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并不是因为我提到了生命树才把云骄放出来,是吗?”
“没错。”褚寻点了下头:“当初你说要放出被关押的鲛人时,我本不想理会,我早已离开大海,一两个鲛人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鲛人露出愤怒之色,褚寻不予理会,继续道:“可一个普通人类又怎么会知道生命树的存在,我起了兴趣,便让Kieran约见了你。”
“你的确很聪明,说话也滴水不漏,若是换了其他人,大概真的会被你唬住,傻傻地相信你那套理论,可我不是普通人类,我来自大海,比谁都清楚生命树早已枯萎,也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我猜你是误打误撞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吧?”
祝时宴微笑:“褚先生也不遑多让。”
褚寻不置可否:“真正让我决定把他放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你提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来自鲛人王室的名字。”
祝时宴反应很快:“因为每个鲛人都有一个独属的姓氏,所以我自以为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能让你信服,但实际上这个名字暴露了云骄的身份?”
“没错。在得知基地里关押的鲛人竟是王室血脉后,我几乎是立刻便决定将他放出来。”
“为什么?”祝时宴不解:“如果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唤醒生命树,那我一个人类跟生命树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褚寻把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大祭司,似笑非笑地问:“我亲爱的哥哥,你还没参透生命树复活的关键吗?”
大祭司怔了一下,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瞳孔骤然一缩。
褚寻却不等他开口,直接道:“鲛人族以前并不像现在这样冷血,他们跟普通人类一样,会哭会笑,会开心会难过,眼泪就是眼泪,也不会变成珍珠。”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鲛人对情绪的感知越来越低,高兴不会笑,伤心不会哭,无法共情他人,也无法崩溃绝望,眼泪逐渐成了非常珍贵的东西,以至于到后来滴泪成珠。生命树也在这种情况下慢慢枯萎死亡。”
祝时宴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几乎瞬间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所以想要复活它,就需要非常充沛、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情绪滋养它才可以。”
“没错。”褚寻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赏:“最开始我以为谁都可以,所以偷偷潜入过一次珍珠塔,我跪倒在生命树前,祈求它给我带来奇迹,但无论我如何苦求、如何长跪不起,它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那次兄长应该也知道。”褚寻望向大祭司,眼中似有嘲讽:“你误以为是贼人闯入,因此给生命树设下了层层阵法,除了你谁都无法解开。但出了这样的事,一向公正秉直的大祭司竟也没有告知王上,私自瞒了下来,还找了个借口不准任何人再随意进出珍珠塔。”
大祭司的沉默默认了他的话。
褚寻嗤笑一声,收回视线,“我很快便查到,只有王室血脉才能唤醒生命树,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韦尔斯那个名叫斐尔的儿子。”
“再加上预言的指向在人类世界,根据他在人类社会的种种遭遇,我逐渐把目标锁定在你身上。还有什么比失去深爱的人更痛苦?”
“没有。这种极端绝望的情绪一定能唤醒生命树,所以你必须死一次。”
褚寻停了两秒,道:“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会把你们俩放在同一个房间,为什么会对你们不管不顾,任由你们在基地里自由发展?”
祝时宴没说话,他怀疑过,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Piers也是我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测试斐尔对你的在乎程度,结果很成功——出乎我意料的成功。所以我等不下去了,比原计划提前了几个月去基地,想亲眼看看你们的现状。”
“没想到你们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喜。”
褚寻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仅凭你们两个人就能在重兵把守的基地逃出去吧?就算你私藏了火药又如何?就算那个杂物间只有两个士兵把守又如何?这个基地从建立初就没有任何生物成功逃出去过,因为我在基地周围一圈埋满了炸弹,任何人只要敢逃,只需引爆炸弹,他便绝无活路。当初建立这个基地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救活阿年的办法,那些人死了便死了,我根本不在乎。”
祝时宴沉默了一瞬,目光微冷:“你真残忍。”
褚寻无所谓他说什么,脸上的表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一个鲛人,还是下任鲛人之王,竟然会为了你放弃大海,这让我更加坚定了'杀掉你'的念头,于是在暗中观察了半年之后,我安排了一场车祸。”
“我要让他在最爱你的时候失去你。”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在他说完后,众人久久没有说话,难以理解竟然会有人为了一己私欲随意玩弄别人的人生,视他人生命为儿戏。
云骄前面都没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最后一句话上“我安排了一场车祸”,祝时宴出事以来的种种愤怒和痛苦在这里找到了宣泄口,他毫不犹豫地扬起尾巴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褚寻避之不及,被重重地拍打到地上,五脏六腑几近移位,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云骄还想上前,祝时宴连忙拉住他:“小云,别冲动,他不可能没留后路。”
褚寻咳咳两声,笑了笑:“还是你了解我。”
他撑着地面站起身,“这一巴掌我就当给你赔罪了,不跟你计较,但接下来你若是再敢动手,我保证这里会被人类的军队毁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祝时宴,语含威胁:“你是人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鲛人再厉害,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不可能抵挡得住热兵器的攻击。”
祝时宴自然懂,所以才一直忍着没对他动手。
他看得出来褚寻刚刚是在拖延时间。
调动军.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就算权势再大,也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但他大概是等不了了,所以一收到生命树苏醒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刚刚跟他说那么多废话也不过是在等军.队准备好。
“可说到底,你还是一个鲛人,你忍心亲手把这里毁掉?”
褚寻冷笑一声:“你不妨问问,在场的鲛人,有哪一位承认我的存在?尤其是这位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这四个字被他咬的特别重,听起来两人不像是兄弟,倒更像是仇人。
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我就是因为顾念了同族之情,这里才能如世外桃源般存在了这么久。若我有心透漏,这里早就被人类践踏的一干二净。人类对其他生物的贪婪和残忍超乎你们的想象。”
“我独自前来,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他把手帕仔细地放回口袋,抬起头:“要么你们让我救回阿年,要么我带着军.队踏平这里,抢走生命树,然后再救回我的阿年。说实话,若是没有我,生命树也不会复苏,那个东西本来就该属于我。”
褚明旭都听不下去,怒声道:“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为了让你爱的人活下来,肆意地伤害玩弄别人的生命,若这就是你的爱,那未免太令人作呕!”
“那是你小叔叔!”
褚寻扭头怒吼一声,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他怎么敢一睡不醒,他怎么敢......换做是你——”他倏地看向云骄,眼神凌厉地问:“若是今天躺在那里一睡不醒的是祝时宴,而你眼前就有一个救他的机会,你救不救?!”
“别把其他人跟你混为一谈。”祝时宴不悦地挡在云骄身前,眉眼沉沉的说:“他跟你不一样。”
褚寻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再睁开眼时,他的眼底一片冷漠:“选吧,我耐心有限。”
第151章
顾柏新先是看向云骄, 而后将目光移到祝时宴,小声问:“祝哥,怎么办?”
王和王后今日都不在宫中, 现在能做主的只有殿下和他爹, 但他爹是个脾气倔的,而且没有见识过人类社会的热兵器, 怕是不会答应,殿下刚刚才给人暴打了一顿,现在让他服软怕是也不太——
“生命树可以借你。”
但让顾柏新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答应褚寻要求的竟然是他家殿下, 他呆愣愣地看着云骄压迫感十足地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冷淡道:“但你要保证, 永远不会透露这里的秘密。”
在他身后的祝时宴眼中含着笑, 丝毫不觉得意外。
云骄虽生性淡漠, 但并非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他会冲动地暴打褚寻一顿,但绝不会置全族人的安危于不顾。
他在人类的实验基地被关押了三年, 比这里任何一人都清楚那些武器的威力有多恐怖, 死一个褚寻不要紧,他背后带来的隐患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 褚寻明显松了口气, 他理了理袖口, 心情愉悦的说:“还算你们识相。你放心, 只要阿年能醒过来,鲛人族的秘密我会永远烂在肚子里。”他看了眼大祭司,目露嘲讽:“毕竟我也不想残害同族,更不想亲手杀了我这位高高在上的兄长。”
大祭司并未被他的激将法激怒, 转身对云骄行了一礼:“殿下英明。”
其他鲛人紧跟着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殿下英明!”
褚寻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他冷嗤一声,甩袖离开:“三日后,我带阿年过来,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
祝时宴微微一笑:“褚先生慢走。”
.
褚寻走了,众人散去,褚明旭茫然地站在原地。
一夕之间,他从祝时宴的朋友变成了他仇人的侄子,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满怀愧疚地看了眼祝时宴,局促不安地低下头。
祝时宴走到他面前,态度一如往常:“阿旭,别害怕,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他做过的事而迁怒于你。若我有心恨你,当初在基地的时候也不会跟你做朋友。”
褚明旭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伸手想抱:“呜呜小宴,你真好......”
云骄黑着脸把他提溜到一边:“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换做以前,褚明旭必会呛他几句,但现在他自觉有愧,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祝时宴轻声道:“褚寻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作恶多端,手段残忍,我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阿旭你愿意帮我吗?”
褚明旭连忙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祝时宴停顿了一下,道:“你可想好,他是你叔叔,也是褚家的掌权人,你完全可以安心地当褚家的小少爷,不必来淌这趟浑水。”
褚明旭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我虽然没有参与过他那些黑暗肮脏的事,但在他的庇佑下,我间接助长了他的残忍,不可能完全独善其身。我虽出生于权势之家,但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我也为他这种行为感到不耻。更何况,他还不是我亲叔叔,我亲叔叔在床上躺着呢。”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祝时宴有些意外,眉眼软化了不少:“你小叔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这个,褚明旭眼睛一亮:“我小叔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温柔、善良、正直,有同情心有创造力,还是一个享誉国际的舞蹈家。我小时候被爸妈骂,都会哭着去找他,他每次都会耐心地把我哄好,只可惜......”褚明旭的声音越来越低,目光也黯淡了几分:“因为一次舞台事故,他从高空跌落,至今昏迷不醒。”
“那他跟褚寻又是怎么认识的?”
“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小叔叔某天突然带回来一个脏兮兮浑身是伤的男人,说是路边捡到的。他经常捡小猫小狗回来,虽然捡个男人回来还是第一次,但我们家里人也没太在意。男人养好伤后就在褚家住了下来,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园丁,整天围着我小叔叔转。”
顾柏新在一旁听得起劲,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我爷爷察觉到褚寻不同寻常的能力,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于是把他带去了公司培养,他也不负众望,一路爬到高层,短短几年让褚家跻身权力中心,扩大了褚家在整个商界、政界的影响力,之后他就向我小叔叔告白了。”
褚明旭陷入了回忆:“可是我小叔叔当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方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他受邀给那所大学做校庆表演的时候认识的,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褚寻忙于公司事务没发现,知道后气疯了,逼问小叔叔为什么不喜欢他,小叔叔说感情没有为什么,他一直以来只把褚寻当弟弟看,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顾柏新插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褚明旭:“......”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那段时间跟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了,天天住在我小叔叔家,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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