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自己见过不少次秦川自言自语的样子,第一次在菜市场,第二次在他家里。
“我……我去外面等着……”何厌有点害怕,他退了出去。
沈时地面上断了的木门抬起来放回去,这样卫生间还是个封闭的环境,对覃川来说会感觉安全一些。
“哥哥……”沈时一点一点的靠近,“哥哥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覃川把头埋进墙里,感受到沈时碰到他的肩旁,整个人都缩了下,往角落里钻得更狠些,沈时看不见他的脸。
“你不要听韩秀仁说的话,我的覃川是最勇敢的。”沈时收回手,蹲在他身边,“我比谁都知道,覃川一直都是最勇敢的。”
沈时听见了低声的啜泣,覃川喃喃自语,肩膀不自觉地颤抖着,“我……我是个……”
“我是个……窝囊废……”
“是个窝囊废……”
“我是窝囊废……”
“窝囊废……”
“不是这样的,川。”沈时若有若无低不断触碰覃川,抚摸他的后背,降低他的敏感度,“你救了我,哥哥,是你救了我,不然我现在应该待在监狱里。”
“你也救了覃从北,你保了他一命。”
“哥哥……”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没有……我没有……”覃川开始拿脑门撞墙,一边撞一边自言自语,“我没有……我是个窝囊废……我放跑了覃从北……我弄垮了公司……我连复健都不敢去……我是个窝囊废……是个窝囊废……”
“哥哥……哥哥……”沈时找到时机,立马从背后抱住他,把手垫在他额头上,“别这样……别这样……求你了……”
“别碰我!”覃川忽然开始惊叫,身体不断扭动着要逃出去,“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哥哥!小心腿!”沈时锁死覃川的上半身,避免他伤害自己,但覃川扭动得越来越厉害,一条腿在地上拖来拖去。
“不要碰我!”覃川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声音可怖又难听,“金贤庆,我叫你不要碰我!”
覃川的脑子不清楚,他本能地尖叫和躲避,但怎么也挣脱不开禁锢他的胳膊,立马转为低三下四的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乖……我不跑了……求你了……让我休息……我撑不住了……别打我……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哥哥……”沈时抱着上半身把人托起来,但覃川闹得实在太厉害,不小心连他一起带着跌下去,沈时垫在覃川身下,怕他摔着,“哥哥你冷静点,我是沈时,你看清楚!”
覃川什么也听不进去,在沈时怀里疯狂扭动要逃出去。
“小心腿,小心腿!唔……”沈时额角渗出冷汗。
覃川在沈时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血液溢满了他的口腔覃川还没停下来,仿佛要把这块肉活生生地撕下来。
“哥哥……冷静……”沈时依旧不松开,看着自己手腕被咬得血肉模糊,估计是咬穿了静脉,血淌了一地。
“闪开!”韩秀仁推开守在门口的何厌,踹掉了摇摇欲坠的门,拿着针管进来就在覃川脖子上扎下去。
覃川在沈时怀里又闹了一会,渐渐弱下去,头一歪,昏了过去,嘴还咬在肉上。
沈时警惕地看了一眼韩秀仁,“你扎的什么?”
“安定。”韩秀仁把针管往垃圾桶里一扔,把覃川的嘴撬开,牙齿上粘着沈时的肉皮,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要缝针。”
“不需要你操心。”沈时把覃川抱起来,送到床上,抽了纸巾把他嘴角的血都擦干净,自己手腕简单用纱布绑了一道。
韩秀仁默默地看着,过了许久,他才说了句,“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看见你在这,我一时间没忍住……”
不知道他是在跟沈时讲,还是跟昏迷了的覃川讲。
沈时清理覃川的身体,没有抬头,“没有人在乎,你走吧。”
韩秀仁退了一步,“他醒了,帮我道个歉,我还……”
还什么?
还喜欢他?
韩秀仁也不清楚了,他到底喜不喜欢覃川。
如果他喜欢这个人,为什么又一边喜欢一边厌恶。
毕竟自己,实实在在等了十几年啊……
“走吧。”沈时不想他在覃川面前再多说一个字。
韩秀仁踟躇了一会,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90章 坠入噩梦
“你也别待在这里了,这里用不着你。”沈时看了眼不知所措的何厌,把他也赶了出去。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沈时把窗帘放下了,外面下了整夜的雪,素白反着日光,明亮得刺眼。
扎了安定的覃川很平静,但沈时知道这只是药物给他带来的短暂平和。
大抵到了下午,覃川就开始不安稳,人没醒,呼吸急促地低喘,嘴里不断地喃喃言语。
“错了……我错了……我笑……我笑……别逼我……不要那样……不能……不能……”
沈时捏着覃川的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在一个又一个噩梦里穿梭,“哥哥,我在这,我是沈时,哥哥。”
“疼啊……我疼……时……别走……别走……我腿疼啊……时……”
沈时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他的腿,“我在,川,我没走,我在……”
覃川的眼珠在眼皮下难耐地转动,无数的记忆在脑海里翻腾,真的假的,经历过的和癔症,都混在一起,把他牢牢黏在噩梦里。
他梦见了海边的别墅,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把他困在里面,已经死了的金贤庆像是水做的,从冰冷发霉的墙壁里渗出来,不断拦住覃川逃亡的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了……不要黏着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覃川浑身是伤,冷到嘴唇乌青,但金贤庆的手比他还要冰冷十倍,抓住他脚踝,把他往墙壁里拖。
“覃川,我要是你,我就去拼命,拼不过,我就从楼上跳下去。”金贤庆僵硬的嘴唇一开一合,嘴巴里不断冒出透亮的清水,“你呢,你却只会哭。”
“不要……不要……我不想……不想死……不想……”覃川跪下来求饶,没有人知道他的膝盖这么软,早在十几年前就跪了无数次。
“害怕了……死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就死了吗?”金贤庆露出一个僵硬又怪异的笑容,他一双手攀附上覃川的右腿,冰刀一样的冷意从小腿往上蔓延。
覃川张大了嘴巴不敢呼吸,一动不敢动。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谁杀了我,你知道的,哈哈哈哈……”金贤庆在大笑。
金贤庆一手握住他的大腿,一手捏住他的脚踝,忽然,一个大力,金贤庆硬生生扭断了他的右腿。
“啊啊啊啊——————”
梦里梦外的覃川都痛苦地叫出来,疼痛的眼泪汹涌而出。
“哥哥!”沈时跪在他旁边,看着覃川脑门上的冷汗一茬接着一茬,痛呼在喉咙里压着,可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哥哥,我在……我在这……哥哥求你醒一醒……”
覃川模模糊糊听见了沈时的声音,可他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他好像又被压在车子下面,有冷硬的钢筋捅穿了他的腿和下腹,他动不了,呼吸一下都是无数刀割一般的痛楚。
“救……救命……救……我……救……”
他嘴唇颤抖地轻微开合,他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车子像是一栋搂一样压在他身上,要死了……要死了……
覃川害怕啊……
血像是流不完,源源不断从身体里冒出来,侵染漆白的雪地,染成大红,逐渐他眼前也只剩下一片大红。
太冷了……
覃川的睫毛上结了冰。
“谁……谁来帮我……冷……好冷……”
覃川模糊间看见了覃从北,他裹着大衣走到覃川身边,替他燃起一捧篝火,“川啊,暖和点吗?”
“爸……救我……救我……要死了……我……我要死了……”
覃从北像是听不懂,他坐在雪地上,烤着火,语气平缓地跟覃川聊天,“你老师叫了我好多次,我哪有那个时间去见他,昨天抽了个时间去,你班主任说,你跟班上的同学闹了点矛盾。”
“十几岁的男人了!不是小孩子,都是你朋友,置什么气,男人之间磕磕绊绊的,动手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叫金贤庆的孩子,还主动跟我道歉,说不该跟你动手,我看人家态度挺好的。”
“倒是你,连班主任都说你性格孤僻怪异,你来韩国时间也不短了,再适应不了就是你的问题。”
覃从北烤着火,丝毫没注意到压在车下只剩下一口气的覃川,“我看金贤庆那孩子不错,阳光帅气,很有男人味,跟你这种性格完全不一样,你的眼睛随了你妈,你妈当初那双眼睛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好看是好看,但你是男人,我不喜欢你长那么双眼睛,天天跟受了多少委屈似地,你多跟金贤庆学学,染点男子气概回来。”
“我……我恨……我恨他……”覃川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大口地喘着气,视线逐渐模糊,“我……恨他……”
“你恨他?”覃从北哈哈笑起来,“我看你是嫉妒他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这点你可别糊弄我。”
覃川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见底,覃从北就坐在他身边。
但他已经不向覃从北求救。
黑暗彻底吞没前,覃川只是低声喊了句,“妈……”
“小川。”佘晚音坐在他身边,笑容温和地看着他。
覃川一惊,梦境变换,压在他身上的车子不见了,他坐在副驾驶上,开车的是佘晚音,是他妈。
所有的疼痛和寒冷在一瞬间彻底散去,四周温暖还有阳光。
“妈……”覃川红了眼睛,“妈……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不怕,小川,妈妈在这。”佘晚音开着车子,沿着大海公路一路开,湿润的暖风灌进车子里,覃川的头发飘动。
佘晚音偶尔会看一眼覃川,她脸上染着光晕,覃川看不清样貌,只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天生就委屈的眼睛是清晰的。
记不得了……
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了……
覃川贪婪地看着。
佘晚音在笑,“妈妈也想你了。”
第91章 沈时彻底心疼了
“妈,我……我是不是很差劲?”
“你很差劲?”佘晚音愣了下,转而又笑起来,“你差劲怪谁,还不怪你爹和你妈,肯定不怪你。”
覃川忍不住牵动唇角,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妈妈不是不想找你,小川。”佘晚音转过头,“妈妈没办法去找你。”
“那是你没有努力过!”覃川忽然就急了,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他要死了,没有人来救他……
“你留我一个人,你怎么能留我一个人。”覃川流出委屈的眼泪,“你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吗……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
“我知道……”佘晚音伸出一只手来安慰他,“我知道的……小川……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你不来找我……”覃川眼泪再也止不住,他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只要有人心疼他,只要有人心疼他,他就全盘托出。
他的软弱,无能,不堪,还有卑微。
“还有人爱你,小川,你忘了吗?妈妈不去找你,是因为还有人爱你啊,妈妈不舍得带你走,妈妈知道你放不下。”
“有人……爱我?”覃川愣了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浮现在脑海里,“谁……谁还会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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