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轻嗤一声,“因为他们强制让发明者交出了所有数据模型和资料。”
“就像那些被束之高阁尘封起来的文艺作品一样,他们畏惧这样的力量。”
“他们害怕底层的人,害怕普罗大众掌握武器,无论是思想武器还是装甲武器。”
“是……这样吗?”纪纶吃惊的神色好似是说,多么荒唐而又真实的理由。
朝闻道揭露真相反而一派闲适,“就像你现在真正想知道的答案一样,我们这些人正是想改变这种情况才走到了一起。”
纪纶最想知道的,就是朝闻道到底是什么人。
他和朝闻道不是一个普通尖兵的实力,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有的觉悟。
现在他知道了。
原来朝闻道他们只是想承担起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使命。
那就是让正确的思想掌握在正确的人手中。
就这么简单?
纪纶的眼神似是问。
就这么简单。
朝闻道目光这样回答。
纪纶哑口无言。
他曾为朝闻道叛离家族和上层阶级,构想了一个涉及几代人的爱恨情仇故事,结果原因仅仅如此?
害怕一个不是志同道合的人 ?
“朝老师,这就是你…你要背叛自己阶级的原因吗?”纪纶生怕冒犯他的小心翼翼语气。
朝闻道好笑道,“我没有背叛,我只是有一个微不足道的信仰,难道我想完成自己的理想,也叫背叛吗?”
那可太是了。
纪纶眼角酸涩。
他跟朝闻道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离别之际,还是难以豁达。
面对他的伤感,朝闻道第一次像个亲切和蔼的导师谆谆教诲,“不要气馁,不要难过,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朝闻道摸了摸他头顶:“我们的路不一样,你这条路需要你自己去探索追寻。而有一天,如果你获得了巨大的力量,一定要记得,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不要反过来被这个世界改变。”
纪纶久久愣怔无言。
他能做到吗,如朝闻道寄予期望的那样。
那夜宫璟就死在他眼前,他连保护自己重要的人都做不到,如何去改变这个世界?
不管他还有多少疑惑不解,朝闻道登机时间已到,进去安检口前,他殷殷嘱咐他。
“你要多看多想,深入实践去观察,希望有一天,我们会在同一条路上相遇。”
他们的理念并不相通。
但是朝闻道有一种感觉,终有一天,他们还会相见的。
“那么,此行保重。”
安检门落下,他们以非师生的关系平等握手。
航机呼啸起飞,掠过机场上空的蓝天,喷气在云中留下一条洁白的大道。
纪纶站在方才交谈的落地窗前远远眺望,久久怅然若失,迷惘不知。
他也会走上那条路吗?
那条……光芒万丈的大道。
第65章 遗物
抵达一楼花厅,窗外暖日洋洋,微风和煦,吹来丝丝睡莲清香。
窗边一老一少隔案相坐,在精心布置过的典雅环境里,一个看书,一个品茶,少年虽冷淡寡言,矜漠疏离,气氛却意外的和睦温馨。
连理轻手轻脚上前,微微弯腰行礼,“长者。”
眼前的一老一少看着像祖孙,差了辈分,实际确实是亲父子。
下午三点到四点,是他们的亲子互动时间,不管外头有多重要的事情都不能来打扰。
也就是现在时间快结束,他才敢带来一些紧急公务汇报。
“还有一件事,长者,徐家那位……”
惯例由他念完几则文件,老人颔首签字,等待时他欲言又止
捕捉到对方放下茶杯,抬眼睨来一个眼神,他接着方才的话,“徐思远十分钟前乘航班离开,预计抵达目的地,梅兰王国。”
“不必管他,”老人不轻不重哼了声,盘玩的玉石手串作响,“有些人总是爱做些特立独行的事,撞了一回南墙不够,他还要去那里死磕。”
余下的话,老人未道明,连理已明了。
老人端起茶杯,望到对面坐得端正的清雅少年,想起来,“对了,小七那个班长,阿臻把他招进来了?”
阿臻,何进臻,特别行动侦查处处长。
“是,何处长觉得他资质不错,挺适合特侦处,是个值得培养的。另外纪纶刚才去给朝闻道送行,两人交谈很久。”
合格的秘书总是要想到领导没有问到的事情,如果需要,他还可以立时调出纪纶平生所有的信息资料。
但老人已经不在意了。
他这个身份,能对一个平民孩子关心到这份上已实属难得。
随意嗯了声,结束纪纶这个话题,一直在旁安静看书不作声的人起身欲走。
老人浑厚的嗓音叫住他,“小七,你最近不要回去,留下来吧。”
连理不动声色收敛气息,退到角落,就听清冷的少年音淡漠应声,“好。”
“恩少爷!”少年步伐不快,却走出老远,连理不得不小跑才追上。
追上对方也不出声,一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只是漠然看他,等他自己说出何事。
连理轻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本就冷漠少言的人,经历新阳夜袭之事后,似乎和他们更有距离感了。
“恩少爷,请您多体谅一个父亲的心,自从洛风少爷去世,首长他……他再也经不起失去孩子的痛苦。”
正是出于对这最后一个孩子的保护,首长才会不惜给靳恩改名换姓,隐瞒身份地寄养在靳家。
姓氏对他们这样的家族何其重要,为了保护孩子,首长也舍得下来。
“我知道了,”声音意料之中的冷漠,只是最后对他补充了句,“麻烦连秘书跟他们说一声,我最近不回去。”
回去?
回靳家?
连理想起屋里老人方才那一句“回去”。
这种词用在了一个靳家。
靳恩本应该像他前面那几个哥哥姐姐一般,将雨花台当做自己家一样随意进出回来,而不是说回去一个靳家。
更不是借着远房侄孙的名头,才能偶尔来雨花台借住几天。
“是,您慢走。”目送靳恩背影远去,连理不再多言。
何夕一族的人似乎都是这个性子。
他们对不在乎的人明目张胆的冷酷,对在乎的人又太不顾一切。
……
“你好。”
“您好纪先生。”佣人头也不抬,恨不得躲着他几米远走。
将他领到房门口,更是逃过一劫似匆匆离开,不留下一个人继续接待他。
纪纶眉心微蹙,没有多说什么。
宫家近期明显不乐意招待任何外人,要不是接到上面通知,也不会放他进来。
幸好房门是没有锁着的,他不必叫不情愿的佣人过来开门,推门就能进去。
屋里布置和上个月他来探望宫璟时大差不差。
只是很多东西明显都被动过,书架也清理过,寥寥无几的几本书还在上面。
那应该是被人检查过,觉得没有问题才没有被带走,顺便留给他整理的遗物。
纪纶拿起几本,都是些散文诗歌集,童话故事大全之类,十年前中央教育局出版的图书。
想也是,如果这也能有问题,就没有更思想健康的书了。
桌面还留了一本相册,同样已经被人翻查过,有些照片已经被人取走,孤零零的几个空白位置夹在一堆学校同学的合照中,没有家人。
相册主人明显喜欢这样的校园生活。
余下几张,则是宫璟实习期参观边境戍边军团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笑容无比灿烂,几分孩子气的龇牙眯眼,满身泥泞和戍边军团的战士打成一片。
看得出不是大部分实习学生会做的作秀演戏,他是真情实意地享受那样的生活。
纪纶还记得开学典礼那天,他还问宫璟会不会去参军,宫璟答的会。
他的会,却不是和所有前程远大的新阳学子那样,参军只是镀金,最后还是高高在上回归首都成为大权在握的政客。
他渴望的参军生活,竟然如此简单。
纪纶摩挲着照片,满心复杂。
或许,在宫家锦衣玉食地生活一辈子,对他来说,都不如在边境当一个小小的戍边战士。
纪纶收拾好所有东西,临走前没有和宫家人打招呼,他们也不会愿意见到他。
他们现在应该是巴不得和宫璟有关的任何事物都摆脱关系。
毕竟,谁愿意自己家出一个间谍卖国贼呢。
官方不会对外宣布宫璟常家后裔的身份,但宫璟是和恐怖分子里应外合,致使新阳沦陷的凶手,一定会公布出来。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纪纶站在卧室楼下,最后一次回看宫璟生活过的地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宫家时,宫璟喃喃呓语,不敢当他面说出来的话。
“我真的不想这样做的,纪纶,一点不想……”
那晚,他最想说的是不是也是这句话?
千头万绪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纪纶甩开不再去想,回去路上,买了东西去看望红柚爷爷。
上次他过来才知道,朝闻道早来过这里,还对红柚爷爷说,红柚被安排出国留学去了,两年后一定会回来。
不知道老爷子信没信,他一过来,老人家拉着他就要给他塞吃的喝的。
纪纶不好意思退让,老爷子还不高兴,“你看你,以前你有什么好东西都瞒着红柚给我送来,家里有不要的,也都免费给我卖废品,怎么还不能吃点爷爷的东西呢。”
为了让他放心,老爷子特意告诉他,这都是社区工作人员前几天送给他的。
他们还送了好多吃的用的给他,还要安排他住到一楼有阳光的大房间去,有专门家政照顾他。
说是这是国家福利,对老人的特殊照顾政策。
“政.府这么好了啊!”老爷子一直跟他感叹。
这样的日子真是他以前想象不到的。
以前他捡到红柚一个小婴儿时,也没见社区来人帮忙。
只让他送到孤儿院去,说是小孩子天天哭闹,吵到其他住户。
可那孤儿院他怎么没想过,送给别人养他也不是没想过。
可是孤儿院会苛待孩子啊,几个月的婴儿喂点清水,大冬天就扔在摇篮里没人管,好多不明不白就不见了。
送给愿意领.养的家庭,人家又嫌弃红柚是个女孩子,还有那么大一块胎记。
最后给谁都不如自己照顾放心。
不过他一个老头子很多事确实力不能及,幸好后来遇到朝闻道这个好老师。
朝闻道给他们送吃送喝,安排住处,大半个月的工资都花在了小红柚身上。
红柚要上学了,也是他给弄好的学籍,安排的学校。
新阳那么好一个学校,不是朝闻道帮忙申请,红柚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怎么能进的去呢。
所以朝闻道一说,红柚是去留学了,他无条件相信。
纪纶听到这个谎言沉默一瞬,连忙附和,确实如此。
红柚这一去,回来就是镀了层金,前程远大,以后找什么工作都方便,真是让他都羡慕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编出来的这一大串,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在老人恋恋不舍的挽留中,他告辞离开。
带上门的转身一瞬间,他看到老人立刻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底蓦然沉重。
他是知道一切的吧。
老人只是穷,不是傻,也没到老年痴呆那地步。
之所以配合他们的谎言,只是他愿意相信朝闻道,相信他一定会两年内把红柚带回来。
还有就是,大家都那么拼尽全力为他隐瞒,他也不忍戳破他们的谎言。
……
“靳恩?”
“你说靳恩真的是——!”罗锣震撼了。
纪纶告诉了他个什么惊天秘密。
靳恩银行家之子的身份已经够显赫了,他原本竟然还姓何夕!
那可是一号首长背后,一个绝对庞然大物的家族啊!
“卧槽!”罗锣提着考试袋,突然想起来。
就庆典前两天,纪纶才训过靳恩思政课不认真,自己跟靳恩互.评时还给他打过低分!
“你不用这样,”他一副世界毁灭,在华龙国活不下去的模样,纪纶不忍心宽慰,“这件事估计瞒不住了,我才提前告诉你,给你打个预防针先。”
罗锣欲哭无泪,“你还不如不先说。”这样他还可以和整个新阳学子一起崩溃。
大家痛苦,他就不痛苦了。
“不过听你说,原来他对红柚真的是认真的啊。”提到红柚这个名字,Z班的人都心情沉重,罗锣也难免。
他们Z班不说最优秀,但也是性格最好的女孩,竟然就这么失去了。
纪纶刚还告诉他,有这么大能量,暗中安排社区人员照顾红柚爷爷的那个人,不作他想。
罗锣不羡慕靳恩的特权,更为红柚爷爷感动。
为什么受了这么多苦难的人,反而释放那么多善意。
不过他想抱靳恩大腿也没用了,自从庆典提前被迫结束,靳恩被人接走,他连学期末的考试都不来学校了。
罗锣抹把湿润的眼睛,一脚迈进考场。
可恶,他还要考试!
连续数天的期末考结束,西院终于继东院之后放假,大家却仍然没有多少兴奋。
整个新阳气氛沉闷,莫名哀寂。
路过学生会大楼,看到布置肃穆的黑白灵堂,他们才知道学生会在办追悼会。
罗锣也不抱怨东院可以过各种传统节日,简直是变着花样来放假了,看着纪纶走进去,转身跑走去买花。
新阳学生会其实是在办调任大会,只是彼此默认为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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