这个红眼睛的人几乎就把他捶死了,除非这些身为大鬼傀的人里,还有谁特别希望谢铭迟回来。
谢铭迟觉得如果只是正常的夫子和同窗,关系再怎么好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TA可能会为关系很好的谢铭迟来牺牲自己的一部分,但是他们谁不是饱读圣贤书?这样的人会因为某个不是很相关的就随随便便把那么多无辜人的生命赌上吗?
最可能的还是万无秋——如果万无秋对于他的感情足够深。
但同时,谢铭迟又觉得万无秋不是这样的人,原因也同上。
而且谢铭迟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几乎都是万无秋告诉他的,如果万无秋不想让他在这儿揣测,那刚才就根本不会把他怀疑的内容告诉谢铭迟。
万无秋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说法蒙混过关,把谢铭迟糊弄过去,一切等到谢铭迟的记忆恢复再说,但他并没有,而是选择如实相告。
可仔细想来,万无秋脸上总是有一层温和微笑的假面,谢铭迟也许曾经摘下过他的假面,也许没有,但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现在并没有摘下。
他还不是很清楚,现在的万无秋是个怎样的人。
这就让怀疑万无秋的思维停滞不前,不管是怀疑他还是不怀疑他,谢铭迟都能想到足够的理由去支撑,在没有线索的现在,他思考的一切几乎都是悖论。
谢铭迟呼出一口浊气,换了思路,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想去。
如果不是万无秋,那么幕后之人做这些的理由也不是没有,不过这条可能成立的背后应该是这样——谢铭迟对于幕后之人也很重要,但不是万无秋这种重要,而是必须需要谢铭迟回来,他才能做成某件事。
而那件事对于他来说特别重要,哪怕牺牲很多人也要完成。
但谢铭迟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这一点也就无从推断,只能成为一个待确定的推测。
阿贡醒来的时间在百年前,幕后之人一定是在这个时间段就已经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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