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VIP患者。
陈德鸣看着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好友,对方坐在这里大概一个多小时,期间打了两个电话,打电话对象是那晚勾搭江老板的“实验品n号”挑染男,电话内容是让实验对象汇报当前位置以及在做什么。
其实那晚江独慎虽然说了个“好”字后多喝了一杯蒋逸店里的“幽兰”,但也并没有留联系方式给对方,私人号码不必说,甚至连对外公开的手机号码都没有留。但是没过两周,陈德鸣就发现江总竟又翻了挑染男的“牌子”作为新的“实验对象”。
这次电话里对方似乎忍无可忍发火了,尖锐的怒骂隔着手机都能听到,但已完成查岗任务的的江老板只是神色不变地挂了电话,看得陈德鸣有些心梗。
江独慎的症状变重了。
陈德鸣观察得很清楚,对方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在做什么,这无限接近于一种仪式,江独慎只是需要间隔一定时间,做这么一件事,与其说他是执着于这个行为获取到的信息,不如说他执着的是这个行为本身。
不是偏执,而是强迫。
江独慎当年是他爷爷陈奇教授负责过最棘手的人格障碍病人,也是当年还是学生的他见过最复杂的真实病例,这种复杂并不指病情特别严重,而是一种极端清醒和极端混乱的糅合。
当年随着江独慎深入接受治疗,一开始严重的自毁倾向慢慢好转,却开始出现了其他精神疾病的症状,虽然都是轻症,但在受到对应的外界刺激时,某一种症状便会加重,但偏偏患者本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严苛,他清楚认知到自己患病,并且近乎残酷地进行自控,同时又深陷无法逃脱的梦魇和情感失调。
江独慎很早就能凭借自己的超强自控力让病情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他从未在公众场合出现过严重的发病,同时江独慎善于伪装,只要不和他发展较为亲密的关系,正常社交范围的外人根本无法察觉出他的异常。
非常棘手。
陈德鸣不知道好友为什么在最近两年从一个三十年间对人类不感兴趣的禁欲修仙者,变成了个“饥渴万分”像是到处求偶的猛兽,但他知道的是,最近因为一段网友关系逐渐变回正常的江独慎,又因为这段网友关系的破裂而开始变得异常。
“老江,我们聊聊……”陈德鸣作为心理医生,刚想开始进行诊疗,江独慎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的强迫症严重了。”江独慎点了根烟,眯着眼缓缓吐了一口烟圈,这间办公室的禁烟规则面对VIP投资人似乎失去了效力,“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你不必在意,做你自己的事。”他冷静道。
陈德鸣叹口气,久病成医,江独慎总是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是变好,还是恶化,他甚至知道自己变化的原因,但常常不说,有时候他甚至为好友这种过度清醒感到悲哀。
他能做的十分有限,对方不需要他分析病情,不需要他做心理引导,甚至不需要言语上的提醒,江独慎应该也已经在意识到自己症状加重后就安排了自我训练。
他能做的,似乎真的只有提供药物治疗,以及提供一方清净之地,让好友在这里休息和自我排解。
陈德鸣虽然很想和江独慎多聊聊,但无奈病人不配合,而他也确实比较忙碌,再三确认好友没事后,他便有些忧心忡忡地去看诊了,留下江独慎自己在他的办公室里待着。
但江独慎并没有久坐,他又吞云吐雾了十来分钟,就起身离开,在疗养院内四处走走,他年少的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在这里能够让他重拾一些平静,效果还是很显著的,接下来他没有再打电话给当前的对象去确认对方行踪。
回到家,江独慎洗了澡,没有胃口吃东西,只喝了一杯咖啡便回到书房加班,手机响起,江独慎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他以为白天对方大闹一场后不会再联系他,至少今天不会。
对方打电话来道歉,说是当时有点忙,所以没控制住脾气,其实很开心江独慎这么关心自己,他觉得江独慎总是“查岗”是因为重视他,认为占有欲大也是江老板的魅力,对此江独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对方在哪里,吃饭了没有,像是走流程一般。
得知江老板还没有吃晚饭,对方说要来他家给他做,江独慎皱起眉头拒绝了,那个小男生又娇娇柔柔说让他出来自己可以陪他吃,江独慎今天有些累并不想配合实施“谈恋爱”的相关行为,于是也拒绝了,两人气氛顿时有点尴尬和僵硬。
小男生不能理解他们明明是刚勾搭上,理论上应该是热恋期,这位大老板为什么能这么冷淡,他心有不甘,又撒娇了一通,说自己待会要去朋友生日会,手上拿不出像样的礼物,很苦恼。
这下江老板听出来了对方是找他要钱的意思,他淡淡勾了下嘴角,爽快地给人打了一个大方的数额,终于结束这通让他不耐烦的电话。
挂掉电话后,江独慎揉了揉鼻梁,觉得这次尝试可能要提前结束。
这样的关系又持续了两周,江独慎每天定时去疗养院散步,并且增加了用药量,这几天他感觉到自己症状有些缓解,也就没有联系那个小男生,但对方似乎反倒不习惯了,一天好几个电话打来,都是些黏腻的撒娇,他以为江老板喜欢玩查岗控制欲这一套情趣,但江独慎此时却已不再那么需要一个实施强迫症行为的对象,过于频繁的联系影响了他的工作,让他有些烦躁。
“宝贝,我又来查岗啦!”男生又打了个电话来,江独慎此时正在前往下一个会议室的路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开始往冷若冰霜转变,让一旁的助理郑拓风看得心中打鼓。
差不多到这了。
江独慎若有所思,嘴上却淡淡道:“乖,在忙,你先逛街,喜欢什么就刷给你的卡买,今晚请你吃大餐。”
郑拓风下意识地咬唇,神色变得隐忍和失落,抓着笔记本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对面欢天喜地又美滋滋地撒娇了几句才挂掉电话,郑拓风抬头正要忍不住说什么,却见自己上司的神色冷漠,丝毫不像是刚和恋人打完甜蜜电话的人,他心中疑虑,但也因此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多管闲事。
江独慎冷冷的目光扫来,郑拓风被冻得猛然低头,连忙掩饰自己起伏的情绪。
这边也许也差不多到这了。
江总心中漠然地想,他不需要一个心思过多的助理。
晚上,江独慎请了小情人上了S市最高的摩天大楼顶层旋转餐厅吃了豪华大餐,然后还陪着人又逛了一遍商场,把原本就放满了对方下午疯狂购物“战果”的车后座塞得满满当当,一丝缝隙都不留。
小男生高兴坏了,全程撒娇喂食,但江独慎不喜身体接触,都淡淡以不爱吃零食拒绝,最后对方懒懒靠在车窗边缘,眼中带着些撩拨,问:“宝贝,送我回家,我今天高兴,待会回家好好‘奖励’你……”
江独慎笑了笑,不置可否,发动大奔,修长的手臂转动方向盘,流畅开出了商场停车场。
男生以前有点烦这位大老板浑身上下的距离感,但现在却觉得对方这样的冷淡格外撩人。
他这段时间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和他以往交往过的那些咋咋呼呼年轻男人不同,成熟男人身上散发着见多识广的沉稳气场,还有在金钱方面游刃有余的安定感,这些都让他为自己竟能钓到这样的优质男人而沾沾自喜。
果然不应该相信损友的话,那晚对方说江老板名声不好,操控欲极强,性格龟毛,那里还不行……目前看来,前面两个他都觉得可以忍受,毕竟人家老板出手大方,有得有失嘛,至于最后一条,他今晚就可以验证一下,反正他是不信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会“不行”,一定是之前那些人魅力不够罢了。
男生还在那里美滋滋盘算今晚怎么能让江老板“兽性大发”,没想到一下车,整个人就有点懵。
“这里不是我家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条河,附近是个小公园,只有一些夜跑和遛狗的人经过。
不是……这江老板玩得这么野?
他惊讶感叹良久,然后心底开始有些亢奋激动,他就知道,这么优质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行!大概是有些太重口的癖好,怕被人发现有损形象,所以才一直藏着掖着……
江独慎对对方心底的黄色小剧场一无所知,径自把对方的小挎包从自己车里拎出来。
“车上的东西我会让人送到你家。”他把包挂到男生身上,动作轻柔,但却全程避免皮肤接触,神色温和却眼神冷漠,“我们到此为止。”
什……么?
男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在跟他谈分手啊!
就在他以为男人对他宠爱有加,他们今晚能有个火热的夜晚的时候,对方竟然甩了他?
“我没懂……”他有些恍惚,“我究竟是哪里惹了你?”自尊心受重创带来的茫然和震惊后,就是滔天的不甘和怒火,他咬牙切齿问:“你一天查岗十来次,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天天见不到人,好不容易约会都要看你脸色,去哪里做什么吃什么都要按你的标准来,别说亲一口,连拉个手你他妈都不乐意!这些我全都忍了……到头来你跟我说分手?就凭你?!”
越说越愤怒,小男生猛地把对方刚挂他身上的挎包扯下来甩江独慎身上,但江独慎脸上毫无波澜,像个旁观者漠然地看着对方歇斯底里,就像他经历过的无数次类似场景一样。
他沉默了会儿,似乎是给与对方平复情绪的时间,然后才淡淡开口:
“你的朋友应该早就告诉过你,我有这些问题。”他指的是那晚在酒吧,对方一开始因为朋友规劝而放弃,但最后还是过来搭讪的事,“但你依然选择尝试,证明你认为我的条件足以让你一定程度上忍受那些情况。”
“你确实做的不错,就算偶尔没忍住,很快也会打电话回来道歉。”
“我付出了等价的金钱,换取你忍受我的问题相处一段时间,而你做不错,我也提供了更多的‘奖金’,我们双方各取所需,算是双赢。”
“现在分手,不过是我不再需要换取你的时间,而且出于不耽误你寻找其他机会的考量,我已经尽可能快速地做了决定,终止这段关系,我希望你也能友好地结束,如果有什么其他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快解决。”
江老板木着脸发表了一番演说,直接把小男生说傻了,整个人像被什么符咒镇住一样静止在那瞪着眼前的人,脸部渐渐扭曲,那表情大概是——你在说什么壁画?
他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这些字每一个分开他都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像天书一样?
江独慎见人不反驳,但还是朝他怒目相视,想了想,推了推金边眼镜,又补了一刀:
“你若是觉得钱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一笔‘分手费’……”
小男生终于回味过来,听不懂不要紧,反正他算是知道了这人确实就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有那个大病!
“你个神经病——”他龇牙咧嘴往前冲,想给人来一巴掌——手却被人稳稳捏住了。
是的,捏住,对方的手太大,仅仅是用几根手指就捏住了他那细瘦的手腕。
掌风戛然而止,江独慎维持着茫然的表情睁大眼愣在原地,一条修长劲实的手臂从他身后探出制止了对方的攻击,紧接着,带着点懒散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还要围观你这种狗血烂剧多少次,江老板?”
明朗:修罗场,呵,这个我熟。
第10章
明朗从未想过,江独慎出演的《霸道总裁看上我》大型狗血连续剧怎么就和他能有这么深的缘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陷进了哪本无限流小说里,怎么出来夜跑总是能遇上江总的“火葬场”?
他甚至已经专门挑了离江独慎小区反方向的路线跑!
这究竟是什么难舍难分不可言说无法解释的缘分巧合?
他脸色难看地甩开自己手上捏住的那根瘦弱得跟把葱儿一样的手腕,顺带目光在那小白脸身上溜了一圈儿,才不屑地收回来,鼻孔朝天。
江老板这眼睛是有什么毛病?怎么审美每况愈下?
一开始那蓝毛好歹一眼也看出是个男的,第二个娃娃脸一双眼水灵灵好歹看起来也是个像个女的的男的,现在面前这个究竟是男是女?
明朗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里为江老板的小情儿搞了个“选妃大赛”,心情更烦躁了。
然后他就迁怒了。
“还不滚!”他虎着脸冷声朝面前的小白脸吼。
小男生被这快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吓懵了,也可能是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给帅懵的,总之他不但没滚,还怯生生反驳:“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明朗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这一下简直气笑了,他双手环胸,“我?我本质上和你一样。”然后斜了眼隔壁脸色发白浑身僵硬杵在那一动不动的江老板,“呵呵”笑了声,道:“都是被人家大总裁‘始乱终弃’的。”
闻言,江独慎突然就回过神了,猛地抬头冷声反驳:“你瞎说什么!”
哟嚯,还发火了?
老子还没发火呢!
明朗想起那天被江老板质疑人品挂电话删好友一条龙的操作,心头火烧得那个旺盛,他冷笑道:“我怎么就瞎说了?您江总贵人多忘事,跟我有来有往聊了这么久,前一秒还腻腻歪歪问我吃饭了没,下一秒说删好友就删好友,您这操作高效啊!我反正是服气的。”
怼完人明朗却更烦躁了,他有点厌烦这样阴阳怪气的自己,整得像个深闺怨妇似的,算个什么事。
他这边是为了讽刺江独慎真真假假瞎掰了个爽,对面的小男生却自然而然地把明朗话里的“聊”字理解成了“撩”,再结合这高大男人脸上那妒妇般的怨毒表情,反正对江老板始乱终弃对方是信了个八成。
然而他看了看对方高大威猛的颀长身躯,充满年轻男人荷尔蒙汗湿的俊脸,再看看细胳膊瘦腿儿白嫩嫩的自己,陷入了迷茫。
不是……这位江总究竟喜欢什么样儿的?怎么口味就这么不统一,这么杂呢?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江总还能看上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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