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旦挣开翅膀,就再也缩不回去。
见识过广阔无垠的天空,注定蜷缩不了笼子。
也许,她也可以像一个大小姐和公主一样,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只要做好一个男权与父权的吉祥物,成为别人的附庸,天真而愚昧地活着。
可,她不愿意。
……
纪纶作为女方的娘家人,提前出来大门口迎接宾客。
欣赏这些宾客的脸色非常有意思,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一般喜笑颜开,走路带风,由内而外散发喜庆色彩的,都是总督府一系的官员。
强颜欢笑,带重礼过来的,是晋王城本地的豪强士绅。
前者一朝翻身,跟着现在的领导前途无量,自然要喜气洋洋庆贺领导儿子的好事。
后者万没想到江域会挤掉城主,掌控整个晋王城。
一边惴惴不安担心前头站位不明,江域会跟他们算前账,一边更忧虑江域此番行事是否是要大刀阔斧改革的预兆。
如果是,那他们是不是又要重温崇明新政的噩梦。
预感好日子到头,他们看订婚宴的女方更不顺眼。
莫名其妙冒出来,毫无家世,还敢以下犯上揍城主,也不是多漂亮,更不是稀有的Omega。
江总督不怕自己家绝后,没有Alpha后代继承家业吗?
不如换成他们家的孩子。
另外还有两种宾客,脸色表达的意思就比较简单了。
万俟、柳芽等曾经的难民,是真心实意为薛采青高兴,江泠邀请了不少难民过来参加。
最后一种宾客是总督府不是很想邀请,又必须发邀请函的其他王城城主。
他们不打一声招呼,就把杜子樾拉下马,到现在还把人关在监狱,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跟其余王城怎么交代是个问题。
不过事都做了,尘埃落定,说不过去也得说。
几封订婚宴邀请函送出去,众王城纷纷派来代表。
纪纶惊讶不已。
江域甚至没有给那几个城主一个解释,只是一封邀请函,他们就这么接受了,晋王城变成一个行省的事?
江域不解释,代表中央不想表态,雨花台这个态度,那些自视甚高的城主都能忍。
属实让他理解不能了。
这几个王城派来的代表也很有意思。
各城主都是收了请帖,送了贵重贺礼过来,却都不是自己亲自出席,而是派出家里的小辈。
于是他有幸,再度看到修文馆Alpha齐聚一堂的盛况。
元朗、唐济、明皓、清宁,宋王城来的是宋礼,不是宋如风。
唯有顾容与未至。
贺礼倒是送到了,这方面的礼数黎王城是不会少。
“班长是失望了吗?”身后相雪秋声音蓦然而至。
“胡说。”纪纶面不改色撒谎,“我只是在看西北三城为什么没有表示。”
衡弥生和季姝都没有来就算了,他们两城情况特殊。
秦王城连个贺礼都没有,更别说请动赢翼那个傲慢小子来了。
相雪秋看破不说破,转提他事,“这个给你。”
纪纶一看到接到手的东西,差点控制不住大惊失色,“你怎么会……”
相雪秋怎么会有那种十字架,还想送给他!
“你不是在收集这个东西吗。”相雪秋语气平静,那叫一个风轻云淡,“跟你和顾容与分开后,我和威尔回家发现老屋被人翻过,刚好想起来它。”
那些人也在找这玩意?
彼此心照不宣“人”指谁,纪纶压住心里的吃惊,“啊,也不能这么说吧……”
收集什么的,他也不是那么想要。
“十三?!”上面的数字怎么会是十三?
最大的数字不是七吗!
纪纶脸挂不住落下来。
翻来覆去定睛细看,数字仍然不变。
如果十字架真的有十三个,他这收集的工程量有点大啊。
郁闷。
“直接给我没关系吗?”
这应该是那位崇明博士的收藏物吧。
大半个鲤鱼乡都被淹了,相雪秋还能从家里找出来,说明也不是她说的那样随便一想,随手一找。
“没关系,”相雪秋轻飘一句,“本来就是放灶台里架柴火用的,你不要也是插回去。”
纪纶:“……”
他算是懂了那些人为什么找不到。
博士这路子有点野啊。
实在又心大的样子,不会觉得暴殄天物吗!
……
“欢迎各位……现在有请总督上台。”司仪简单的主持环节后,两位新人仿佛隐身,江域为首的政客们轮番上阵,成了主角。
倒也不意外,这场订婚宴原本就不是为了爱情与婚姻的宣告。
江域对遇难者表达了慰问,并对万俟等人进行任命和安抚。
这是妥协中达成的共识。
万俟答应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接受总督府的收编。
江域看着万俟几个难民头领兴冲冲上台,极力扯出友好的表情,方便媒体拍照,一边递出任命书,和万俟握手授衔。
“希望你能坚守初心,领导自卫军,继续捍卫晋王城……”
摄像机留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幕。
在拍摄死角,无人关注的纪纶隐身人似跟在薛采青旁边,不时使眼色做手势地帮着她社交认人。
他是以薛采青朋友和私人助理的身份站在这里的。
江泠没有跟江域透露他银甲人的身份。
但对江域这样老谋深算,隐忍蛰伏十几年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呢。
江域皱皱眉,犀利的目光锁定了他,纪纶面无表情的平静,转头听罗锣等人说话,他笑而不语。
江域结束发言后,薛采青也要上台演讲,给万俟等人颁布奖章红绶带。
“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的权利是谁给你的,要对他们负责……”
话音一出,数道各异目光瞬时集中纪纶一人。
谁都知道,这话不是薛采青会说出来的。
纪纶淡淡含笑的礼貌模样,隔绝了这些若有似无的试探。
“今天绝对是我人生最骄傲的一天!”罗锣拖着还没解下石膏的腿,跑来跟他嘚瑟。
朋友是全王城心目中的英雄,一只脚踏进名流圈,谁有他幸运?
作为女方娘家人,以后他进总督府都不用敲门,江家奉他为座上宾!
纪纶看他已经傻乐呵好几天了,自从得知薛采青和江泠订婚。
今天因为无数权贵名流的追捧奉承,他的膨胀劲到达一种巅峰。
他甚至敢去挑衅明皓,“听说你爷爷气出病了?”
明皓脸颊跟气球一样鼓起来。
罗锣那语气听着是关心,神色怎么看怎么欠削。
下一秒,罗锣抱着脚嚎叫起来。
这下他两只腿都瘸了。
狠狠踩完他脚尖的明皓冷笑一声,牵着清宁的手扬长而去。
他爷爷确实病了,老头子一辈子要脸要面,看重王城荣誉。
当年华雄四人篡位就让他大发雷霆,何况现在十大王城变九个。
清宁她奶奶就更别提了。
宋礼来这一趟,也是不情不愿,感觉丢了份。
“纪纶,”婚宴临近尾声,元朗不去见江域江泠这种级别的人,径直找上他,开口就是意味深长的一句,“你,很好。”
旁人不知道纪纶在这场晋王城之变中的作用,他和唐济却是明知一二。
纪纶居功至伟。
就算他因为后加入,能量没有多大,乌师偃重伤昏迷后,他也成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纪纶抿唇客气轻笑,“谢谢,我倒是觉得我还不够好。”
元朗待他的态度好像一夕之间变了味。
以前是肉眼可见的高傲不屑一顾,现在看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肯定,甚至是欣赏。
纪纶思来想去,咂摸出一点元朗的心思。
元王城上下一心,非常团结,元朗父亲这个城主当的也无可挑剔,极得民心。
这影响的元朗和其他继承人都不太一样。
他骨子里是爱护王城子民的。
而欺压平民,为非作歹,让王城人怨声载道的家伙,就算再高贵,他也不屑一顾。
相对的,他这个暗中的抗争者自然而然被他高看一眼。
车上,元朗和唐济汇合,“这小子也是蛮狠心的。”
没来由一句,元朗闻声侧眸。
唐济看着立在送别宾客的薛采青旁边的纪纶,轻轻咋舌,“我听说前阵子他不太好。”
元朗皱眉没有说话。
按理他应该跟着关心“他”的情况的。
心里一些疑虑却久久积压,迟迟未从顾容与那得到解答,他的态度也模棱两可起来。
……
今天的海边码头格外热闹,水上运货船只和客轮游艇争相禁发,岸上也熙熙攘攘。
停泊在军港上的一艘军舰分外瞩目。
岸上不少人对着它指指点点,议论他们的总督终于舍得从船上下凡落地。
“因为他的大公子今天大婚吧!”
“不是就这一天下来,听说以后他都要在总督府办公了!”
“那我们去找他方便了?”
“……”
路人嬉笑起来,街上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要说江域宦海沉浮近半生,尤其是在晋王城为官这些年,是否做过出格的事情,不是没有。
他最饱受诟病的问题,就是一直不肯移居城内的总督府,而是日夜待在海港外的军舰上生活办公。
这些年,民间政.府不断揣测质疑,他还是雷打不动。
真要问为什么,江域自己都很难说清。
江域吩咐司机继续行驶。
车子一路驶入军港,踏上军舰甲板,他感受到一种活过来的感觉,身心都在自由呼吸。
有时候真不是他想搞些出众的举动,江域实话实说。
以他的性格,也做不来那种惹人注目的事。
起初刚调任过来,是因为晋王城一团浑水,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在军舰上,他才能躲开无休止的刺杀、骚扰和送礼。
等摸清这里的情况,局势稳定下来,前两年他就想搬下来。
远离站立的土地并不是一个父母官应该有的素养。
可……他只要一踏上这块土地就会夜不能寐。
也许他跟一号首长一样,患上了对晋王城的ptsd。
而源头,无外乎还是那几个人。
首都确实不大,他跟乌师偃朝闻道都有些交集。
十八年前,他也是新阳一介学子,只是比朝闻道那群人大一些,也要平庸一些。
走在校园里,他经常能看到书社那群人谈笑风生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是如此耀眼,出类拔萃。
那群人中最耀眼的,无疑是何夕洛风和崇明。
他们的光芒像太阳一样,照亮着这个世界。
然而短短几年,他们相继陨落在晋王城这块土地。
何夕洛风去世,崇明消失,书社分崩离析。
华龙国从此再不见那般耀眼的人。
纪纶登上军舰时,江域面朝大海,跪坐在窗前,整个匪夷所思的场景。
明明是儿子大喜之日,他却不见多少喜悦,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永远紧缩的眉心,显得愈发严肃,苦大仇深。
纪纶不喜欢这个房间的气氛,莫名肃穆,空气压抑,光线昏暗。
“江总督,这里就拜托你了。”他上来就一副前辈交代后辈事情的口吻。
江域望过来,他随后才补充道,“偃叔托我带给你这句话。”
知道他是故意的,江域没有丝毫介意,神态自若道,“这里不只是他们的家乡,也是我的归宿。”
纪纶不置可否,说大话谁都会。
“顺便收下这份贺礼吧。”他丢出一把钥匙,江域接住。
片刻,思索出这把钥匙背后代表的含义,江域目光逐渐严肃。
乌师偃组织的红巾军为什么能迅速壮大,自然有各方面因素的促成。
但还是有一点不能忽视的,那就是他们的活动经费到底从哪里来。
“我会好好利用这份礼物。”江域明白,这是纪纶个人的赠送。
原本他完全可以窃为己有,凭借这份财富富甲一方。
他却毫不犹豫让红巾军挖出那些地下财宝,交给他作为晋王城建设之用。
江域吃惊之余,半晌才憋出另一句话,差点崩坏人设,“我不如你,对……”
纪纶嗤笑一声,不等他说完,转身离去,“我不会原谅你。”
少年低哑的嗓音回荡。
“所有人都不会。”
禁闭室久久寂静无声,江域良久静默无言。
他有罪。
不是什么不破不立之类的借口能掩盖的。
“纪少尉怎么了?”老伯上来时跟纪纶碰上。
江域想了想,“他在肉痛。”
“……”
令人尴尬的沉默。
多少年没听过江域说这种话,老伯反应不过来,连忙转移话题,“纪少尉真是年轻有为啊!”
进入特侦处,军衔都从少尉起步,倒也谈不上年轻有为,多少名门子弟轻松升任高官。
又是一个让空气沉默的话题。
“少爷。”来到军舰甲板上,面对独立船头的江域,老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称呼。
江域久久沉思未语,以为他在设想什么家国大计,没想他开口说起的是江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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