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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是那个……周大哥吧，你进来吧。”
周云飞打开了门，昨晚他救下的那个小哥，正双眼通红地坐在床头，头发披散着，但这也掩盖不了他一副好颜色。
江淼也只是在黑暗中一瞥，没看清恩人的样子，现在自己正偷偷在房子里哭，被人看见，还怪不好意思的。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对方把大包裹解开，拿出不同的东西：
“周大哥，谢谢你！把我和阿爸都从山上救了下来，我们在这里的所有花费，等我身体好了，挣钱了就立马还给你！那么黑的路还下了雨，你把我们弄下来，肯定费了不少劲……”
周云飞动动耳朵，虽然农村没有那么严格的小哥儿和汉子界限，但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小哥儿对他说这么多话，他把东西整理好，又站起来，拿着那些麻布放到床边。
这个小哥儿虽然昨晚摔得那么惨，还病了，现在说起话来，居然接连不断……周云飞端起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药，已经没那么烫了：
“嗯。”
“啊……嗯……是药啊！你还给我去买药了吗，谢谢！”江淼还想继续说几句，但对面的男人冷着脸，端着药，也不搭话……“我喝我喝。”
他接过碗，猛地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感受嘴里的药味，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出了门……嗯，这男的一句都没说过话，难道是个哑巴？难怪会对他说话不耐烦了……不过还是个大好人啊！
没有多久，阿爸就从旁边过来了，见江淼乖乖地喝药，摸了摸他的头。
“阿爸，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不是每天都要喝药的吗……”
“没事，阿爸自己把脉你还不信？”
夏清端起桌上的空碗，把炉子上的瓦罐重新放上。
“是红薯粥，我给你热上，吃点……好好睡觉，阿爸等你身体养好。”
“阿爸，我昨天亲耳听见……是阿父要他们追我们的。他，他就真的这么容不下我们吗？没有一点感情……”
江淼还想说些什么，见阿爸眼睛红了，他赶紧住了口。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声，他想到了刚才的想法，改口道：
“阿爸，这个周大哥是不是不会说话啊？是哑巴吗？”
江淼就听见外边一阵声响，忽然有个男人笑起来：
“哈哈哈哈——不会说话——哈哈哈——”
“栋子，别笑了，过来。”
江淼眨眨眼，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不太确定地看向阿爸，阿爸也被他逗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
“别乱说话，阿爸出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你在这坐着，看着红薯粥的火。”
江淼吐吐舌头，他听到屋顶上有点动静，就抬起头，刚好和屋顶上的男人对上目光，对方的眼里似乎也含着笑意。
啊……是周大哥在补房顶。
……
张栋一边爬楼梯一边忍着笑，等他爬上去，周云飞手上带来的稻草和泥巴已经用了大半。这稻草也是张家留着冬天引火用的，要不是周云飞实在拿不出修补屋顶的草叶，也不会问他们要了。
刚才周云飞就透过漏掉的洞看了眼里面的小哥儿，对方脸臊得红了，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周云飞倒是觉得没啥，他从来就不爱说话，就是被误解为哑巴，是第一次。
“周哥，这边——”张栋看着有些地方都破洞露出房梁了，忍不住骂倒，“那群死爹娘的玩意，就分个这房子给你住……幸好今年冬天不太冷……”
周云飞并不搭话，站在房梁上用湿泥巴糊着稻草，把破洞的地方都堵好。毕竟他是个汉子，受得了冬天的冷，但这屋要住个阿么和小哥儿，还是得全都修起来。
张栋子有点怕摔下去，紧紧地捞着楼梯的边缘，伸出个脑袋看着周云飞在房顶上行走，忍不住赞叹：
“周哥，要不然营里都说你胆子大呢，你这手艺和胆量，都快赶上村里的老芋叔了，你直接也给人修房顶得了！到时我也跟着你干，省得我阿么老说我……”
“栋子！又抱怨我什么呢？”
隔壁大嗓门的张阿么大声地喊了下，张栋子抱紧了楼梯，表示没说什么。
“那个……夏，夏阿么是吧？我听云飞说你要做衣裳，又没针线，要不要来我这边做？”
夏清点点头，他求之不得，隔壁的房间比他们住的这间还要清贫，连桌子凳子都没有，就一张床……这个周小子，过的日子也太苦了点，但还是好心救了他们父子，没把他们赶出去。
夏清转过房间去拿麻布，见自家哥儿半躺在床上，他盛了一碗红薯粥给他：
“吃点，阿爸去隔壁做衣服，有什么事你喊我，要么喊周小子。”
江淼点着头，眼睛却看着这碗粥——没有白米，只有红薯屑膨胀着，像是一碗糊糊。但他知道周家肯定穷，吃不起白米，他也饿了，不嫌弃地咕咚咕咚喝起来，一边听着屋顶上的动静：
嗯，隔壁家的人说话倒挺多，但是这个周大哥，真是一言不发呀。不过屋顶上漏光的地方……确实一个个地减少了。
江淼把碗放在桌上，抬头看着房梁，大概是因为屋顶补好了，屋子里还有点昏暗，带着点雨水的冷味，又和炉子里柴火的烟味混在一起，说不上多么好闻。但……这和那个让人心寒的大宅子相比，已经让人无比高兴了。
从开着门口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先扛着梯子走了，很快周大哥也走过去，他的身材健硕，比江淼平日里见到的汉子，都要高大许多。
“那个……周，周大哥！进来喝粥吧，粥热好了的。”
周云飞走进去，他麻利地把炉子上的瓦罐放到桌上，拿起另一个缺口的碗倒了一碗，正想往外走，又被叫住了。
“周大哥，我叫江淼！你叫什么？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
周云飞摇摇头：
“周云飞。”
“哇，很好听的名字啊，云飞！听起来像在云上飞啊。那我能叫你云飞哥吗？谢谢你收留我和阿爸，还给我们的屋子修坊顶，这些需要多少钱，等我养好身体，一定都还给你。”
周云飞摇摇头，他是发现了……这个小哥儿比张栋更爱说话。他拿起瓦罐，还有另一个用过的碗，快步走了出去。
江淼叹了口气……唉，这个云飞哥，怎么这么不好说话？是不是嫌弃他和阿爸在这儿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腿，又疼得龇牙咧嘴，听着外面冲洗饭碗的声音……不行，他得尽快好起来！挣点钱还给周大哥！
……
中午周云飞说要上山，他们把剩下的红薯粥混着点米煮了，三人分了，夏清就继续去做衣服，江淼喝完药又躺着睡了。
等到夏清在张阿么的帮助下，做了三套稍微厚点的麻布衣服，他把那套大的放到周云飞房间，又到房间里去舀米。
“阿爸，你回来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还发热吗？”
江淼摇摇头，一点也不发热了，就是无聊得慌，睡了太久，他背医书都睡不着了。
“阿爸你今天干这么多活，还受得了吗？”
“淼哥儿，阿爸感觉精神头好！大概是看不到你……江仁那张黑脸吧。”
江淼并不在意阿爸说阿父的坏话，既然阿父想要他们死，他们就非得活着，还得活得更好！趁着阿爸生病，就想休掉阿爸，还直接带回来一个和他同岁的弟弟，这样的阿父，心太狠了！连他们逃出来，居然还找人想杀他们……
第3章 麻辣兔丁
夏清见到自家小哥儿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大概是在想江仁那个不合格的阿父了，他连忙道：
“阿爸给你做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适，阿爸好久没做，手都生了。”
“嘿嘿，阿爸做的肯定合适的！”
江淼并不嫌弃布料粗糙，他爱惜地摆弄着衣服。蹲在地上舀米的阿爸又叹了口气：
“周小子也是命苦的人，咱们既然被他救了，就得好好报答他的恩情。他之前是从军了，一回来，就被分家了。”
江淼啊了一声，两人说得入迷，并没有听到门外的声音。江淼把新衣服抱住：
“阿爸，那我们一定要好好赚钱，卖草药什么的，到时候把银子给周大哥！我好好养病，养好了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安家！”
周云飞皱着眉头，看了眼那开着的房门，他没再往前，而是回到草棚下面，将手里的野兔绑起来，故意发出一些冲洗的声音，那对父子果然没再说话了。
“周小子，你回来了！我给你做了套薄薄的冬衣，快去试试看。”
周云飞一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夏阿么的眼神很热切，看不出其他的什么，他只好点点头。
“夏阿么也不知道你的身量，去试试看，哪里大了小了，我明天给你改改。”
江淼拿起床边的竹棍，这是阿爸给他捡回来的，他能支撑着慢慢走走，走到房间外面……江淼不得不感慨，这可真穷啊，啥都没有，就一个草棚子，甚至连篱笆都有很多破旧的口子。
房间里的周云飞摸着身上的衣服，心中有些触动……他上一次穿上新衣，已不知道是何时了。这布料和棉花都是他去买的，用的是夏阿么给的银钱，没想到做好了还有他的一份。
而且他记得棉花买得不多，估计在他这衣服上，就花了不少了。但是……一想到那小哥儿在房里说的话，周云飞微微扬起的嘴角又撇了下去。
也是，他们只是偶尔沦落到这里，病好了自然就会走的。
他平静地走出去，却听到一声惊呼。
“好，好好看！”
撑着竹竿，又靠在墙边的江淼，眨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不太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过他确实没说错，阿爸的剪裁手艺很好，这合身的衣服比起周云飞之前穿的都好看，把他整个人的衬得更俊朗了。
“你这个小哥儿，说什么呢——”
夏阿么嗔怪地说了一句江淼，他看向周云飞，也满意地点头：
“是好看，多俊朗的汉子……你别介意，我家淼哥儿就是这张嘴，有点口无遮拦。”
周云飞摇头表示不介意，他看向江淼，对方正撑着墙：
“身体……不疼了？”
“没事的，云飞哥，我和阿爸都是郎中，我们的身体我们知道。”
夏清听着自家小哥儿骄傲的发言，见他确实没被那糟心阿父影响多少心情，他一边搅动锅里的粥，一边笑道：
“你何时就是郎中了，阿爸怎么不知？”
江淼见阿爸给自己拆台，又见周云飞看着自己，急急忙忙解释道：
“我，我从小就跟在阿爸身边学诊脉，就是郎中！”
周云飞感觉自己再看下去，这个话痨小哥儿就该从小时候见过的第一个病人开始讲了，他走到棚子前，举起那只野兔子，憋出几个字：
“抓的。”
“哇！是兔子吗？好乖乖的——”
江淼上手就想去摸，周云飞淡定地把兔子举高，幸好他还撑着竹竿子，动作也不快。
“咬人，杀了，吃肉。”
山上的积雪因为下雨都化了，周云飞只是照例去陷阱逛逛，没想到有这么一只找食的兔子掉下来，江淼他们的口福还是不错的。
夏清笑起来，他麻利地接过野兔子：
“好多年没吃过野兔子了，真有点想那个味道，要是家里有点葱姜蒜和辣椒就好了，阿么给你们做个麻辣兔丁！”
虽然觉得兔子可爱，但是感觉到饥饿的江淼狠狠地咽了下口水，随即看向周云飞：
“云飞哥你好厉害啊，就在山上走走就能抓到野兔！我听说野兔跑得特别快啊，你怎么抓到的啊，你就是去山上抓猎物，才捡到我们的吧，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周云飞嗯了一声，这个小哥儿，完全不怕生啊……他看向旁边的邻居家，转身提了个水桶：
“打水，借调料。”
夏清看着周云飞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他笑了笑，看向自己那哥儿，还遗憾地眨巴眼呢！
“你这小哥儿，人家不爱讲话，别老扒拉他讲话，走走松动一下就回去躺着，做好了，阿爸叫你吃。”
江淼噘了下嘴，他环视一周：
“阿爸，我这不是没见过嘛……”
夏清闻言，手上的动作慢了慢……唉，都怪那个江仁，非要说他们医坊的哥儿得像什么大家闺秀，把个好好的哥儿拘在家里那么多年，要是普通人家，他的淼哥儿早就讲上亲了……
初冬的兔子肉正肥，皮毛也软软的，剥皮放血切丁，正要下锅了。周云飞就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拿着几瓣蒜还有两三个有些干瘪的小辣椒。
“这些东西正好。”
夏清打开小罐子里，只有盐，连油都没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周小子过得也太苦了，当了阿么以后，他就更看不得孩子受苦了。见周云飞站在旁边，想要帮忙，他笑笑：
“不用帮忙，去休息吧，看看夏阿么的手艺。”
周云飞没说话，他想着既然江淼能走动了，就到里屋把那张吃饭桌子搬出来，省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吃饭。
他一把桌子放好，就听到那瓦罐滋滋啦啦地响动着，一股油香飘了出来，夏阿么解释道：
“兔子的肥肉少了点，现在炼出点油，当场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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