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枕寒小心翼翼地在凌霜华怀里调整姿势,也伸出手臂抱住对方。他有些难过地想,不知这偷来的怀抱,自己还能再享受几时呢?
“睡吧。”凌霜华在云枕寒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次日一早,云枕寒睁眼的时候凌霜华已经不在房里了,他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思考临走之前的安排。
想来想去,云枕寒觉得自己只有两点能帮得上公主,一个是要把手下的禁卫营交到信任的人手里,这点燕鸣就很合适,虽然他不是太聪明,不过胜在听话。还有一点就是尽力说服安婉柔,让她能在牵制三皇子方面帮助公主。
“少爷,”福叔在外面敲门道,“您起了吗?有位积善寺的小师父来找您。”
“诶,福叔,让他稍等,我马上就来。”云枕寒应道。
一个脑袋光秃秃的小沙弥等在前厅,看面相却十分陌生。这是怎么回事?云枕寒心中疑惑,他似乎并不认识这个小和尚呀?
“阿弥陀佛,云施主。”小沙弥道了声佛号,双手合十向云枕寒行了一礼。
“不知这位小师父来府上所为何事?”云枕寒也学着小和尚的样子还了一礼。
“云施主,冒昧打扰了。您八年前在积善寺供奉了一十四盏长明灯,师父派小僧前来,想请问您还要再续些香火钱吗?”
供奉的长明灯?云枕寒第一反应是这小沙弥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长明灯一般是给不能立碑的亲人所供,好让他们在地下也能享受些香火。而云枕寒已故的至亲也就只有他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墓碑已经立在云家祖坟里了,每年前去祭拜便可,没必要再去供灯。
看云枕寒一脸疑惑的样子,一旁的福叔开口提醒道:“少爷,是您当初为安小姐的亲人们供奉的灯。”
此话一出,云枕寒才从自己的脑海里翻出点模糊的记忆。不能怪云枕寒记性不好,毕竟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遥远的上辈子的事情了。
当初安家犯的是谋逆的死罪,十六岁以上族人斩首,十四岁以下女眷充为官妓,家产全部收缴,并且不允许收敛死者的尸身,也不能为他们修墓立碑。
云枕寒在参军之前, 用自己手里的大部分积蓄,为安婉柔的亲人们在积善寺供奉了长明灯,他没有告诉安婉柔,没想过以此邀功或是让安婉柔感动,因为这是他自己愿意做的。
二人重新在一起后,云枕寒旁敲侧击问过婉柔为亲人供灯之事,安婉柔心中对死去的亲人们有愧,可又觉得以自己青楼之身不能供奉,云枕寒透露过自己想帮安婉柔供奉,却被安婉柔言辞激烈地拒绝了。当时的云枕寒想着没关系,他与婉柔夫妻一体,自然可以替她供奉,等婉柔放下这段过去,他再告诉她也不迟。
积善寺的香火钱每两年续一次,每次续钱的时候云枕寒都在想,或许等下一次续的时候,婉柔就愿意与自己同去了。
可惜云枕寒最后也没等到安婉柔放下过去与自己同去积善寺,而是先等来了一杯安婉柔亲手倒的毒酒。
云枕寒晃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前世丢出脑海,他冲小和尚点点头:“当然,麻烦小师父稍等片刻。”
转头云枕寒嘱咐福叔道:“福叔,您帮我去账房上支些钱,交给小师父,再麻烦您亲自去积善寺一趟,将那些长明灯擦拭整理一番。对了,福叔,这些事,先不要告诉公主。”
福叔疑惑地看向云枕寒,还是答应下来:“是,少爷。”
小和尚跟着福叔走了,前厅里只剩云枕寒一人,他坐到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两天后正是和齐明珠约定的赛马之日,云枕寒决定趁公主赴约的时候,带安婉柔去积善寺,希望能以此打动安婉柔。
前世之时,云枕寒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告诉安婉柔的打算,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最后还是要亲口告诉安婉柔设立长明灯这件事情。
到了与齐明珠约定的当日,云枕寒早早就以禁卫营中有事为由出门了。
当然,云枕寒并没有去禁卫营,而是直接去了郊外的庄子,那里是公主安排的安婉柔如今静养的地方。
庄子里的布置自然比不上云府,不过胜在清幽。安婉柔正在描红的搀扶下散步,她的临产之期就在下月,可肚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大,许是孕期中心情郁积,没有好好将养所致。
看到云枕寒进来,安婉柔面露惊讶,随即又皱起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云枕寒没理会安婉柔的冷淡,笑着说道:“今日天气不错,不若和我出去走走?”
“你轿子都抬来了,还假模假样地征求我的意见作甚?”安婉柔没好气地瞥了云枕寒一眼,坐进轿子里。
轿子四面都有帘子遮着,安婉柔随着轿子晃晃悠悠,不知道云枕寒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也懒得往外看,反正身不由己,不如闭上眼养养精神。
这一不留神就睡着了,等帘子被掀开,云枕寒伸出手要来搀扶的时候,惊醒过来的安婉柔只嗅到了浓厚的檀木气味。
安婉柔避开云枕寒的手,自己下了轿。她看到烟雾缭绕中的层层庙宇,远处香客和僧人的身影络绎不绝,而自己正站在一处僻静无人小屋前。
“婉柔,进来吧。”云枕寒推开屋子的小门,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并不大,地上有两个蒲团,十余盏莲花样式的长明灯依次放在桌台上,燃着灯火。
“这是什么?”安婉柔放缓了呼吸,据她所知,云枕寒并没有这么多要供奉长明灯的至亲。
直到看到那上面写着的名字,安婉柔愣住了,原来那些长明灯供奉的竟然是自己的亲人们。
“婉柔,这是当年你家里出事后,我找积善寺的大师供奉的......”
安婉柔匆匆打断了云枕寒的话:“不必,三皇子也替我父母亲族供奉了长明灯。”
“不过婉柔,你再看看这个。”云枕寒的手指向一个地方。
那里是写着安婉柔父母名字的两盏灯,下面各有一个小白罐子。安婉柔打开一个,里面是一些细碎的灰色粉状物,像是骨灰。
“这里面是......”安婉柔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对。”云枕寒点点头。
犯谋逆之罪被斩首的人的尸身不允许被收敛,通常都是草席子一卷直接丢入乱葬岗。云枕寒求了父亲好久,他父亲都没有松口,所以云枕寒只能一个人半夜偷偷潜进乱葬岗,他能力有限,只把安婉柔父母的尸身偷了出来,匆匆火化,且找了积善寺的大师诵经超度。
“你早就做了这些事,可是直到现在才告诉我,无非就是想让我帮公主,对吗?”安婉柔擦掉眼睛里要落下的泪水,静静看着云枕寒。
“婉柔,我没有想以此要挟你的意思,但是我确实希望你看在我做了这些的份上,能帮助公主指认三皇子对你做的事情。”
安婉柔眨了下眼,方才擦干净的泪水又掉下来:“谢谢你为我做的,你放心,我也会按照你说的做。我还想给父母磕个头,麻烦你扶我一下。”
云枕寒搀扶着安婉柔跪在蒲团上,自己也跪在另一个上面。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安婉柔扶着肚子,深深磕了一个头。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婉柔的。”云枕寒也跟着磕了一个。
因为安婉柔还在孕期,不便太过劳累,祭拜完她的父母后云枕寒便送安婉柔回去了。
“婉柔,那你好好休息。”云枕寒将安婉柔交到一直守在庄子门口的描红手里,便转身要走。
“云枕寒,”安婉柔突然开口唤他,“你说,如果当初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抛下一切带我走,那你我的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婉柔,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平平安安生下你的孩子。”云枕寒背对着安婉柔,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后就离开了,始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第五十八章 参军
【到时候,或许你会是季朝的第一位女将军。】
今天是与云枕寒约好去马场的日子,齐明珠早早便爬起来,背着自己爹溜出家门。
天刚大亮,马厩里的马还没睡醒呢。齐明珠翻翻马儿的牙齿,看看马蹄,掐一把马屁股,挑挑拣拣选出来两匹自己觉得最好的马。
养马的人把搅拌好的草料倒进食槽,齐明珠还专门额外花钱买了几颗水灵灵的大苹果,捧在手心里喂自己挑中的马。
“马儿,吃了我的东西,一会儿可要努力跑赢云哥呀。”齐明珠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抚摸正吃苹果的马的鬃毛,在它耳边笑嘻嘻道。
安顿好马匹,齐明珠又回到马场门口等云枕寒。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马场四周插着的旗帜猎猎作响。齐明珠穿得有些少,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铭祈,你要不进来待会儿?外面可真冷啊。”门房的人招呼齐明珠进房里暖和暖和,里面燃着炉子,橘红色的火光在炉中跳跃。
“不了,谢谢,”齐明珠跺跺脚,“云哥应该马上就来了,我在门口等等他。”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慢悠悠停在马场门口,上面是云府的标志。
“云哥!”齐明珠眼睛一亮,冲到马车前面,叽叽喳喳道,“云哥,我还以为你今日会骑马过来呢,怎么是坐马车?我已经挑好两匹马了,看看今天谁能赢过谁!”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缓缓掀开帘子,露出一张金尊玉贵的脸。
齐明珠跑过来的动作停住了,马车上这个人,好像是......公主?
看到凌霜华出现的那一刻,齐明珠要说的话就卡了壳,直到公主下了马车,看清公主的打扮穿着,齐明珠的嘴巴就更是合不拢了。
凌霜华披了一件黑色大氅,黑发以墨玉冠束于脑后,露出线条流畅的侧脸。五官没太大变化,以齐明珠的眼光来看,无非就是眉毛粗了点儿,唇色淡了点儿,看起来却没了女子的柔和,而完全是男子的俊美。
直到凌霜华下了马车,站在齐明珠面前,齐明珠还没回过神来。若不是凌霜华出色的五官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齐明珠也不敢笃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公主。
“咳,铭祈?”还是凌霜华先开口说的话。
“那个,草民参见......”齐明珠打着哆嗦,一半是冻的一半是被吓的,就要跪下行礼。
凌霜华伸手虚扶了齐明珠一把,没让她跪下去:“铭祈,我现在不是公主,只是云府中的一个侍卫,不必行礼,唤我华霜便可。”
这句话齐明珠听懂了,看来公主和自己一样,也是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的,并不想暴露身份。
“是。”齐明珠应道。
“傻站着干什么?今日不是来赛马的吗?方才听你说连马匹都挑好了?”凌霜华含笑道。
“是,公......那个,华霜,你一人来的吗?”
凌霜华开口解释道:“云枕寒今天有公事要忙,又说提前与你约好了,便央我替他赴约,怕你觉得他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齐明珠赔笑道,“云哥公事繁忙,能理解,差人与我说一声便是,没想到还劳驾华霜亲自过来一趟。”
“无妨,原先我也曾练习过骑射,铭祈不会嫌弃我不如云枕寒吧?”
“怎么会?能与华霜切磋是我的荣幸。”
凌霜华脱下大氅交给身后的丫鬟,齐明珠才发现公主穿了一身骑射服,更衬得公主腰细腿长。
那丫鬟接过大氅,又捧来一件披风给凌霜华系上。披风是大红色的,在雾蒙蒙的冬日中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又像一朵灿烂绽放的朱槿花。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赛马场中,两匹相同的汗血宝马被马场的人牵着,站在起点处,时不时跺跺蹄子。
“光赛马多没意思,”凌霜华摸了摸马身,转头冲齐明珠笑道,“铭祈,咱们赌点小彩头吧。”
“愿闻其详。”齐明珠向凌霜华点点头。
“若是你赢了,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若是我赢了,就送你一件小玩意儿。”
齐明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华霜,你这赌约可不公平,怎么听起来不论是输还是赢,赚的人都是我呢?”
“不说这个,敢赌吗?”凌霜华冲齐明珠扬扬下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齐明珠跨上马,笑道,“华霜一诺千金,若是侥幸能赢,这要求我可得好好想想。”
虽然齐明珠嘴上说的是“侥幸”,可她心里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即使公主在宫中有最好的老师教导,可是公主身为女子,应该也不可能天天练习。而齐明珠自己的骑艺是从小就练的,不是她自夸,她手心里最厚的茧子就是缰绳磨出来的。齐明珠心里默默地想,自己别的比不上公主,可在自己最擅长的骑艺上,总能胜公主一次了吧?
随着旁边小厮的一声喝令,齐明珠抓紧缰绳,挥鞭而下,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而凌霜华也紧随其后。
一阵西北风刀割一般刮在脸上,齐明珠闭了闭眼,等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凌霜华不知何时已经超过了自己。那件红色披风被吹得高高扬起,在阴沉的天空中划出一抹亮色。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终点,凌霜华足足超了齐明珠一个马身的距离。
“我输了。”齐明珠跳下马,很干脆地对凌霜华说道。
方才骑马时候齐明珠出了点儿汗,现在平静下来,背后都透着一股冰凉,冷风一吹,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铭祈不嫌弃的话,先上我的马车暖和一会儿吧。”凌霜华来时坐的马车已经被车夫驾了进来,就在一旁候着。
“是,那多谢华霜了。”齐明珠冻得哆哆嗦嗦,也顾不得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反正她与公主都是女子,大不了日后再向公主请罪便是。
马车中的小暖炉用的是上好的金丝炭,既无烟气也无声响,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融融的暖意。齐明珠将冻得通红的手凑上去,慢慢活动指节。
凌霜华从马车的暗格中掏出什么东西,递给齐明珠。齐明珠定睛一看,是一个精致的小盒。
“公主,这是什么啊?”此刻马车中只有她们二人,齐明珠也就没再唤凌霜华伪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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