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没什么,这不过是他经历的一次新型尝试,只是尝试失败了,没什么特别的,他习惯失败。
脑海中闪过明朗朋友圈的合照,以及那个粉色爱心符号。
“我从未和人如此持续地聊天,他似乎觉得我有趣。”江独慎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双腿交叠,十指交握地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姿态放松,但神色却有些漠然。
“虽然我不这么觉得。”
陈德鸣有些惊讶,或者甚至说“受宠若惊”,尽管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他还是好友现在的心理顾问,但对方向他袒露心声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意识到江独慎非常看重那段所谓的“网友关系”,因此他仔细考虑,然后才有些谨慎地发问:“你想在现实中认识他吗?”
江独慎晃了晃酒杯里幽蓝色的调酒,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笑,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
他最终摇头,“我这样就好。”顿了顿,他喝掉杯中酒,“他这样也好。”
陈德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法怂恿好友去做什么,因为江独慎喜欢男人,但对方不一定,或者说,对方大概率不会是。
如果这之前江独慎真的问了陈德鸣对他和明朗成为网友关系的意见,陈德鸣会毫不犹豫地建议对方,尽量只保持网友关系,因为这种关系可以稳定成为江独慎的“药”,而不必担心关系破裂失去药效,或者见面后粉碎美好成为“毒药”。
“我应该主动在现实中认识他吗?”江独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陈德鸣微笑:“有时候,做朋友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就算只是线上的朋友,有时互不认识反倒是互相倾吐的安全保障。”
“像你和蒋逸这样的朋友吗?”
“对。”
“但我从未结交过朋友。”
陈德鸣默然,江老板这话有点扎他心,不过他明白江独慎的意思,他是因为父亲当年是江独慎的主治医生而认识对方,而蒋逸一开始只是他的朋友,被他带着才认识江独慎,他和蒋逸,算不上江独慎自己主动去“结交”的朋友。
“你有‘结交过’的。”陈德鸣叹息,“没有人可以不努力就拥有朋友。”
学生时期和小混混起冲突会默默陪他们打架,在他们失恋时一通电话就能半夜出来陪他们喝酒,资助他的研究所,投资蒋逸的酒吧……这些如果不是江独慎的“努力”,他和蒋逸又怎么会成为对方的死党呢?
江独慎闻言有些讶然地抬眼看向陈德鸣,陈德鸣耸耸肩,远处的蒋逸像是有什么默契般刚好朝他们扮鬼脸,江独慎笑了起来,摘下金边眼睛揉了揉鼻梁。
“你说得对。”
陈德鸣有些庆幸好友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刚想结束这些搞得像心理咨询一样的谈话,重新回到好友身份聊天,但还没转换完毕,就见到江老板已然对和他聊天失去了兴趣,注意力被门口的骚动吸引。
一群打扮精致的男人闹闹哄哄走进酒吧,江独慎挑了挑眉,狭长的眼扫向这些人,漆黑的眼里又露出那种像是挑选实验对象的精光。
陈德鸣无语,尝试劝解:“喂……老江啊,你就不能消停点……”
他还没说完,江独慎的手机就响起熟悉的铃声,是语音通话。
屏幕上显示“Lang”。
陈德鸣目光一凛,他知道这个头像,正是好友的网聊对象,他虽然不知道两人的网友关系受到什么影响,但不管怎样,这对江独慎来说都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好友两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见江老板已经猛地拿过手机,快速起身,大步朝自己的专属包厢走去。
第8章
“哈喽,江老板!晚上好啊,有打扰到你吗?”陌生却印象尤深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江独慎一时有些恍惚——他身边的人里没有人用这样大大咧咧的语气和他通过电话,陈德鸣和蒋逸和他年纪相仿,已然较为沉稳,而学生时期的两人大概是因为还摸不清他的性格,所以也总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明朗这自来熟的语气,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般。
但江独慎是个擅长把天聊死的人,他实诚道:“不打扰,如果我觉得打扰不会接电话。”
明朗笑了起来,心想:不愧是你。
“我今天有一个重大收获,所以赶忙来和你分享下了。”他朗声道,刚和他老哥明宸通电话时被问到项目招标方,这一看竟然就是瀚江,明朗觉得神奇又十分惊喜。
这是个好机会,能够刷新横亘在两人之间八点档狗血肥皂剧的记忆,趁这机会,就让他们的关系变为工作合作伙伴,而不是肥皂剧男主和吃瓜观众吧!
江独慎也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脸上罕见地浮起淡淡笑意。
“你说。”像极了上级允许下级进行汇报的台词。
“你知道卜方科技吗?”明朗开心道,又揶揄:“江老板‘日理万机’可能不关注一些小项目,但是卜方应该也不算小公司吧?”语气带上两分小得意。
江独慎顿了顿,笑意微敛:“卜方是S市有名的科技大厂,”也是他们近期一个重点项目的参标公司,“我自然有所闻。”
“我在卜方上班哦。”明朗透露,仿佛在等对方猜对谜底一般有些隐隐的兴奋,“江老板是瀚江的老板吧?”
江独慎微挑眉,“哦?”嘴角的笑意已全部隐去,眼底沉沉,只淡淡反问:“所以?”
这种毫不在意的漠然语气像是兜头盖脸给明朗的兴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他觉得有点没意思,也不再多卖关子,直接道:“我们公司参加了瀚江的竞标,我也是项目组的一员,以后咱们就是合作方啦,江老板!”
低沉的轻笑从话筒那边传来,明朗却听出一丝不对劲。
“明先生,只有乙方中标后,甲乙双方才能称呼彼此为合作方。”江独慎语气淡漠地指正,心底泛起几分失望,“我并不会直管公司的每一个项目,让你失望了。我不追究你接近我的原因,你们公司还是可以继续公平参与竞争,但既然如今你我是招投标方的关系,为了避嫌也不应多接触。”
“……啊?”明朗那边直接听懵了,还没等他脑子转过来,对方便轻飘飘留下一句“再见”,挂了电话。
“……”
卧槽……
卧槽!
明朗总算明白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了!是把他当成想走后门套近乎的乙方小弟啊!
一瞬间心里火起,气得他举起手想扔电话,但想起自己现在是独立自主的穷苦打工人后又立即克制住自己火爆的脾气,把手机甩床上——毕竟扔坏了得花自己工资买。
“啊啊啊啊啊!”他郁闷又烦躁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好在头上的毛比较旺盛经得起他的摧残,只是从一个高富帅发型变成了死宅鸡窝头。
小人之心!这就是小人之心!他愤怒地腹诽,老板就了不起了吗?老板就可以怀疑别人一颗澄澈正直的内心了吗?!
明朗非常憋屈,手指点开江老板的私聊窗,手速起飞,立即给对方发了一句“江老板你真的对我有天大的误会”,然后竟然发现江独慎已经把他删了!
……嘤。
明朗瞬间垮起了个大批脸。
另一边,江独慎挂掉电话删完好友回到卡座,陈德鸣见好友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也有些担心:“怎么了,说到底是个陌生人,聊得不愉快就断了呗。”
“已经断了。”江独慎简短回了句,然后拿起酒杯把杯里的酒喝光,正准备起身离开,一杯新的“幽兰”在他面前的玻璃桌上放下。
是一开始那个被同伴劝说不要过来搭讪江老板的年轻男人。
对方五官精致,眼里笑意款款,额前的碎发挑染了几簇金棕色,陈德鸣一看就知道是江老板会列入“实验对象”的类型。
他其实有时搞不懂江独慎的审美,一般有些年纪的成功男士都不太欣赏染发打耳钉的那些非主流年轻小孩,但江老板不,他好几个“实验对象”都是这种款,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标准。
“再喝一杯吗?”挑染男嘴角勾起一抹撩人的笑,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高脚玻璃杯滑落,又俏皮地在玻璃桌边缘跳动敲打,最后想往靠着玻璃桌的江老板膝盖上爬。
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对方,名贵手表反射的碎钻光芒让年轻人眼中露出心驰神往。
江独慎冷漠地盯着对方,就在对方被盯得有些忐忑时,男人嘴角缓缓一勾,手上力道一松,似是有些嫌弃地放开对方的手,但却开口:
“好。”
……
这晚,明朗失眠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误会,他辗转反侧许久还是不能平复心情,翻来覆去回忆两人的对话还是非常不能理解江老板为什么会听出那种意思,于是他放弃了自我思考,掏出了手机——骚扰另外一位老板,自家老哥。
“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明宸凌晨十二点多被电话骚扰,语气不太好,让明朗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打断对方什么好事。
明朗顶着明总即将震怒的千吨压力虚心请教:“哥,如果你发现一个主动接近你,一直和你网聊许久的网友原来是乙方公司里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我不会有网友。”明宸直接粉碎大前提。
明朗无语,“……假设行吗?发挥下想象力。”
“不好说,若刚好对方有所求,可能会怀疑他当初接近我的居心。”明总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到底是亲哥,也不忍真的挂掉自家弟弟深夜求教的电话,“但这仅仅是出于人情世故和社会经验的反应,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容易多疑,也必须多疑。”相当冷静的自我剖析,就是多少有点凡尔赛。
明朗听完有些释然,如果明总也是这样的想法,那江老板同样作为江总,误会他似乎也无可厚非。
“怎么,你是主动接近谁,又和谁网聊,又被谁怀疑居心,进而烦躁到失眠,最终来骚扰我?”
……卧槽。
“晚安老哥,老哥好梦,不打扰你和楚楚了!”明朗赶紧遁逃,再多说两句怕是会被明侦探宸扒到啥也不剩了。
那边的明宸也没打探到底的想法,只是冷冷扔下一句“楚楚不是你能叫的”,便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睡着,第二天明朗顶着个黑眼圈去上班。
虽然他最终还是努力自我排解了被误会的憋屈,但到底还是心里受伤了,他不能理解对方因为这点小事就能把他删好友的行为,他们网聊了三个多月,之前自己也帮对方解围过,还在人家里借住过一晚,怎么也算有点“革命友谊”,怎么能一言不合说删就删呢?
这只能说明江老板从没有把他当做一回事,说起来这几个月也是他自己一头热地向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对方却从来没有主动和他说自己的事。
明朗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一厢情愿和没眼色,说不定人家江总烦他烦得要死,只是当成小辈懒得计较,他却自以为和对方建立了良好网友关系。
说不上心里为什么失望,就如同当初说不上为什么一头热地给江独慎发信息。
算了。
明朗摇摇头,打消再去加一次对方好友的想法,犹豫半晌,只得把对方也删了,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黯然,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清空思绪,投入搬砖。
既然对方误会他还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那又何必执着,就当做是初到S市的一次奇遇吧。
明朗这边潇洒地放弃了这段网友关系,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江老板回到家就立即重新把他加回了好友。
如果对方没有及时同步删除你,那么你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回他。
江独慎自以为明朗没有发现他曾一时冲动做出了删好友这种幼稚的行为,还认为以那个大男生大大咧咧的性格,过不了几天又会再给他发消息,而且,对方是卜方科技竞标项目团队的人,明朗不应放弃这么便利能和招标方老总“沟通”的渠道。
但直至过了一周,江独慎都没有再收到明朗的消息,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心底里既不希望对方因为项目的事情接近自己,又希望对方能主动联系一次,就算是像往常那样,告诉自己他今天又探店了哪家美食店,或者只是简单地问他一句吃饭了没有。
加班到九点还没有吃饭的江总有些烦躁,他转动软椅面向落地窗,瀚江总部大楼三十六层,他居顶楼,窗外是科技园区内灯火通明的加班夜景,象征着这个城市的拼搏和生机,也代表了劳累和压力。
江独慎找到“Lang”的头像点进去,原本长篇大论的历史聊天记录因为他的幼稚行径而清除一空,他有些惋惜,犹豫了下,点进了对方的个人空间。
然而,和以前丰富的照片和文字不同,里面仅有一根分割线,内容区一片空白,这不是那个非常爱发朋友圈分享自己生活的年轻人的个人空间。
江老板终于意识到这代表的含义,脸色微微发白。
怔愣许久,举着手机的手臂突然一松,垂落在身侧,手机滑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西装革履的男人瘫坐在老板椅上,双目放空,落地窗外错落的夜光映入他空洞的眼里,繁华的城市中,他仿佛不过是一具失去温度的行尸走肉。
第9章
坐落在深山内的疗养院四面环山,迎湖而建,一幢幢小独栋错落有致,风景优美,院内如同一座大学城,不仅建有大型的图书馆和国风学院,还有各种齐备的文体设施。
疗养院独特的地方就在于它划分区域,既有有钱就能入住的别墅区,也有专门服务为社会做出过杰出贡献人员的杰人区,还有大片开放区域供有疗养需求的普通民众入住。
疗养院由政府主导引进社会投资合力开办,现任院长是陈德鸣父亲陈奇教授,江独慎既是这里的最大投资人,也是院里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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