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来了,前面没了。”
“阿爸——”
张阿么在对面应了一声,没多久,他们也从那边砍开河边茂密的杂草过来。
“你们挖了几多?林子里还会生冬笋,瞧瞧!以后还能来挖。”
张阿么举起手里的几大根竹笋,全都胖胖的,用软竹条绑成一圈,方便拿的。夏清手里也有几根大笋,他脸上还被虫子咬了几个包,正在泼水洗脸。
“阿爸,我们挖到了好多的!好好吃,我扔几个给你和张阿么吃吧!”
江淼兴奋地从旁边跑出来,怀里抱着那么一大丛的车前草。夏清笑着让他等会再带过来吃。他眯着眼,不太确定地看向河滩的侧边,那里杂草茂盛。
“张哥,你看看,那是不是芋荷?”
隔得有点距离,夏清有些不太确定,加上年岁长了,他小时候也是在山野间混着长大了,谁知道后半生……居然被困在个院子里……
“是芋荷哇!真是!栋子,去砍回来,给你们做点腌菜吃,配粥可香了。”
张栋子和周云飞这才看到,前边杂草中间,确实有几棵长得高大的芋荷,只是被藤蔓遮住了,他们没看见。
这要是夏天,这里指定藏蛇。不过现在是冬天,周云飞和张栋子两个汉子一点不怕,直接过去了,三两下就把那三头高大的芋荷都砍下来了。
“叶子不用扔,刚好给我们装马蹄过去!”
江淼及时制止他们扔叶子的行为,这叶子大,以他包药材的熟练,这些马蹄全都能包好带回家去!正好只有张家带了布袋,周云飞家里什么也没有。
周云飞见江淼果然熟练地拿过叶子装了起来,他和张栋子也就没把剩下的叶子扔了,张小梅也凑热闹地要去学怎么包,张栋子摘了草叶把芋荷杆都捆起来。周云飞见那些江淼摘的草还在水边,就安静地给这些草洗掉根部的泥,洗净叶子。
“好了,怎么样,包的好吧?”
江淼见小梅和张栋子都点头,也去看周云飞,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把他摘的车前草都仔细地洗干净还捆在了一起。
“云飞哥,你看看我包的,拿回家去都不烂的!厉害吧?我这可是包了十几年药包的技巧。”
正说着,张栋子爆发出一声笑,他手里举着一包乱糟糟的马蹄,芋荷叶被包烂了,此刻正在他手中散开,马蹄更是漏了出来。
“哈哈哈,小梅,你别干了,让你淼哥替你吧。哈哈哈哈……”
“阿爸!大哥笑我啊!”
张小梅生气地朝着臭大哥泼水,周云飞朝着需要赞扬的江淼点点头,也微微笑了起来。江淼也笑得开心,不过……他看了眼高兴的阿爸,唉,不知道大哥现在过得怎么样……大哥嫁到了隔壁乡,他本来是要带着阿爸去找的,可具体地址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行了行了,别闹了。”
从这里走回村子还得半个时辰,路上遇到寒暄的人,也就是说去挖点冬笋吃。野马蹄是冬天金贵的东西,不告诉别人,明年还能回去再挖。
“张哥,笋子你挖得多,怎么拿这么多给我们——”
夏清想去拿那圈更少的笋子,他找笋子不如张阿么,张阿么摆摆手:
“那么多马蹄,还是云飞告诉我们的呢。拿去吃。”
夏清想了想那布袋子的米还剩下半袋,也没再推脱了。院子里的江淼正把车前草摆好沥水,他连忙搭话:
“谢谢张阿么,下午车前草干了点,我给你送去煮茶水吃,清热降火。”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周云飞安静地捡出草棚里有些破烂的竹筐,周围有点烂了,但好在能装,他把马蹄都一包包地拆开放进去,再挖点土埋上,能存着吃很久。
留出的小半包马蹄,洗干净切成碎丁,再和米一起煮粥,吃起来脆脆的,又爽口又甜,可惜就是分量太少。
三人都知道周家的情况,吃完就又去整理带回来的竹笋和芋荷,周云飞拿上弓箭上山去了。江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道:
“我也想上山去……山里说不定就有野山参呢,这样阿爸要用的君药就有了。”
正在把芋荷切成块的夏清闻言动作一顿,这么几天来他忙着收拾还有照顾儿子,只等着身体恶化罢了,但是……他确实没感觉到恶化,咳嗽还更少了,连隐约的疼痛感也不见了。
夏清把菜刀放下,给自己把起脉来。
原本美滋滋地想着能在山里捡到好药材的江淼,也停止了给竹笋剥壳的动作,急道:
“阿爸,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了吗?”
夏清确认了两遍自己的脉相,手都抖了起来,他不太确定地看着江淼:
“淼哥儿,你给阿爸诊脉……不再是脉弦了……脉相恢复了……”
“阿爸?你说什么?!”
江淼瞪大眼睛,阿爸的病症早两年就开始了,当时他们日日诊脉,翻阅医书,只能得出一种结论——这是不治之症,与医书记载的癥十分相像,只能依靠汤药来续命,想要根治是完全不可能的。
正因为如此,江淼和阿爸都不再提起重新诊断的事,毕竟……阿爸的身体确实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甚至在江淼出逃的前一段时间开始呕血。江淼不想让阿爸死在那个小院里,才奋力一博。
“怎么会这样呢……当时我们都诊断过了,还请了省城的大夫……是阿父,阿父请的……”
江淼全身一震,那几个追着想要他命的小混混,也是他阿父请来的。
夏清确认了一遍脉相,又在腹部探寻,以往就是这里,会有隐约疼痛感,符合癥的情况。但是……现在想想,一开始到这里的几天还会痛,有些呕血的情况,之后症状就越来越轻了!
“是……是江仁……”
夏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两年多来的事。
他自己也是大夫,江仁却利用了夫夫间的亲密关系,从未让他怀疑自己的重病是假象,说不得那些每天端上来的汤药里……就有微量砒霜。
“禽兽不如!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江淼心如刀绞,他看着阿爸脸色苍白,撑着草棚的柱子才没有摔下去,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阿爸。
两人都哇哇大哭起来。
回来拿麻绳的周云飞停住脚步,朝着围墙那头正在探头探脑的张栋子摇了摇头,张栋子立刻领会,朝着家人摇头,接着很快就从自家后院跳到周家后院,又蹿到周云飞面前。
他的动静不小,但江淼和他阿爸一直在哭,两人都没注意到。
他们,一个被丈夫下毒,一个发现父亲想杀自己的阿爸和自己。江淼使劲地抱着阿爸,阿爸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江淼一边哭一边大声安慰着阿爸。
“阿爸……我,我才不认他!他不是我阿父,他,呜呜——”
“淼哥儿,阿爸的命太苦了,你的命也太苦了……”
……
张栋子收回好奇的目光,看向周云飞:
“周哥,你要去打猎吗?带上我呗,省得我阿父骂我在家游手好闲。”
冬天来了,田地里的活少,镇上的活又多是要熟手的。张家也不算富,当然得多攒点吃的,到真的严冬,还有点存粮吃。
“不,今天去闹下上溪,去吗?”
“上溪?去啊!”
张栋子兴奋起来,上溪那地方走路要一个时辰,已经是深山里了,要不是他周哥有一身武艺,他也不敢答应得这么快。
“现在这季节闹得到鱼吗?”
“想吃了。”
张栋子也点点头,确实啊,他们村的清河虽然宽,但常常有人打鱼摸螺的,他们没有捕鱼手艺的,吃上鱼的时候还是少的。
他们朝着草凹村的后山走去,周家的哭声还没断,张栋子叹了口气:
“周哥,你说他们到底受什么委屈了啊?哭得那么难过……”
周云飞摇摇头,脑海中闪过那双哭得红肿的桃花眼,那天他在房间里也看到江淼在偷偷哭了。哭了好,哭了心情自然而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对了,周哥,你家多了两口人,粮食够吃吗?”
“够,有银钱。”
周云飞买了东西剩下的银钱,本来是还给夏阿么,但对方却坚持没收,等家里的这袋米吃完,干脆再去换糙米和红薯,虽然便宜但至少……三个人都不用整日喝粥,能吃得饱。
吃饱了,病自然就养好了。
不知不觉,原本想着要和两父子划清界限的周云飞,还是开始替他们着想了。
第6章 拔火罐
上溪要顺着山路一直走,越走越冷,周云飞和张栋子都穿得不算厚,张栋子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听着山里的鸟叫虫鸣,看见周哥还在往前走,忍不住赞叹:
有人就是天生能吃这碗饭的,让他一个人来深山老林,他肯定不敢。别说豺狼虎豹了,要是遇到点什么鬼怪,想到这,张栋子打了个哆嗦。
“周哥,等等我!”
上溪两边都是石头滩,甚至翻开石头都能偶尔找点小鱼,但是因为路途太远又危险,村里人一般不来。直到他们从小山路上溜边下来,走到溪水边上,才感觉有点暖和了。
“真有醉鱼草!还没枯呢。”
周云飞点头,这溪边的醉鱼草他也早就看好了,之前一直因为天冷不想弄……
张栋子带了柴刀,他顿时一大把一大把地割那些醉鱼草,周云飞则周围看了看,找了块比较浅的地方,搬起了石头。
醉鱼草的效力不大,做不到大范围药鱼,但是用石头和浮木能暂时做出一个堤坝,拦出一片塘。能药到多少鱼,就看运气有多好了。周云飞看着密密匝匝的石头,满意点头。
那边张栋子抱着一大堆的醉鱼草,放到大石头上,捡着小石头砸,周云飞也上前去砸。两个汉子手脚极快,砸出汁水的醉鱼草,顺着水面撒下去。
没有半刻,隐约就能看见水面上黑白的影子在游动,还有小鱼已经翻肚子。张栋子激动得脱鞋袜,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又被水冰得嗷了一声。
“好冷!”
“赶紧捡鱼。”
周云飞不再废话,也跟着下水,他专门捡沉在水底缓慢游动的大鱼,手先伸下去,猛地抓住那滑溜溜的大鱼捞出水面,就往旁边的石头上砸。
“好大的鱼啊!好多!还有虾。”
张栋子被冻得龇牙咧嘴,但手上的动作不停。也好在两人都是身体极好的汉子,冬天水里也能忍着冷抓鱼,今天他们运气确实也不错,这一块围出来的水里显然鱼不少,醉鱼草也下得多。
“真多啊——等会小梅看见,肯定要怨我不带她来了。”
“太远。”
周云飞抓了两条黑鱼,还有一条鲤鱼,张栋子虽然没抓到多的,但是捡了很多浮起来的手指宽的小鱼,这些小鱼煮汤也靓,甚至还有鲶鱼、虾。
“这,这也太美了,我每天都能来药鱼!”
药鱼不如打鱼多,这里的路又远,也只有张栋子玩心重,才会觉得好玩。
周云飞搓了草绳,张栋子找叶子,把这么多的大鱼小鱼全都带回家去。
……
“哥!你们去哪了啊,鱼!”
张小梅本来在和江淼讲话,远远就看见他们从后山下来,等看清他们手里的东西,张小梅立刻坐不住了。
江淼也揉了揉眼睛,中午哭得太厉害,眼睛都有点肿了,阿爸更是去床上休息了。他看着张小梅激动地跳起来,他也站了起来,几个人已经到了门口。
周云飞是三人中最高壮最突出的,他手上提着三条有小臂粗长的大鱼,注意到江淼在看自己之后,居然轻微地朝着他抬了抬手,这是示意他去看鱼?
江淼眨眨眼,凑过去看,两人的衣服都有些脏了,脚上还带着点泥水,手上的鱼是真大,叶子包解开,里面许多的鱼,甚至还有在蹦跳着的。
“哇!今晚可以喝鱼汤了!”
“小梅,去拿桶来。”
周云飞先把其中一条黑鱼放到张栋子面前,又走到草棚里,拿出菜刀把那条最大的鲤鱼给剖开了。
“抓到这么多鱼啊,你们两个不知道爱惜身体的汉子,大冬天还去河里捞鱼,下次别去了。我给你们煮姜水去,年纪大了老寒腿了就知道错了!”
张阿么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从围墙那边伸出个脑袋,看到他们抓的鱼,忍不住唠叨起来。
江淼闻言也赞同地点头,他在医馆里见过不少得了痹症的人,大多数都是老人……很多都是年轻的时候受寒没有处理好的。
“张阿么,别担心,我会针灸……我的针……”江淼这才想起来,他的包袱都在掉悬崖的时候掉了,“我会拔火罐,我来替栋子哥和云飞哥拔一下火罐。”
张小梅小时候也被拔过罐,登时瞪大了眼睛,张阿么听了连忙点头。
“平常的竹筒就行了。”
“行,就到我家来,小梅,去给你淼哥砍几个竹筒。”
张栋子忍不住怀疑面前的小哥儿:
“淼哥儿,你真会拔火罐?不会把我燎了吧?”
“当然了,我从小跟着阿爸在医馆里给人治病,拔火罐驱寒气,你们才碰水没多久,寒气没有入体。”江淼肯定地点头,他见周云飞没有任何怀疑的话,这才满意,也忍不住问:
“你们不是去后山打猎吗?这么冷的天还去抓鱼。”
“我也不知道啊,周哥喊我去就去了。”
“栋子,把鱼先拿回去。”
周云飞把鱼收拾好,都放进房间里,这才带上门出来——没办法,家里有鱼腥味容易引来野猫野狗,那鱼就白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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