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次好不容易将药汁渡过去，凌霜华可由不得云枕寒像方才一样作乱。他将舌头又伸过去些许，紧紧压着云枕寒抬起的舌头，手里也没闲着，依旧按着云枕寒的下颌，迫使他略微仰头，打开喉管。
云枕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嘴里的苦涩液体被他咽了下去。
看这法子确实有效，凌霜华直起身又含了一口药，贴近云枕寒......
费了半天功夫，一小碗汤药终于见了底。不过只有凌霜华自己知道，里面有一半都喂了布巾和自己的肚子，只有一半是云枕寒喝进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汤药起了作用，云枕寒原本苍白的唇色这会儿变得微红，连带着那消瘦的脸颊也变得有血色了一些。凌霜华无意识地舔舔自己的嘴唇，汤药清苦的味道充盈整个口腔，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丝甜味。
凌霜华唤了莫清他们进来，问莫清这碗药云枕寒没有喝尽，需不需要再熬一碗？
莫清看着空了的小碗，不明白公主对“喝尽”的定义，他斟酌道：“不必了，云大人身上的疫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得换成别的药。”
因为云枕寒身子虚弱，莫清说他暂时不适合移动，另外两个太医也是相同的意见，凌霜华同意暂时让云枕寒留下。
凌霜华自己也没走，看了看周围，把旁边的空房间占为己有了。
这间房原本也是染疫的百姓住的，现在那人转好，前几日搬出去了。房间与云枕寒住的那间大小差不多，家具摆设也一样，凌霜华没有大动，只多放了张书案，让士兵把自己要处理的事务都搬过来。
太医劝凌霜华不要住在慈恩寺，说这里曾经是染疫之人聚集的地方，虽然现在大部分人都好转离开，可也难保不会有疫气遗留。
凌霜华摆摆手，给自己戴上覆面的棉布，就钻进隔壁的房间里去忙碌了。
太医没法，只得一天三遍地用艾草熏蒸，搞得屋子里整日烟雾弥漫。那预防疫病的汤药也是一日熬三碗，让凌霜华跟水一样喝。
为了防止染疫，凌霜华虽有不适，却也一一照办了。他整日灌一肚子苦药，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一股浓重的药味。艾草一直熏着，加上凌霜华总是处理事务到深夜，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睛简直可以和兔子相媲美了。
又过去七日的时间，这些时日云枕寒的病情依旧，凌霜华喂药也越来越熟练，从一开始喂半碗洒半碗，到现在连擦脸的布巾都用不上，一碗药就见了底。
这会儿凌霜华坐在床榻旁，手里拿着刚熬好不久的汤药，他觉得稍有些烫，低头轻轻吹了吹。也就是这低头的功夫，让凌霜华没有看到云枕寒微动的手指。
云枕寒一睁眼，就看到公主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只盛了药的小瓷碗。清苦的汤药气味从公主身上传出来，她没用棉巾覆面，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公主......”云枕寒开口唤道，音色又低又哑，如同粗粝的沙石划过地面，把云枕寒自己吓了一跳。
凌霜华猛地听到云枕寒的声音，手里一时没拿稳，小碗落到地上，摔碎了。
惊讶之余凌霜华又有些庆幸，他刚晾好药，正准备给云枕寒喂，若是云枕寒再晚醒一会儿，可就解释不清了。
这副样子在云枕寒眼里又不一样了，他只知道公主听到自己醒来，手抖得连碗也拿不住。
待到公主转过头来，云枕寒更是心疼，因为他看到公主那双向来无甚波澜的眼睛，竟然已经红了。
第三十九章 苏醒
【云枕寒消瘦了不少，低下头便露出后颈嶙峋的脊骨。】
“公主......别哭......”云枕寒不知为何公主会在自己房间里，还没有佩戴覆面的棉布。他慌忙举起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公主，我染了疫病，你快离开房间。”
凌霜华深吸一口气，道：“驸马何出此言？染病？驸马不是每日清晨都好好地出现在慈恩寺大门口吗？”
云枕寒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除了有些长时间躺着的凝滞感，并没有之前发病时候的不适，他忽然福至心灵，想到莫清应该是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
再看看凌霜华无甚表情的脸，云枕寒不禁抖了抖。在云枕寒的计划里，应该是莫清顺利治好他的疫病，同时每日装作他的模样出现在慈恩寺门口，等他病情一有好转，再悄悄换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为什么他一醒来会看到公主就在自己床边？他觉得公主好像是知道了很多事。
“公主......”云枕寒嗫嚅道，他不清楚凌霜华到底知道了多少，自己也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凌霜华没有打哑谜，开口道：“一醒来看到本宫，驸马好像有些许惊讶？你与莫清定下的约定，莫清已经全告诉本宫了。”
“......”云枕寒张张嘴，又默默闭上。
“驸马可知，距离你染疫昏迷，已经过去足足五天了。你若是再不醒，本宫就要给你准备后事了。不过在丹宁城这倒也简单，连口薄棺都不必，直接拉到慈恩寺后面，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明明凌霜华只是简单地描述一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云枕寒却突如其来地感觉到后怕，好似真的看到自己了无生息地躺在一堆木柴上，底下的土地因为经常被高温烧灼而变得焦黑。一根火把扔了过来，火舌舔舐着木柴及云枕寒自己的尸身，升腾起来的橘色火焰散发出热度，他透过扭曲的空气看到凌霜华脆弱而通红的眼眸。
“我错了，公主......”云枕寒偷偷伸出手，想拉一拉凌霜华的裙角。
凌霜华看到云枕寒的小动作，直接站起身，让他扑了个空。
“你知不知道时疫的严重性？因为染疫而死的人，所带之物什么都不能留下，连焚烧之后的骨殖都捡不得。”凌霜华停顿了下，像是想起来什么，冷哼一声，“哦对，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条例还是之前你亲手定下来的。到时候回了京城，只能拿一件你的旧衣给你立衣冠冢了。”
本来凌霜华只是做做样子骗云枕寒，惩罚他不守约定，擅自做主，谁知说到后面，凌霜华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火气。刚才描述的画面在晚上时不时会出现在凌霜华的睡梦里，他半夜惊醒后总会过来摸摸云枕寒的心口，探探他的鼻息，感受到手下这具身体是温热的有呼吸的，才能放心回去休息。
云枕寒没有拉到公主的衣角，自己撑着坐起来，耷拉着脑袋靠在床上。他消瘦了不少，低下头便露出后颈嶙峋的脊骨。
看到这样的云枕寒，凌霜华的火气倏忽不见了，他重重叹了一声，罢了，跟个傻子置什么气。再说了，云枕寒做的这些，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自己？
察觉到公主的靠近，云枕寒迅速抬起头，果然撞入到那双浅色的眸子里。
这次云枕寒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公主的衣袖，他仰起头可怜兮兮地做保证：“公主我错了，但是我不是没有把握，我知道前世的时候就是莫清医官研制出的药方，所以我赈灾之前特意去御药房把他讨了过来，让他随行。”
这点云枕寒倒是没说谎，上辈子莫清回到京城后名声大噪，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小儿，都听过他的名字。莫清本人因为治疫有功，被破格从御药房提拔到太医院，不然以他的资历还得在御药房熬上好几年。
只不过云枕寒和凌霜华心里都清楚，前世之事并不是不可改变的。既然这次的赈灾人选可以由前世的太子变成云枕寒，那研究出治疗时疫的药方的人也不一定就还是莫清。
上辈子莫清呆在太子身旁，身处的环境和得到的助力与现在千差万别，假如莫清没有如同上辈子一样研制出药方，云枕寒现在已经是慈恩寺后面的一捧灰了。
凌霜华抬了抬手，没扯动云枕寒拉着的那条袖子，只好低头看他：“算了，下不为例。”
云枕寒重重点了下头，凌霜华的手掌覆上云枕寒的前额，感受了一下他并没有发热，问道：“你昏迷了这几日，如今身上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云枕寒只感觉到额头带着温度的柔软，还有公主衣袖浮动间散发出的淡淡草木清香。
“算了，等晚些时候叫太医给你看看。”凌霜华低头看见地上摔碎的药碗，打开门，吩咐外面的人进来打扫，并且再熬一碗药送来。
有小医官重新熬了药端上来，凌霜华拿起药碗搅了搅，吹了吹。
看凌霜华熟练的动作，云枕寒不免有些激动，公主不会是想要亲手喂自己喝药吧？
好不容易汤药晾得能入口了，凌霜华在云枕寒期待的目光中，端起碗送到自己嘴边。
汤药一入口，凌霜华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这几日给云枕寒喂药喂习惯了，手里拿着药，自己下意识地就喝了一口。等抬起头看到云枕寒怔愣的眼神，凌霜华才想起来，云枕寒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嘴对嘴喂药了。
一口药含在嘴里，凌霜华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还不小心呛住了，他连忙放下药碗，捂着嘴咳嗽起来。
“公主！”云枕寒本是半靠着坐着，这会儿想挣扎着下床。
“你别动......咳咳......本宫没事......咳咳......”凌霜华一边咳嗽，一边安抚云枕寒，毕竟他刚醒，可经不起折腾。
等凌霜华咳嗽完，刚要出声让人再熬一碗药，就被云枕寒打断了：“公主，我就喝这一碗吧，你都晾好了。”
“......好吧。”凌霜华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喝了一口的汤药递给云枕寒。毕竟已经折腾了一回，凌霜华怕再等着熬药晾凉，会误了云枕寒往常喝药的时辰。
稍晚的时候跟着凌霜华的两位太医都来了，将云枕寒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说云枕寒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好好将养着，并不会有损根基。
凌霜华放下心，对云枕寒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本宫明日再来看你。”
眼看凌霜华就要开门出去了，云枕寒忍不住张口询问莫清的下落，虽然他不知道莫清为何会出卖自己，把自己染疫的事情告诉公主，但是他觉得莫清应该有自己的理由。
“公主，要不要让莫清再来为我检查检查？毕竟我之前染病的时候一直由他照料，他对我的身体肯定更清楚些。”云枕寒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莫清去哪里了，小心翼翼地换了种说法。
云枕寒不提之前的事还好，一提起来凌霜华就想到云枕寒让莫清假扮他自己，试图隐瞒他染疫的事情。
“他和你勾结欺瞒本宫，本是该罚，不过念在他治疫有功，本宫把他派到街上为百姓熬制分发汤药去了。”凌霜华转过头，幽幽地盯着云枕寒，“你可有异议？”
云枕寒莫名打了个哆嗦，还以为是自己躺了许久体虚的缘故，他忙把盖到自己脖子的薄被又掖了掖，乖巧地摇摇头：“我并没有异议，一切都由公主做主。”
“想得美，等你好了就起来干活，别想让本宫再替你管丹宁城。”凌霜华撂下这句话，推门离开了。
又过了五日，云枕寒终于在太医的首肯下，能自己下地活动了。这五日里云枕寒都没有见到过莫清，他有种感觉，公主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隔开自己和莫清。
凌霜华每日忙着处理丹宁城的各种事情，只能在傍晚时候抽空来看看云枕寒。云枕寒抓住中午到下午的空档，偷偷溜到街上找莫清。
远远地云枕寒就看到一个草棚，有少许人在排队。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衣服的人在一口大锅前忙碌着，为排队的百姓舀起汤药。
等排队的人散尽，大锅里的汤药也差不多喝完了，锅底只剩一些褐色的药渣。
就在莫清弯腰清理锅里的药渣时，突然感觉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是云枕寒，他皱着眉头看莫清：“喂，你这小子看着挺守信的，怎么我一昏迷就在公主面前把我卖了？”
“云大人，”莫清直起身子，行了一礼，“云大人明鉴，非是下官不遵守约定，实在是您当时病情危重，下官不得已才告知了公主。”
“怎么个危重法？”
“开始的时候您虽然昏迷，但还是能喂进去药，下官继续瞒了公主三日，可是之后喂不进去药了，下官怎么做您都不张嘴。本来您身体就虚弱，这药再断了，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莫清正色道。
“我喝不进去药，你告诉公主就有用了？”云枕寒询问道。
“唔......”莫清有些心虚，“毕竟慈恩寺只有下官等小医官，公主身边跟着的都是太医院的太医，他们肯定更有经验。”
“那太医们用的什么法子给我喂药？”
“这......”莫清迟疑了，他想起之前公主的叮嘱，不能向云枕寒透露喂药之事的细节，只得含糊道，“太医们的药箱里有细竹管，可以......”
“停停停，你可别蒙我，”云枕寒打断了莫清的话，“你以为我没用过那玩意儿啊？之前我在战场上被人砸了脑袋，昏过去两天，那大夫就给我嘴里插了这种管子喂药。我醒来之后喉咙疼了好久，咳嗽都带血丝，哪像这回一样，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面对云枕寒的追问，莫清招架不住，无奈道：“您昏迷的这几日，大多时候都是公主在照顾您，下官也不清楚公主是怎么喂的药。反正您也知道，确实没用细竹管。”
“你是说？”云枕寒的眼睛亮晶晶的，紧盯着莫清。他想到醒来之后公主给自己喂药，却是下意识地端起碗先喝了一口，心中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下官可什么都没说！”莫清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连忙澄清道。
“对对对，你没说，都是我自己瞎猜的。”云枕寒的嘴角咧到了天上。
第四十章 醉酒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凌霜华的颈窝，两人都迟迟没有动作。】
云枕寒告别莫清，趁着天色尚早偷溜回慈恩寺，装作自己没有出去过的样子。
到了傍晚，凌霜华照旧来云枕寒房间里看看他。凌霜华今日事务有些多，这会儿在云枕寒房间里盯着他喝药，手里还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云枕寒的眼神有意无意间飘到公主脸上，看到那双艳红的嘴唇，薄厚适中，唇珠很饱满，又像触电一样很快移开，徒留自己脸上腾起热度。
“傻笑什么？”凌霜华抬头瞥了云枕寒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云枕寒努力压下不知何时上扬起来的嘴角。
公主的嘴唇触碰起来是什么感觉呢？云枕寒使劲回想，无奈昏迷时候的记忆很是模糊，只隐约能想起苦涩的药味，还有一些柔软的触感。
28/60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