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新抱着他哭得更凶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跟洛灵更像是亲兄弟,同样的遇事爱哭, 同样的情感丰沛。
与整个鲛人族的画风格格不入。
闷头哭了一会儿,顾柏新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他抬起头,哽咽着问:“父亲,您不生我气吗?”
大祭司捡起他的一颗眼泪放在桌子上,温声道:“我从未没怪过你,我只希望你平安。以后你还是可以生活在人类世界,偶尔回来看看就好。”
顾柏新嘴巴一瘪,又想哭,但他忍住了,抽着鼻子继续研磨。
过了一会儿,他道:“父亲,其实您不想跟叔叔反目成仇吧?”
大祭司动作一顿,目光怔怔。
他的二女儿其实说的很对,三个孩子里面他确实最偏宠小儿子。
因为这个小儿子虽最不像他,却最懂他。
普尔曼是他的亲弟弟,他自小护着他,偏袒他,怎么可能愿意伤害他?那日他闯入珍珠塔,他一眼便发现来人是他,只是不想他再背上一条觊觎生命树的罪名,所以替他瞒了下来。
可他不仅不知悔改,反而越来越过分,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伤害到了殿下在乎的人,他就算再痛心疾首也无能为力。
顾柏新小心翼翼的说:“殿下和祝哥已经决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父亲......您会难过吗?”
大祭司垂眸执笔,声音冷淡:“不会。”
他已给过他太多次机会,但他执意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自甘堕落者不救。
从此以后,他只当没有这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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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褚寻抱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来到珍珠塔前。
祝时宴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来了也不废话,转身道:“褚先生请随我来。”
若是褚寻有心留意一下,他就会发现今日鲛人族的街道格外空荡,偶尔路过的几个鲛人也脚步匆匆,一言不发。
可他此刻全身心都在褚沐年身上,分不出心神关注其他,所以也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大祭司已经把阵法布置好了,他只需要把人放进去就行。
门被缓缓关上,褚寻留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坐下。
在褚沐年醒来之前,他怕是不会离开这里一步。
祝时宴临离开前,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褚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怎么能确保当初那场车祸我会昏迷不醒而不是被救过来或者直接死去?”
褚寻似是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祝时宴不解:“知道什么?”
许是因为褚沐年即将苏醒,所以褚寻心情不错,大方回道:“你左耳的那个耳饰是一片蓝鳞,鲛人身上最珍贵的一块鳞片,可挡致命一击。”
“我当初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到了这片蓝鳞,所以给司机下的命令是往死里撞,不用在乎你的死活,因为当年我的阿年也是这样昏迷不醒的。”
褚沐年从10米的高空坠落,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是他的蓝鳞救了他一命。可蓝鳞虽能挡致命一击,却无法复原身体机能,所以褚沐年和祝时宴在遭到重创之后都陷入了“活死人”的状态。
祝时宴愣了一下,手指摸了摸那片蓝鳞,眼眸微垂:“多谢。”
他转身往外走,心中被酸涩甜蜜的情绪胀满,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云骄。
云骄正在安排鲛人有序离开。
两天前,鲛人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转移地点,是一处比现在海拔更深、更静谧的地方,而且四周被海底凶兽围绕,一般人类不敢轻易靠近。
在褚寻来之前,一些年迈的、还未成年的鲛人已经被转移走,剩下的鲛人按照计划也只需两三天时间。
祝时宴找到他,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云骄被他亲的一懵,手上差点清点错了人数。
他目不斜视,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另半张脸也伸过去。
祝时宴从善如流的在他右脸上也亲了一口。
云骄没想到他会同意,眼睛一亮,扭头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脸期待的样子。
祝时宴没搭理他,把他的头转过去,压低声音道:“好多人看着呢,回去再亲。”
云骄撇了撇嘴,不满道:“我们都快一个月没做——”
祝时宴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惊慌:“大庭广众之下你说什么呢?”
云骄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真想快点解决完这件事,我们早点回去。”
祝时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没好气地轻瞪了他一眼。
就在鲛人族安静有序搬家的时候,人类世界发生了一起震惊全球的丑闻。
手握权势、掌控财富的上流社会财阀们秘密建了一个实验基地,里面关押着无数珍贵罕见的生物,有很多研究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或者被威胁进去为其工作,一旦敢逃走便会被立即枪杀。
他们私自调动军队,肆意挥霍钱财,秘密进行黑暗肮脏的交易,将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量证据被披露,网上铺天盖地地散播着他们犯罪的视频和音频,民众既震惊又愤怒,强烈要求立即解救基地里的生物和无辜的研究员,并逮捕相关犯罪嫌疑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建立基地的主要牵头人——褚家家主褚寻。
褚家的股价一路下跌,整个家族动荡不安,但让人意外的事,主动上交这些证据并要求抓捕褚寻的正是褚家的小少爷褚明旭。
外界盛赞他大义灭亲,自发地减少了对褚家的攻击,把炮火集中在了褚寻一人身上。
最后在褚明旭和艾克里家族薇洛拉小姐的协助下,华国联合国际刑警对褚寻发出了正式通缉令。
一旦罪名成立,他将面临轻则无期监禁重则死刑的判罚。
褚寻对此无知无觉。
三天后,他身后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扶着墙走出来,他神情恍惚,脚步虚浮,因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我在哪里?天堂吗?”
褚寻猛地转过身,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双手因激动而神经质般颤抖,嘴里不断说道:“阿年,我的阿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伸手想抱,但褚沐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放大,里面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和害怕,脚步也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两步。
褚寻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阿年,你怎么了?我是褚寻,是你捡回来的小寻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褚沐年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皮肤苍白,透着一种病态的美感,纯净而脆弱。他没再往后退,只茫然地看着他。
褚寻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没再表现出抗拒,他立即用力将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呢,没事了阿年,别害怕,你的病已经好了......”
褚沐年没有回抱他,手指紧紧地抓着门框,垂下的眼眸中藏着极深的恐惧和悲伤。
祝时宴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正好对上褚沐年抬起的眼眸,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睫毛长而浓密,轻轻垂下时,会在眼底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但当他看过来时,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波动,平静无光地望着他,宛如一个精致的、任人随意摆弄的人偶。
祝时宴心一颤,刻意提高了音量道:“褚先生,这位先生既然已经苏醒,还请你尽快离开,鲛人一族不欢迎你的到来。”
他特意在“鲛人”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想引起褚沐年的注意。
可是那位年轻的、脸色苍白的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像是认命般轻轻地阖上眼,靠在褚寻的肩膀上,低声问:“我们要回家了吗?”
褚寻高兴地不知所以,一把将他抱起,语无伦次道:“回,回,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抱着褚沐年匆匆离开,连句表面的客套话都没跟祝时宴说。
褚沐年的头发轻轻扫过祝时宴的脸颊,他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无声地说了一句:等我。
褚沐年不知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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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寻走后,云骄将珍珠塔的塔顶拆掉,把生命树移到了新的家乡。
顾柏新在此期间回了一趟人类世界,给祝时宴带了氧气罩和潜水装置,顺便提了一嘴褚寻目前的状况——他正焦头烂额的应对各方检查和问话,外界民众要求把他羁押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但毕竟是顶尖财阀的掌权人,想要彻底扳倒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因为身为褚家人的褚明旭正不遗余力地想要搞垮他,所以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
祝时宴放下心来,与鲛人王和王后告别后,他穿上潜水装置,戴上氧气罩,准备离开海底回到人类世界。
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洛灵见他们要走,抱着他的大腿哇哇大哭,非要跟他们一起离开,祝时宴被他哭的心都化了,怎么哄都哄不好,差点真的心软把他带走。
最后还是云骄提溜起他的后脖颈,把他丢回给鲛人王和王后,两人才顺利离开。
顾柏新这次没跟他们一起,他离家太久,想在海底多留一段时间。
顺利浮出海面后,祝时宴如那次逃离基地一样坐在云骄尾巴上,搂着他的脖子在大海上飘荡。
但与上次逃走的狼狈不同,两人如今已经有了合法身份,上了岸后直接买了机票飞往京都。
一路飞机转高铁,回到久违的家,祝时宴没形象般瘫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云骄任劳任怨地收拾行李,打扫房间,洗衣服拖地,做饭,还有时间催他去洗个澡。
祝时宴单手撑着头,眼中含笑地看着他忙来忙去,“怎么这么乖呀?”
云骄扭头看他一眼,目光幽幽的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运动。”
“......”
他手中正拿着汤匙搅弄一锅刚炖上的汤,动作不急不缓,修长的手指朝向下方,指尖逐渐被折腾的热气淹没,祝时宴看着看着莫名觉得背后一凉,总觉得他搅弄的不是汤,而是其他更有指代性的东西。
云骄这哪是想做饭啊,明明想做的是他。
祝时宴赶紧收回视线,假装很忙的样子在光屏上点来点去。
几分钟后他被云骄直接单手薅起来抱进浴室了。
祝时宴挣扎无果,反手搂住他的脖子,讨好地打着商量:“只做一次好不好?我好饿。”
云骄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好。”
然后祝时宴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云骄说的好指的是“只在浴室做一次”,吃完饭后他想收拾收拾睡觉,扭头发现云骄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边缓慢地脱衣服一边朝他靠近,眼神直白,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想法。
祝时宴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想逃,云骄反手将门扣上,动作迅速把他拦腰抱起扔到床上,瞬间堵住他所有的去路。
祝时宴缩了缩腿,小声道:“你说话不算话,答应我只做一次的,我们能不能下次再,唔——”
剩下的声音被云骄尽数吞进了肚里。
回到人类世界的第一天,两人又水灵灵的在床上度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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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院的人对于祝时宴“死而复生”这件事感到非常惊讶,直呼医学奇迹,一大早来他办公室见证这个“奇迹”的人络绎不绝。
上层领导见他清醒也很是高兴,一个劲的劝他回去多休息几天,不必急着来上班。
祝时宴拗不过,只好请了假回去。
路上他收到一条消息,【他快撑不住了】
褚明旭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说一下他那边的进展,消息里的“他”指的自然是褚寻,这件事的热度虽然随着时间在慢慢淡去,但对褚寻的指控和调查还没有结束。
如今看来,他应该是离被抓不远了。
看着这句话,祝时宴的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个苍白清瘦的身影和一双漂亮但无神的双眸。
他站在家门口想了想,最后决定去见一见那位淡雅清贵但命运多舛的男子。
云骄觉得太冒险,不肯他去,祝时宴无奈之下请了好几个保镖跟他们一起,又再三保证若是情况不对马上就走,云骄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褚明旭提供的地址在雾都,几人坐了一夜的飞机,于第二天下午到达目的地。
褚沐年住的地方是一个幽静的独栋别墅,祝时宴按响门铃的时候他正躺在躺椅上看书,他以为是褚寻回来了,下意识闭上眼,随后想起他刚刚离开不久,而且他回来也不需要按门铃,于是疑惑地坐起身,迟疑地走向门口,用英语问道:“请问您找谁?”
祝时宴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你好,我是阿旭的朋友。”
褚沐年愣住了。
祝时宴对他眨了眨眼:“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褚沐年看向他身后,目露犹豫。
祝时宴拉过云骄,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阿旭也认识,不信的话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其他人都是我带来的保镖,可以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褚沐年没有给褚明旭打电话确认,他安静地打开了门,低声道:“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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