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唯物角度来看,它也可以被认为是超自然体中的最高者,一个所谓的高维生命。”
纪纶转身扬起下巴:“你想听我哪种看法呢?”
一声看穿他敷衍的轻笑,从暗处走至月光下的顾容与垂下眼帘,一双晦暗难懂的血眸静静注视着他,看得令人心惊。
纪纶轻哼一声,却是毫不避讳地与他直视。
顺势他看到顾容与手里攥着的精美线装书,非常少见而昂贵的东西。
纪纶依稀能辨出封面的字迹——神教的圣经。
他曾经通过非法途经阅读过,但绝不敢如顾容与一样肆无忌惮拿在手上,更别提显露人前。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个无神论者。”他唇角轻轻翘起一个弧度,睨着那本圣经,好像故意的挑衅,半晌一声轻喃。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曾经偶然听朝闻道哼过的一首歌,平常只有一个曲调的歌,那天难得见朝闻道写下一行字,虽然很快就进了碎纸机。
那句歌词就是如此。
一眼令他恍然震撼。
“是吗。”顾容与略过他身侧,带起一丝微风。
他神色平淡,看不出对他的回答满意与否,只有眼尾往下压了压,好像在笑。
纪纶分不清那笑的意味,所幸他今天也无心跟顾容与来一番关于宗教的真知灼见大辩论。
“弥赛亚……”大厅倏然亮起一束光,纪纶回身望去,伫立在神像下的顾容与一声吟诵,仿佛在呼唤他的神明对话。
他手心托着信徒的圣经,仰头合眸,沐浴在主的光辉下,却像神在反叛他的世界。
那种震撼,纪纶永远无法忘记。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大抵就是如此——他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个荒唐的念头。
……
“急——报!狗十三说我们班还有人没回来,要扣分!”
纪纶拿毛巾擦着头发,罗锣飞速跑过来提醒。
纪纶皱了皱眉,外面走廊虎嘉等人惊乍作声:“张立!”
张立跌跌撞撞淋雨回来,衣衫凌乱,信息素失控,一身令人浮想联翩的红印青痕。
那样子,好像被人蹂.躏了千百遍。
“这……Alpha也能失身?”
“别胡说!”纪纶凶罗锣,一边把人扶进去,“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
他下了死命令,班上的人自然照做。
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似的张立一连几天都昏昏噩噩,闭门不出。
纪纶等他信息素稳定下来,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张立还是闭口不言。
换以前,他什么事都会跟纪纶说。
既然如此,纪纶也不好再多问:“那天我本来想去接你回来,一直没找到你。”
那天他出来在玄武馆也没找到人,东院的人都说没看到宋如风和张立,他就打道回来了。
谁想就出了意外。
张立动了动嘴,随即沉寂。
他既不想说,纪纶也顾不上他,他必须尽快拟订一个方案,让双城之案的事发挥最大效用。
所以这几天他都跟衡弥生和季姝泡在一起。
衡弥生的什么事季姝都知道,这事必然绕不开她,衡弥生特意将她引荐给了纪纶。
季姝听完他的计划,几乎是立刻肯定了他的想法。
王城血亲复仇与同态复仇的案例,现代大陆法系与海洋法系,还有各种法律条文,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女孩逐一将他需要的东西整理给他。
比起犹豫不决的衡弥生,这个合作伙伴显得更令人愉快。
两人凑在一起,几乎敲定所有事宜,反而衡弥生逐渐被边缘化。
Z班上训练课时,衡弥生没出现。
纪纶留在最后离开,正要去换下一身汗的练功服,衡弥生眼神游移出现在门口。
“纪纶,那件事,就算了吧……”
纪纶心骤得剧烈跳一下,一个眼神递给罗锣,罗锣迅速关好训练室门窗,守在门口望风。
昨天季姝说的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衡弥生会犹疑,会退缩。
“为什么?”
因为……“你想让我对秦王城做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是吗。”纪纶觉得他没必要再跟衡弥生重申,事情要做了才知道可不可能的道理,语气平淡。
“还有……”他不笑时显得整个人气质内敛,衡弥生就觉得他是生气了,呐呐支吾,“王城……不能再起事端。”
“我们的证据也不充分。”
就算证明了他父亲那个时间不在洛阳关,其他人也会说是他一手指示主导的。
“冒然得罪秦王城……”何况纪纶要他做的事不仅是针对秦王城一个,“只会招来更多攻讦,班长,我不想你出事。”
衡弥生头越来越低。
纪纶冷眼听着他的借口。
这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所代表的意义,他明明早就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纪纶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咬牙切齿问出这句话的,这种愤怒,比之初中那次还要强烈。
一个人有退路和后路,才能说出这种话。
他趋之若鹜的,衡弥生弃之如履。
但他越生气,外表反而越沉静。
衡弥生禁不住为他的气息所摄,怔了会,迟疑着开口:“对不起,纪纶,顾家哥哥说得对,我没有能力担起这个责任,一旦开头,后果会蔓延到更多人身上。”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还众城一个太平,不再有流血牺牲……”他梗涩了一下,“这才是最重要的。”
穿过玻璃窗的一束聚光照着那个颀长而孤寂的背影。
衡弥生抬眸,纪纶无言的目光逼得他节节败退。
他张了张嘴:“抱歉……”以为纪纶对他心灰意冷,他狠狠心转身,背后遽然一阵凌厉的腿风。
“衡弥生!”
衡弥生条件反射般格挡,谁料那条腿不是来踢他的,白衣黑腰带的身影凌空翻转,长腿带动衣襟,唰的横跨在他身前。
纪纶挺拔峭俊的身姿赫然盛开他满眼。
“那么,你是想凭自己的实力,有朝一日打进秦王城,洗刷父辈的耻辱吗?”
“不!”被长腿阻碍去路的衡弥生下意识回,“但也只有这条路……”
然而衡如霜失去丈夫之后爱子心切,根本不许他碰装甲一下。
“也就是说,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做?”
“不是——”衡弥生焦急想辩驳,后背咣的一声撞到墙壁。
脚蹬墙壁的纪纶放下腿,揪紧了他的衣领逼近:“你就是什么都不肯做!”
往常温和的声调骤然拔高:“你宽恕,你仁慈,你宅心仁厚,你将这些多余的情感付诸给那些无谓的人身上,难道那些陷害你父亲的人会感激你?还是你的一片仁心只是针对外人的吗?!”
“你就坐视自己的父亲和蓝阿姨他们被诬陷,还有这么多牵连到的无辜之人枉死的鲜血,谁又来为他们的冤魂鸣冤?”
衡弥生眼一红,纪纶却没有给他松懈的时间:“你到底是听从我的建议,还是信任顾容与,你只能选一个!”
“我——!”
越是犹豫不决的人,越是只能给他非此即彼的选择,干脆利落。
“我相信你!”
映照着那双黑亮的眼睛,衡弥生无地自容。
纪纶拥有他没有的决心与勇气。
从头到尾不敢发出一声响的罗锣:……靠,纪纶A爆了!
“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纪纶语气和缓下来,松开他,好像又恢复成了原来那个温和有礼的班长。
“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合理的诉求都无法申诉,难道不应该使用一些手段,哪怕是过激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权益吗?”
“这个过激,不过取决于各人的立场。”
罗锣惊呆地看着好像将训练室当成演讲台一样散发气势的纪纶。
这姿态,这腔调,铿锵有力,极具魅力与感染性,好像话剧表演似的高超水平……
等等,这似曾相识的台词,好像就是初中话剧社改编而来的!
“如果我们得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回复,只会听着当政者车轱辘的托辞,而不是奋力抗争,我们永远只会被剥削。”
“而他们却只会凭借自己的年纪与资历,嘲笑我们的天真与年轻。”
“他们的年纪又厉害在哪?不过一帮侵蚀国家的蠹虫!
纪纶半假半真的一番剖心话将衡弥生感动得眼泪汪汪。
“班长我……对不起!”他不该听信顾容与的话,背叛纪纶的信任!
罗锣抬起手,惨不忍睹捂住眼睛。
太惨了,衡弥生完全被纪纶带着走,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纪纶打电话叫季姝把人领回去。
其余话不用多说,剩下的就看季姝如何安抚住衡弥生了。
“纪纶,你是对他生气了吗?”罗锣小心翼翼凑过来。
“没有,”纪纶整整练功服衣襟,“我没有生气。”
罗锣:呵呵,他怎么就不信。
纪纶:“真的。”
他不怀疑顾容与的洗脑功力,那家伙总是有那样奇异的魔力,使所有人信服。
单纯的衡弥生在顾容与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当然,在他面前也一样。
所以他没有资格对衡弥生愤怒。
一切都是演的,他终究亏欠衡弥生。
不管衡弥生的选择如何,他的初衷是好的,他的心胸与仁爱,是常人无法理解,也是他不及的。
他只是一个卑鄙的政客。
无耻地利用一个少年的仁心,为了谋得一个出头的政治资历。
这份卑鄙放在衡弥生面前显得更加丑陋。
因为衡弥生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
也正是他的这份善良,让他一直处于纠结痛苦之中。
衡弥生不像他的父亲,华雄是一个大侠似的英雄,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为了惩恶扬善,他的利刃会毫不犹豫出鞘。
如华雄这样的大侠,既要有仁心,也要有杀戮之心。
可正如季姝少了母亲的美貌,衡弥生也少了后者。
“那……”罗锣犹豫道,“你还要做下去吗?”
“当然。”纪纶毫不犹豫。
愧疚归愧疚,谁都不能阻碍他爬上去的路。
罗锣:……所以纪纶还是那个面善心黑的纪纶?
他白担心了!
……
东院,古色古香的训练馆。
常雍和重胤如常守卫在门口,忽然室内爆发一阵畅意大笑,在空荡而偌大的训练馆内显得格外瘆人。
“少主是疯了吗?!”常雍脸色一变。
那个矜贵优雅的顾君,何尝有过这样的大笑。
“你才知道……”重胤嘀嘀咕咕,顾容与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还未说完自家上司坏话,身子突然往后一倒。
常雍从后面一把揪住他领子怒吼:“就算少主神经病失心疯也不是你偷窥的理由!”
这个没大没小大逆不道的死面瘫!
咯吱,朱门一动。
馆内倏然沉寂一瞬。
常雍默默放下重胤,捂脸蹲到墙边。
完了,又要被误会了——
“事情就是如此。”馆场中央,橘红头发的妖冶Alpha单膝跪地,起身前特意将Z班训练课上的情况重点陈述。
尤其是衡弥生被纪纶说服的场景。
谁料他的用心并未收到预料中的反应。
红木椅上端坐的Alpha突然一阵大笑,好像那是多么好笑的事。
“纪、纶……”
一声舌尖滚烫的轻吟。
混血Alpha微微抬头。
王座上,俊美无双的Alpha脸上似乎残留一丝大笑后的快意,垂眸含笑。
难道目标人物会被策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凯文不明白:“您让我入学去西院,静候衡弥生的到来,监视那里的一举一动,可是现在他正被纪纶挑唆,做出危害我们王城的事,这也不阻止吗?”
纪纶和衡弥生等人做了什么事,他不仅探听得一清二楚,纪纶是什么打算,他更是明白。
犹如平淡的波澜下,漩涡暗生。
纪纶做的事,是试图搅动风云。
这很可怕,因为他不知道,他以为自己随意丢弃的一枚石子,会激起怎样可怕的浪涛。
“哼,起来吧。”随着一声闷笑,方才的肆意不羁消失不见,顾容与双腿交叠,扶额而坐,仍旧一派端肃矜雅模样。
“你以为我派你过去就是为了看守两个小孩吗。”
凯文一眼撞进那指间缝隙下诡谲的红眸,恍然看到那个幽暗之夜的一瞥。
“不甘吗。”
“想抗争吗。”
在那宏伟殿宇的连廊中,Alpha云淡风轻的声音不紧不慢道来。
“只有痛苦可是不够的。”
庭院花团锦簇,宫殿金碧辉煌,他躲在阴暗的角落,活像生活在地沟里见不得天日的老鼠。
在那个全球最尊贵的地方,身为受邀客人的顾容与都比他更有地位。
俊美无俦,如神如袛的Alpha只是随意停下他的脚步。
也许那只是无意的一瞥,顾容与偶然弯腰,随性捡起的一只宠物,他却紧紧抓住那一刻,企图挣扎出那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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