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 眼中露出了一丝祈求:“他生病了, 人类的医疗无法救好他,儿臣恳求父王母后救救他。”
鲛人都独立,云骄身为太子更甚,他性格冷淡, 独来独往,从未向两人提过什么要求,他会尊重父母,爱护幼弟,但绝不会像他们的小儿子一样对他们撒娇卖乖。
大祭司在他出生的时候便预言,他能带领鲛人族走上新的辉煌,但与之相对的,鲛人天赋越高情感越淡漠,他们怕是难享与他的天伦之乐。
而如今他神情痛苦,双膝跪地恳求他们救回他的爱人,王后玛拉不由得一阵动容,走过去将他扶起来,“斐尔,我们愿意帮你,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医治人类,要先把医师叫来给他看看吗?”
云骄站起身,声音很轻地问:“母后,我族可有生命树这样的圣物?”
王后一愣,扭头看向鲛人王。
鲛人王怔了几秒,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随我来。”
顾柏新眼前一亮,立即道:“殿下,我就说真的有!您快随王上去。”
云骄也难掩惊喜,抱着祝时宴跟在鲛人王身后。
“先把他放置寝宫休息吧。”鲛人王停住脚步,看了眼他怀中的人类男子:“大祭司见到他怕是会不喜。”
不知为何,云骄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悯。
他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见两人的反应生命树的事又不似有假,云骄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焦躁,动作轻柔地把祝时宴放到自己寝宫的床上,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无声道:“阿宴,等我。”
他随鲛人王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王后看了眼顾柏新,迟疑了一下,问:“你是兰姆?祭司的小儿子?”
顾柏新连忙行礼,“是我,王后您还记得我?”
玛拉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把顾柏新看的满头雾水她才道:“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父亲吧,当初你不辞而别,大祭司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柏新一怔,难过?
他的父亲也会为他难过吗?
玛拉又把目光移向另一人,好奇地问:“兰姆,这位是你的人类爱人吗?”
顾柏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好看到褚明旭在无聊地抠手指,他立刻一蹦三尺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王后您误会了,她是殿下爱人的朋友,我跟他不熟。”
褚明旭一脸懵地抬起头:“?”
玛拉笑了下,“你别紧张,我对人类没有偏见。”她委婉道:“只是你父亲不喜人类,你刚回来,还是别惹他生气为好。”
顾柏新有气无力的说:“我跟他真不是那种关系......”
玛拉显然不信,她的儿子不过去人类社会几年便领回来一个人类伴侣,而祭司的小儿子离家多年未归,如今跟她儿子一起回来,身边同样多了一个人类男子,不是伴侣是什么?
她温柔的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瞒着祭司的。”
顾柏新:“......”
他放弃解释,弯腰行礼:“王后,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玛拉颔首:“去吧。”
顾柏新缓缓退下,褚明旭学着他的样子对玛拉行了一礼,然后连忙转身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柏新身后,一连串地追问:“你们刚刚聊什么了?云骄为什么突然走了?你们鲛人真的有生命树吗?小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顾柏新被他烦的不行,扭头威胁道:“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丢到外面喂鲨鱼。”
褚明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可恶的鲛人,带我来又不告诉我干什么,你们等着,等小宴醒了......”
顾柏新没理他,带着他漫无目的地在外面瞎逛。
虽然王后说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离开很难过,但顾柏新还是不敢回去。
从小到大,他既没有大哥稳重,又没有二姐聪慧,一直不得父亲喜欢,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人生的一个污点,所以在跟他大吵了一架后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宁愿到人类社会躲躲藏藏地生活也不肯回家。
这次若不是因为祝哥出事,他怕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正陷入过往的回忆出神,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株海草,上面还摇摇晃晃地挂着一个发光的小鱼。
顾柏新扭头看去,见褚明旭别别扭扭地举着那束草:“看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送你了。”
顾柏新:“......”
“你从哪儿拽的?”
褚明旭疑惑:“地上啊,诺,你脚边就有。”
顾柏新:“......这是水灵草,有主的,你随便拽走主人家发现了会来报复你的。”
褚明旭吓了一跳,连忙把草塞给他扭头就跑。
顾柏新轻笑一声,在他走后,随手抓了一大把。
不过就是普通的海草而已,也就这傻子会信。
.
大祭司此时正在珍珠塔,鲛人王带云骄去见他。
父子俩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安静地走到塔下,临推开门的时候,鲛人王道:“你把蓝鳞送给他了?”
他问的突然,云骄却反应很快,“嗯,很早之前就送他了。”
鲛人王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他真的对你很重要。”
蓝鳞是鲛人身上最重要的一片鳞片,可挡一次致命攻击,相当于鲛人的第二条生命,即便是互为伴侣的两个鲛人也很少会把鳞片送给对方。
可刚刚云骄抱着那个人类男子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鲛人王一眼就看到那个男子的左耳上戴着一片形状特别的鳞片,再仔细一看,那是一片蓝鳞。
他儿子都把蓝鳞送给对方了,可见有多在乎这个人,所以他才会拦下自己的妻子,让她不要冲动。
鲛人王推开门,似轻叹了一声:“你自己进去吧。”
像是能预料到他进去之后的结果,他不忍地转过身,声音很轻:“菲尔,无论结果如何,我与你母亲永远站在你这边。”
“多谢父王。”
云骄一个人走了进去,珍珠塔虽名叫珍珠塔,但并不是由闪闪发光的珍珠构成,反而常年黑暗,大祭司就坐在最里面的一块岩石上,面前的桌上亮着一盏灯笼鱼,上面铺着珊瑚虫做成的“纸”。
他正在低头伏案工作。
鲛人可以活很久,但大祭司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上也有着淡淡的皱纹,不过这些岁月的痕迹并没有减少他的魅力,反而增添了几分从容和智慧。
云骄进来后,他似有所感,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云骄也没打扰他,安静地等在一边。
良久,大祭司抬起头,把笔放在一边,轻叹一声:“殿下,你来了。”
“祭司大人。”云骄走到他面前,“斐尔有一事相求。”
大祭司可谓是看着云骄长大的,两人与其说是君臣,倒不如说是叔侄,所以云骄也不会在他面前摆架子,直接道:“我族圣物生命树在哪儿?”
大祭司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随后轻笑:“殿下说笑了,我鲛人一族何时有过这样的圣物?”
云骄拾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手翻了几页:“大家都说祭司大人不会说谎......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他停顿了一下,合上书,眉眼微沉:“可祭司大人明明满嘴谎言,舌灿莲花。”
大祭司并未被激怒,神情不变:“殿下,你心中既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臣下。”
云骄喉咙一紧,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双眸直直地看向他,近乎逼问道:“生命树在哪儿?”
大祭司的眼中露出了与鲛人王一模一样的悲悯之色。
云骄的心里又倏地冒出了一丝不安。
但他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又逼问了一遍:“生命树到底在哪儿?”
大祭司静静地看着他:“殿下,你确定要去看吗?”
云骄双手握拳,微微垂目,“我有一人不得不救,还请祭司带路。”
“即便结果并不是你想看到的?”
云骄抬眸,一字一句的说:“我只要他活着。”
大祭司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似乎没有理由再阻拦。
他又叹了口气,仿佛一时之间苍老了十岁,“既如此,殿下请随我来。”
.
他带着云骄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又走过无数精密的机关和暗格,最后抵达珍珠塔的塔顶。
生命树便藏在那里。
大祭司的手放在门上,在推开之前最后问了一遍:“殿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云骄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将是什么,若是知道,他一定不会这样说——
“我不后悔。”
大祭司推开了门。
——藏在塔后几百年的秘密就此被揭开。
在一片宽阔的草皮上,生长着无数珍贵美丽的植物,它们随风摇曳多姿,仿佛大自然最精致的馈赠,在其中央,矗立着一颗奇特的大树,树干从接近地面的地方开始分叉,互相缠绕,像是在诉说一支缓慢而优雅的舞蹈。
这两个弧线在大约一人高的地方再次汇聚,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心形空洞,树干分出了多个纤细的枝条,轻盈地向四周伸展,宛如一个个跳动的精灵。
在树的周围,有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静谧无声。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安静。
云骄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指触碰到树的枝干,声音微微颤抖:“它怎么了?”
大祭司没说话,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云骄猛地扭过头,双目通红地看着他,声音几近嘶哑:“我问你,它怎么了?!”
在静谧祥和的外表下,这颗生命树树干灰暗,树皮干裂,树枝无力地垂向地面,如同老人干瘦的手臂,没有丝毫生机,周围的野花盛开但没有颜色,草地宽阔但变得枯黄,透出一片死寂。
——这是一颗已经枯死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生命树。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直到现在,云骄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王会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祭司会反复问他会不会后悔,为什么在推开这道门的时候他会那么犹豫。
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生命树确实存在,但早已枯死多年。
它代表了鲛人族的辉煌,是鲛人族独有的圣物,但此刻再也救不活任何人。
祭司的沉默也变相地承认了这一点。
拥有希望之后的失望比没有希望更绝望。
云骄颓然地跪倒在树前,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点的嘶吼和悲鸣,一颗颗珍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地,砸在草皮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音。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在一起,呼吸急促而沉重,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变得苍白,肩膀因疼痛不停地颤抖,这种颤抖逐渐传递到全身,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脆弱不堪。
祭司不忍再看下去,正欲上前将他扶起时,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围着云骄的野花慢慢抬起了头,花从根部染上了颜色,然后宛如注入了生命一般迅速蔓延,枯黄的草地奇迹般变成了鲜活的翠绿色,水流也仿佛恢复了活力,灰败的表面一扫而空,闪烁着银光,如同一条流动的宝石带。
而那颗居于中央、已经几百年未曾有过丝毫动静的生命树上缓慢地、但非常坚定地生长出了一片金色的嫩芽。
第149章
大祭司屏住呼吸, 生怕惊扰了这场奇迹的诞生。
他看到,那片金色的嫩芽抖了抖叶子,紧接着, 无数相同的金叶子从枝条上钻出, 如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给逐渐丰满的树冠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干裂的树皮开始变得光滑, 里面生命的汁液缓缓流动,枯萎的枝条向上伸展,变得柔软而有弹性,它们微微倾斜, 仿佛在从跪倒在他们面前的鲛人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顷刻间,这片了无生机的死地焕然一新, 散发着勃勃的生意。
大祭司热泪盈眶, 一脸虔诚地跪下, 单手扶肩, 嘴里念念有词。
“感谢吾主,感谢大海, 感谢赐予我们的一切......”
而跪倒在地上的云骄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心中第一次升起了绝望之意。
褚明旭说这个世上有很多钱买不到的东西, 是, 的确如此, 但想救祝时宴的并不止云骄和顾柏新两人, 科研院甚至动用了国家的力量,依旧对祝时宴的状况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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