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枕寒体谅安婉柔,从来不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欲望,经常是冲桶凉水了事。况且云枕寒觉得自己与安婉柔之间的感情羁绊很深,不需要用欲望来维持。
上辈子云枕寒觉得这都是理所应该的事情,可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安婉柔早已经与三皇子暗度陈仓,才如此抵触自己的触碰吧。
门外传来走动的声响,将云枕寒拉回现实。
“云郎,你起了么?”安婉柔边推开门,边小声喊道。
看到云枕寒已经坐在床上,安婉柔便和身后端着东西的两个丫鬟一起进来。
那两个丫鬟手里捧着衣服与脸帕等清洗之物,站定在离床铺有一些距离的位置,而安婉柔走上来坐在床边,要亲手服侍云枕寒起床。
乍一见到上辈子害死自己的凶手,还是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云枕寒浑身不自在,他拉住自己的衣服,回避了安婉柔伸过来的手:“婉柔,这些事情让下人来就好了,你身子弱,该多多休息才是。”
安婉柔本就是做做样子,顺势也就止了手,召来丫鬟服侍。
房内一时很安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半晌,安婉柔低着头,关切道:“妾身知道云郎疼惜妾身,可今日才是云郎与公主大婚的第三天,云郎合该回去陪公主了。”
这话说得大度得体,可一低头,就能看到安婉柔手中已经揉皱的手帕,和她那因为隐忍着什么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安婉柔适时地慢慢抬头,眼眶已经红了,中间充满了不舍。
云枕寒回想起来,上辈子自己听了这话,涌起的是对安婉柔的愧疚与疼惜。自己具体是怎么想的,云枕寒记不清了,不外乎是心疼安婉柔的体贴,和更痛恨凌霜华的插足,然后自己就做下了承诺,说云府的女主人有且只有一个,就是你。
如今云枕寒看着这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心里没有任何触动,他抬起手,拍拍安婉柔的肩膀:“还是婉柔想得周到,那我听你的,现在就去瞧瞧公主。”
说完,没等安婉柔反应,云枕寒站起身,一溜烟走了。
安婉柔说这话,本意是勾起云枕寒对自己的愧疚,好让他更冷落公主,没想到云枕寒性子如此直,连自己的话外之意都听不出来。她本来都做好依偎在云枕寒怀里的准备了,他却走了。
“安小姐为何要做这种画蛇添足之事?”一个丫鬟突然出声责备。
安婉柔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描红一个叫点翠。这名说话的丫鬟是点翠,是三皇子派到安婉柔身边的,说是帮助实则也是监视,是以她对安婉柔并不怎么客气。
“我也未料到这云枕寒如此木讷,再说就是看看公主而已,他的心在我这里,公主翻不起什么风浪。”安婉柔不喜点翠对自己的态度,碍于她是三皇子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走到半道,云枕寒越走越冷,发现自己忘了穿裘衣,他死时是夏季,如今是初冬,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又折回去拿。
云枕寒走到门口,听到安婉柔的声音,她让下人打扫,把所有东西都换掉。可明明昨天才新婚,屋内所有东西都是新的。
上辈子也是,云枕寒想起来,好像自己用过的东西安婉柔都会让人换新的。有一次他挺喜欢一套茶具,下次去就没了,问起来安婉柔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摔碎了。
其实安婉柔并没有多高明的演技,她甚至都不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来敷衍云枕寒。
房门突然被推开,安婉柔走出来,云枕寒不想见她,下意识地跳上屋顶。
寒风吹得云枕寒有些发抖,可他觉得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回想起上辈子,云枕寒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他记得安婉柔所有的样子,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对凌霜华的记忆少得可怜,他甚至连她的长相都记不太清。
“小姐,这个要保存起来吗?”描红从房内追出来,手上拿着一件东西。
安婉柔看过去,是一方白帕子,上面干干净净。
那素雅柔和的面孔有一瞬间的龟裂,安婉柔内心恨不得冲上去把帕子撕碎。
果然云府还是看不起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云枕寒从烟花之地赎回来的,新婚之夜还要准备这么一张白帕子,自己从那种地方出来,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吗?
其实这倒是安婉柔误会云枕寒了,他将她的遭遇藏得很好,除了云老爷,府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这白帕子是例行铺上去的,云枕寒对房中事一知半解,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拿出去找个角落烧了吧。”安婉柔深吸一口气,微笑道。
站在高处的云枕寒看到这方白帕子,想起来昨日凌霜华床上的那张。
旁的官家子弟在云枕寒这个年纪,早都有通房丫鬟或是侍妾了。云枕寒在军营,一是想着向上爬,二是心里只有安婉柔,也没做过这档子事。
大婚之前父亲给了云枕寒一本书,让他摸索学习,云枕寒看得面红耳赤,总算是有些了解。书中教导女子第一次会疼痛,会落红,需得男子耐心开拓,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会有受伤的风险。
绘图中所画的落红,在白帕子上如同雪地里的点点红梅,可凌霜华的那张帕子,几乎要被鲜血染透了。云枕寒不敢想,自己是有多粗鲁,凌霜华又受了多重的伤。
刚才对安婉柔说自己要去看公主只是云枕寒的脱身之言,可现在他突然有一股极强烈的冲动,想去看看凌霜华。
第三章 公主
【曾经的公主只是云府角落中一片小小的影子,无声无息,无人在意。】
云枕寒回到主院,院子里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有。树木和房门口还贴着大红的喜字,冷风一吹,有几张没粘牢的喜字打着旋落在地上。明明是新婚的院子,却显得冷冷清清,十分萧条。
难道没人照顾凌霜华吗?云枕寒心中一紧,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
房内的设施装饰和结婚当日一模一样,地上已经被打扫干净,床上也不复之前的狼藉,两床喜被整整齐齐地铺着,一个人影都没有。
凌霜华不在这里了,她会去哪里?云枕寒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过去,在偏院里找到了人。
凌霜华身边的小丫鬟拦着云枕寒不让他进去,云枕寒随手一拨,绕过丫鬟推开门。
这小房间连个屏风都没有,云枕寒一进屋,就和床上的凌霜华打了个照面。已经快到正午时候,凌霜华还躺在床上,好似很虚弱的样子。
果然是那日把她弄伤了,云枕寒想再上前几步,发现自己动不了,低头一看,是小丫鬟抱着自己的腿跪下来了。
“驸马,您饶了公主吧,大婚那日您把公主作弄得不轻,现在还下不了床。”小丫鬟满脸泪水,恳求道。
凌霜华撑起身子半坐着:“阿秋,你快起来。”
她一动作,一说话,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从云枕寒模糊的记忆里抽离出来,活生生地呈现在他面前。
云枕寒上辈子一心扑在安婉柔身上,几乎没见过公主,对她最后的印象,就是一个朴素又淡然的女人。
不知是成为魂魄的云枕寒没有了太多七情六欲,还是上辈子的凌霜华被磋磨得太过,显得有些憔悴,现在的她比起上辈子的最后一面,简直判若两人。
原来公主这么漂亮,云枕寒心中暗暗惊艳。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京城传言,说凌霜华的母亲当年艳冠六宫,生生迷住了皇帝的眼,哪怕她母家已经权势滔天,也不管不顾地给了她皇后之位。
凌霜华的确将母亲的容颜遗传了十成十,这种美丽是张扬的,带有攻击性的,它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让人生不出抗拒或征服的心思,而是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就算此刻的凌霜华脸色苍白,也无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股想让人呵护的柔弱感。
“咳咳。”凌霜华捂住嘴咳嗽了几声。云枕寒如梦初醒,他别开眼,觉得脸颊有些烫。
“驸马莫听阿秋胡说,本宫只是有些着凉,身子不适,不知驸马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凌霜华声音有些低,还间或咳嗽一声。
“为何没有别的下人在此伺候?”云枕寒脑子有点迷糊,直接就把心里想的问出来了。
这话说出口,凌霜华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云枕寒此话何意,是单纯关心?还是另有深意?想起云枕寒前夜摔门而出的怒态,凌霜华觉得他应该不会是单纯关心自己。
阿秋回答道:“回驸马,公主喜静,身边不想留太多伺候的人,是以遣散了下人。”
凌霜华颔首,心里道,不知道云府里的下人嘴巴牢不牢,身份干不干净,留下来碍手碍脚,不如不用。
阿秋这话让云枕寒听来,是给他留了十足的颜面,云枕寒知道,分明是那些下人见风使舵,看到公主不受宠故意偷懒,若自己能对公主有新婚丈夫对妻子该有的疼爱,谅下人们也不敢怠慢。
那为何要搬到这处偏院?这句话云枕寒在舌尖滚了几圈,没有问出口。大概是那夜的事情让公主产生了恐惧,不想再继续睡在那张床上。想到这里,云枕寒脸上本来下降了的热度又有重燃之势。
“咳,”云枕寒眼神乱瞟,不敢看凌霜华,“公主身上的伤...可有好转?”
阿秋道:“回驸马,已经看过大夫了,大夫说需得静养至少三月。”
“那就好生养着...若有需要的药材,去管家那里支取便是。”
“多谢驸马关心,”凌霜华突然插话,“如今已到晌午,本宫身子不适,就不留驸马用午膳了。”
“啊,好,那你...好好休息。”云枕寒不敢再看凌霜华的脸,低下头走了。
回到主院,云枕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是被公主赶出来了?
上辈子云枕寒与凌霜华的交集少得可怜,公主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苍白的代号。在云枕寒死后他才意识到,他忽略掉的凌霜华,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曾经的公主只是云府角落中一片小小的影子,无声无息,无人在意。在云府坍塌之时,云枕寒才看到,那小小的影子默默地生长,长成能吞噬掉一切的庞然巨物。
可是,从公主到皇帝,凌霜华要付出多少努力呢?云枕寒心中,后知后觉泛起对公主的心疼。上辈子云枕寒只看到凌霜华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她之前吃过多少苦,云枕寒无法去想,也想象不到。
凌霜华以一介女子之身,如何筹谋规划?云枕寒自问,若他没有看到过凌霜华曾登顶巅峰,他还会决心全力支持她吗?
答案是否定的,云枕寒苦笑,凌霜华这条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万分。
当凌霜华独自走在这条荆棘遍地,九死一生的路上时,本来应该作为她最坚强的后盾,她最亲密的人,她的驸马云枕寒,在干什么?他在和他的小妾柔情蜜意,自以为得到了真爱,其实是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云枕寒摇摇头,抛下脑中那些纷杂的念头,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就是要让他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修正他曾经犯下过的错误。
今后不管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抢占先机,云枕寒都决定默默支持凌霜华,助她再次登顶帝位,如果她有别的需要,他也愿意尽力补偿她。
若想帮助公主,首先要为她排忧解难,云枕寒坐到书桌前,拿过纸笔,先从如今的实事格局开始分析吧。
时间悄悄溜去半个时辰,云枕寒还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面前的宣纸洁白如初。
猛然重生回好几年前,对如今的局势还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云枕寒安慰自己,上辈子自己是因为家事误了国事,那先从家事开始分析吧。
首先,对安婉柔的态度先不能变,现在她和她身后的三皇子在明,自己在暗,这是自己的优势,云枕寒咬着笔杆点点头。
其次,其次,其次...想不出来了...
唉,云枕寒趴到桌子上,哀叹一声,动脑子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他,亏得他爹还是翰林院学士,一点儿也没能遗传到。
算了,不想了,云枕寒撂了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他丢下乱画了几笔的宣纸,想起自己还有点事情要做。
云枕寒溜溜达达走到下人们住的地方,他找管家有些话说。
远远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云枕寒迟疑地喊道:“福叔?”
“唉,少爷!”那人答道,快步走过来,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留着一撇小胡子,总带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少爷新婚,怎么有空来老奴这里?”福叔调侃道。他是云府的老人,看着云枕寒长大的。
云枕寒许久没见过福叔了。上辈子云枕寒娶妻之后,执掌中馈之事本应该交给他的正妻凌霜华,可云枕寒硬是将此事交给了安婉柔。
安婉柔掌权之后把府内的人换了一大批,说是他们手脚不干净,这里面就有管家福叔。
云枕寒当时只觉得有些不妥,但他深信安婉柔,也就没有插手此事。从那以后,云府被安婉柔打造成了铁板一块。大夫,管家,下人等,他们说出来的话,只能是安婉柔想让云枕寒听到的,而那些不想让云枕寒知道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近日府中接连有大事,辛苦福叔操持了。”云枕寒笑道。
“少爷,您如今已经娶妻,这管家之事,老奴也应该交出来了。”福叔说着,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库房的钥匙。
“福叔,我没有这个意思,公主她还年轻,要和您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云枕寒连忙拒绝,他可不敢劳烦未来的皇帝给他管家。
看云枕寒是要把管家之权交给正妻,福叔松了口气,他踌躇一阵,开了口:“少爷,你不要怪老奴多嘴,安小姐如今总是欲插手管家之事,有些不妥。”
“这些事我心里有数,福叔,您帮我个忙,表面上先顺从安婉柔。”
“是。”福叔本来害怕少爷被安婉柔迷了心窍,如今看来少爷是个有主意的,那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还有,福叔您亲自选几个信得过的下人,最好是干活利索又不多话的,送去伺候公主。”
“是。”福叔答应着。
“还有...嗯...就是...送点滋补、补血的药材给公主。”云枕寒支支吾吾,话没说完脸已经全红了。
福叔一看云枕寒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嘴上应着,心中感叹了一下年轻人的活力。
云枕寒简直不敢看福叔的眼睛,刚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再说偏院那里,云枕寒走后,凌霜华从床上下来,动作利落,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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