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睢景歌安静地拉着陈院长的手,和她一起走在马路旁,前往目的商场。
曾家云在福利院内丢失了自己喜爱的玩具熊,没有那个玩具熊的他寝食难安,院长见他这两日日益憔悴,容貌枯倦,便答应他去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熊。他比小睢景歌两岁,长得漂亮像个洋娃娃,睢景歌也很愿意跟他玩在一起。那个玩具熊的特征早就被睢景歌印在脑海里,于是在院长要外出的今晚,他主动提议跟着一起去为曾家云挑选。
灯火辉煌,车辆来往,睢景歌已经很久没有外出过,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看见过这样的景象,他好奇地目光穿梭在马路上的每一个角落,城市因为他的注视而运转不息。
突然,在十字路口附近,一辆车急冲冲地飞驰过去,燃烧的星火在空中划出一条璀璨的弧线。睢景歌亲眼目睹从车上掉下一个人,而那辆车子撞在另一辆车上,熊熊燃烧着。
“呀,那好像是个孩子,”陈院长有些着急,向前几步,“小孩子还活着!”
睢景歌一听,连忙牵着她的手,疾步朝那边赶去。
他们快速穿过人行道,拨开迅速围聚的人群,停在路缘石旁。睢景歌看见那个从车上跌落的小男孩单手捂着后颈,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霎那间染红他的半只胳膊。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辆正在燃烧的车。交警已经赶去,呼救的同时又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睢景歌摸着口袋里的手帕纸,主动松开陈院长的手,迈出脚去走到小男孩儿的身边。他把未拆封的纸巾递到男孩儿眼前,没说一句话,但眼睛里却流露着担忧与同情。
纸张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小男孩儿看样是没有料想到,他用狐疑的目光看待高他半头的睢景歌,既没有接过,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街道的路灯就在两人头顶,男孩儿眼球不转,瞳孔里映照着光,明明那双眼看着冰冷,但光一照入,竟比车上蒙盖的火焰还要亮。
他的年纪一眼就知很小,但模样却与之不相称。不止是那双冷冽的眼让人顿感无形的压力笼罩心头,那微抿的嘴形成一段笔直的线条,也与其气质相符,活像个小大人。
夜晚,风稍凉,睢景歌被他盯得发怵,伸出的手有些收回的趋势。
“不需要,谢谢。”这句话是小男孩儿说的,很生硬。
睢景歌一愣,下一秒就看见他脱掉自己的上衣,把它系在脖颈上,默默垂下了头。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事发地点附近。车火早已被好心人熄灭,只剩一副焦壳,医护人员迅速了解情况,眨眼间担架上便躺上两个人。睢景歌看见陈院长在路边招呼他回去,他扭头看见向这边走来的护士,毫不犹豫就把手里的纸巾塞给小男孩儿,也不管他是否再拒绝,侧开身子就跑回到院长身边,跟着女人头也不转地离开这里。
他以为这次分别就不会再见面,殊不知天意使他们再次相遇。三天后,在一个雨蒙蒙的下午,睢景歌帮助志愿老师去院内倒垃圾,透过院墙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靠近,立马就认出那个男孩儿,刚要开口问一句,就看见男孩儿抬头扫他一眼,而后直直地倒下!
他通过保安大叔的帮助,把男孩儿背回福利院,又在陈院长的指示下,将男孩儿平稳地放在自己的小床上。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医师忙里忙外,最后这个男孩儿被确诊并无大碍,只是他的腺体曾有过损伤的迹象,虽已治疗,但以后在分化上或许只往Beta方面发展。
虽说帝国规定,人人生来平等,但Alpha和Omega相较于Beta还是要有优势得多,这个消息无疑让在场的人替这个孩子感到惋惜。尤其是陈院长,她和睢景歌是亲眼目睹孩子从车上摔下,其父母均被送往医院的目击者,难免要更加伤怀感慨。
“小景,你陪陪他,等他醒来,我去打听一下他的监护人,顺便替他联系一下。”
睢景歌乖巧地应下,目送院长离开的背影,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端详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的记忆停留在当时出车祸的那一晚,车体火光四溢,男孩儿从极速飞驰的车上摔下。也许就是那一晚,让这个悲惨的男孩儿伤到腺体,以至于恐怕再也没有可能成为Alpha。
微微细雨渐渐停息,天色暗淡,云彩之后蹦出的朦胧而柔和的夕阳光在窗边慢慢倾斜,从地上推移到墙上,随后又消失不见。睢景歌在房间里屁股不挪位置地坐了三个小时,无聊的他不小心睡过去,再睁眼时,入目的就是房间的昏暗。他一惊,倏地坐直身子,却又猛然撞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一双仿若星辰的眼睛,神秘、梦幻,但又让人生寒。
板凳在地面划出长长的噪音,像一辆长鸣的火车,轰隆隆地震颤着所有人的心。睢景歌受了惊吓,站立后呆若木鸡,那心脏不再是跳动,而是乱撞,他的胸膛再也盛不下它。
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脚步声。门开了,灯亮了,光打在所有人的面孔上,照耀出所有人不同的情绪,有慌张,有恐惧,还有漠然。
陈院长手持饭盒走来,视线来回打量着身前的两个孩子。睢景歌在她靠近时已经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弯下腰去把板凳放回原位,走回来时还不忘记偷觑床上垂眸的男孩儿。他看见院长走到那孩子的身边,把一盒食物放在床边,说不久后男孩儿的舅舅就会来接他。
至于为什么是舅舅,小男孩儿也在沉默后给出了答案:“我的父母没了,我现在算是孤儿了。舅舅他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去当他的累赘。我能不能留在这里生活?”
多么懂事又无助的一段话。
陈院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愣一下,给出标准答案:“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走流程。”
“好,”小男孩儿仍旧低着头,口齿异常清晰,“我会跟舅舅说明白的。”
他交代清楚就不再说话,陈院长也有事要忙,便安排睢景歌照顾他。
睢景歌是院内年纪较大的孩子,平时待人温和可亲,许多小孩子都喜欢他,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孩子们的大哥哥。但现在问题有些棘手,面前的小男孩儿不愿跟他聊天,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所提问的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唯独问男孩儿是如何找到这里的,睢景歌看见他把那晚的手帕纸拿出,明晃晃地放在床边,一言不发。
手帕纸是福利院批发的,为做宣传上面印有院名与地址,小男孩儿凭此找到不是难事。
男孩儿不说话,睢景歌也不强求,默默收拾着饭后残局,又带着孩子去规定的地方洗漱擦身。明明他自己都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能把所有的事情做得井井有序。舍内的其他孩子都已经从娱乐区赶回来,志愿老师多关注一下暂住的孩子,然后叮嘱他们早睡。
虽然孩子不大,但是床很小,装下两个人还是有些拥挤。夜已深,钟鸣漏尽,其他的小朋友发出酣睡声,睢景歌难受地翻了一个身,面对着捡来的孩子。鼻尖有些微热,他不舒服地拿手搔了搔,不小心碰到另一个温热的物体,旋即睡意全无,他倏地睁开眼。
与他同床而眠的孩子还没有睡,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镶嵌上去两颗最亮的星。
为避免吵醒别的孩子,他小声问:“你为什么还不睡呀?”
小男孩儿收回视线,寻思一阵,才冷冷道:“睡不着。”
睢景歌的视线自然移动到男孩儿因受伤被包裹着的脖子,以为他伤口痛,于是擅作主张轻声下床,去柜子里取出暖水袋,独自一人去水房接好热水,带着它回到床上。
他贴心地把暖水袋放在侧身而睡的男孩儿后颈处,笑道:“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快睡吧。”
没料他会这样做的孩子一时无话可说,好久才憋出一句:“谢谢。”
“没事,”睢景歌调整一个睡姿,扭头看他一眼,“晚安。”
晨乌福利院内收留的孩童都是有权利接受教育的,直至年龄符合接受中学教育,他们才会将孩子送去高中就读,高中以下阶段则继续留在福利院内,由志愿老师传授知识。
睢景歌现就读小学三年级,课程相对于弟弟妹妹要多些,所以每天的任务也就多些。等他下课去室外游玩时,就看见院门口处,陈院长牵着昨天捡到的小男孩儿的手,两人在跟一个男人聊着,不过多时男人就头也不转地上了车,车子顿时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
陈院长侧身弯腰,男孩儿仰视着她,两人说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一直目视那边的睢景歌。院长像是找到了合适又满意的人选,领着男孩儿走到他的身边,把人托付给他。
“小景啊,以后小四就是我们院内的一员啦,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弟弟。”
院长说他叫成小四。睢景歌乖巧点头,应下。
此后,他的爱心又多出一块,在处理其他弟弟妹妹情绪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总喜欢坐在角落里玩狗尾巴草的小四。因为对小四心生怜悯,所以他会格外关注小四,奈何男孩儿就是个冷性子,又或是对陌生环境的不信任,对所有人都不愿搭理一句话,孤僻又不合群。
那日,同睢景歌在一起的曾家云跌倒在水泥地上,膝盖上磕出两朵血玫瑰,连带着手里的玩具熊也摔进水坑里,变成一只倒霉熊。睢景歌忙把人抱到干净的石凳上,匆匆喊来医师为他包扎,见他哭声变小才安心去捡起那只还在泥里的倒霉熊,打好水把它清洗干净。
就在他在树荫下打肥皂的时候,听见角落里有打架声。他拿着洗衣皂过去,入目的就是一个小男孩跟一只小公鸡似的斗志昂扬,举起一块泥巴就朝着小四投掷过去,泥巴落在身体上的那一刻,骤然四分五裂,泥点子溅到墙壁上,小四的脸上也污渍斑斑。
“干什么呢!”睢景歌怒喊,“谁教你们欺负朋友的,还想不想做好孩子了?!”
睢景歌算以另一种名义上的孩子王,比他年纪小的孩子都认他做哥哥,哥哥生气他们也是害怕的,所以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那扔泥巴的孩子顿感不妙,躲闪不得,便开始支支吾吾地为自己找理由,硬是逮着一句话就唠叨个不停,说小四抢他玩具,欺负他。
这理由让睢景歌内心发笑,那孩子是福利院内出了名的调皮,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所以他走近,把小四领到自己身后,佯装铁着脸怒言:“谁要是撒谎,就得不到玩具了。”
所有的小朋友开始眼神躲闪,他们都怕睢景歌说的是真的,也不想被扔泥巴的小孩子牵连到,便试探着挪位,后退几步,站在靠墙的位置,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罪魁祸首,不用语言表达,而是用眼睛告诉别人:不是我做的,真正的凶手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
见此,扔泥巴的小男孩羞愧愤然,他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每个人,耳尖渐渐地红起来。
“要说什么?”睢景歌给他提示,把小四推到自己身前,“做错事要怎么办?”
“对不起,”男孩子瓮声瓮气地,颇不情愿地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哥哥别告诉院长,否则她会训我的,我不想给她留坏印象讨厌烦,求求你了。”
“现在知道欺负朋友会讨人厌了?”睢景歌挑眉,侧头去看小四,指着那个小男孩对他说,“小四,现在他道歉了,你原谅他了吗?”
小四冷目注视着,随后轻飘飘地收回目光,怯生生地说:“没事,我不怪他。”
既然如此,睢景歌把那一群小孩子放走,让他们闲来无事就去学习,幽暗的巷口里只剩下他和小四两个人。他把左手甩干,去牵起小四的右手,领着他走向充满阳光的大道上。
“他们是不是总欺负你?”睢景歌看着小四抬手擦脸,停下,主动去给他把那些他擦不到的泥点抹干净,“如果他们总欺负你,为什么要沉默,而不是去和老师说明情况?”
他能这样问,自然也是听说过。前几日在上课的时候,他就听见老师小声议论过有孩子经常被欺负,他第一时间紧就想到了总爱孤身一人的小四,碍于没有正面撞见过,他也就没有证据说别人欺负小四,只能闲暇之余多注意着点儿,以防小四真的受到伤害。
小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目光紧盯,如磁铁吸附在他身上,眼神里最多的是不信任。
无奈,睢景歌不再强求,继续牵起他的手,把他领到院中央。
“我要去洗玩具了,”睢景歌举起另一只手里湿漉漉的肥皂,“那小四自己先回去吧。”
冷不丁的,小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谁的玩具。”
“家云的。你认识他,叫做曾家云,是一个很腼腆可爱的小朋友。”
“我知道他,”小四说,“他看起来很弱,而且经常粘着你。他是Omega吗?”
人类第二性别的分化通常集中在12-14岁,极个别上帝眷顾的宠儿会早于这个阶段分化,他们主要是处于领导峰值的Alpha。像睢景歌这种十岁左右的孩子,不被上天特殊照顾是还没有分化的可能,只能通过医学检测出分化的趋势。而就算是适龄分化,也暂且不能确定性别,防止假性分化就需要观察6个月,之后才能确定真正的第二性别。
曾家云与小四同岁,他们还这样小,睢景歌大他们两岁都没有达到分化的年纪,他们又怎么会突然确定第二性别。所以他笑道:“还不确定呢,Alpha也可能是娇娇弱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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