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月没有看,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我有点困……”
“我帮你看着针水,你睡吧。”江望舒没待翟月迟疑完,出言接过话。
“谢谢。”躺下身闭上眼。
江望舒的笑如雪遇烈阳,消融了,小朋友是在逃避吧,逃避着关怀与善意,逃避着一切能让他动摇之物。
去帮翟月拉了拉被子,注视着他带着病的面容,希望小朋友能好好的。
第98章 糖果
第二天做完检查,翟月知道了昨天他的猜想是错的,做的是胃镜检查,与心脏没任何关系,但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心脏不正常,病的应该是心脏而非胃。
随便想了点事情,就感觉非常困倦,他这是怎么了?眼神迷糊,头昏昏沉沉的。
江望舒注意到翟月的神情变化,走到床边,伸出手搭在翟月的额头上,温度滚烫,按了床边的铃,很快医生护士都到来。
“医生,情况怎么样?”江望舒语气中难掩焦急,昨天输完液不都好多了,怎么又烧起来了?
“别担心,只是有些反复,”医生出言安抚,“看着是一大小伙子,怎么身体素质差成这样?你们做家长的是怎么做的?”
江望舒在听到前一句话时情绪稍松,而听到后面的话,他有点不知该如何作答,启唇道:“以后会好好帮他调理的。”
医生走后不久,就有护士来给翟月输液,他额头上还被贴了个退烧贴,病气浓重。
江望舒把准备好的热水袋放在翟月输液的那只手下,翟月一双漂亮的手因输液变得残损破碎。
江望舒的心情难以言喻,怎么能让小朋友多些活气?他想把这株快枯萎凋零的花养活。
好在并不是全无好消息,翟月的胃癌没到中期晚期,只是早期,而且情况属于良好那类,通过手术,痊愈的可能性极大。
江望舒让曲止誉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到了医院,一边守着小朋友,一边细化着他新书的大纲。
……
翟月很难受又很舒服,他的感知系统完全紊乱了,他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告诉着他,他很难受很痛苦,一半又告诉着他,他很舒服很享受,完完全全相反的两种结果,弄得翟月苦不堪言,烦躁地睁开眼,恨不得做点什么来缓解他此刻的烦躁。
眼前迷醉混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仿佛酒醉了般。
翟月跌跌撞撞下了病床,插在手背上的针头挣脱,点点鲜血落在地板上,江望舒赶忙上前扶翟月,“小月,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翟月寻着声音看去,眼前依旧糊成一片,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眼中的神色更加混乱无序,失了自己的神志。
没等江望舒有所动作,翟月突然把人推开,朝着洗手间歪歪倒倒地奔去。
江望舒紧急追在后面,还没看到场景,但耳朵里已经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呕吐声,快速奔进洗手间,
翟月半趴在马桶上疯狂呕吐,偏偏他最近吃的都是粥水一类的东西,根本没多少东西可吐,连酸水都吐出来了,即使如此,他都没有停止呕吐,恨不得能把胃都吐出来。
江望舒被眼前画面惊的有刹那手足无措,先飞快地去按了铃,拿着水和纸巾回到翟月身边,半蹲在他旁边,轻拍翟月的后背,又顺着他的后背安抚,“小朋友,喝口水漱漱嘴,是做噩梦了吗?还是胃里不舒服?”
不用翟月自己拿水,水非常贴心的放在他眼前,抬头喝了两口水漱嘴,压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小朋友,好点了吗?”江望舒把水放到一旁,抽出两张纸巾替翟月擦嘴。
翟月眼前仍是朦胧一片,因为呕吐让泪水蓄积在眼眶内,也有些泪眼眶实在盛不住,从中滑落,“没,没事了。”声音很难听,嘶哑不堪。
“再喝两口水漱漱嘴,过会儿医生就来,你哪里不舒服和医生说。”水递到翟月嘴边。
翟月接过水漱口,用清水冲刷过嘴中的异味,他其实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甚至可以说是很舒适。
长睫轻轻一颤,有泪水划出眼眶,“我没事,我感觉我挺好的。”
江望舒用纸巾试过翟月脸颊上的泪,最近深思熟虑的那件事在这刻下定了决心,他想要这株花,即使这株花随时可能会枯萎凋零,他仍旧想要这株花。
翟月勉强收拾好自己走出洗手间,医生早已等在了病床旁,唇角翘了翘,“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望舒扶住翟月,没管他那算不上抗拒的抗拒,扶到床上,“这两天没有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他现在的情况正常吗?”
“病人的病历报告我也看过,虽然说胃癌早期会引起一定的反胃不适,但一般而言,不会像病人这般严重,可能是由发烧引起的,我的建议是,尽早手术,后期慢慢调养。”
翟月注视着一片白的背景,眼前各种场景划过,他不喜欢医院,乃至于是抗拒的,合上眼睛,“我都行,看你们的安排。”医院就从来没带给他过任何好的回忆,死气太重,太冷了。
江望舒把一个新热水袋放到翟月怀中,“你先休息休息,热水我放在旁边了,想喝的时候喝一点,我去和医生谈谈你手术的事。”
翟月抱着暖呼呼的热水袋,浑身冰凉的身躯都慢慢暖了起来,床头柜上放着保温瓶,里面是江望舒接好的热水。
“谢谢。”这些事江望舒都没必要做,太心善的人容易吃亏。
扯托的针管有护士来换上新的,换了一只手输液,翟月保持着清醒,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大概是病了,不是指身体的病,是精神方面的,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把苦痛当做愉悦的,可这又如何?
紧了紧怀中的热水袋,知晓与否,清楚与否?都无济于事,这是件没有意义的事。
江望舒没过多久走了进来,“小月,手术安排在五天后,你看可以吗?”
翟月弯了弯唇,“都行,谢谢。”
江望舒把手伸到翟月嘴边,翟月低头,江望舒手掌心中放着一颗剥开糖纸的橙色水果糖,茫然抬头。
“吃吧,我问过医生了,吃少量的甜食没影响,”江望舒的手往前面递了递,“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好些。”
翟月鼻尖能嗅到清淡的甜香,淡淡的甜橙味,嘴唇已似有若无的碰到了水果糖,更错觉般地蹭到了江望舒的手,张嘴含住了那颗糖,嘴唇轻轻触过江望舒的手掌心。
甜蜜的橙子味在唇舌间化开,很甜。
江望舒看着翟月的眉眼间松缓下来,心中轻轻舒了口气,看来他这个做法挺正确的,小朋友怎么可能不喜欢吃糖呢?
收回手,手松松蜷了起来,小朋友的唇好软。
“别难受,都会好的。”另一只手摸了摸翟月的头,“总在医院待着,对养病没有益处,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出去玩。”
糖果在嘴中滚了滚,翟月乖顺地让人摸头,并且把江望舒的话都听了进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含着糖,话语有些含糊,“只因为可怜我吗?全天底下值得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并不是最特殊的。”
“小月弟弟,何必妄自菲薄?你本身就很好,我们之间的特殊缘分,就注定了你在我这是特殊的。”江望舒笑着反驳,“若非如此,正如你所说,全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真的一一可怜过去,可怜得完吗?”
翟月用舌推着糖球在唇齿之间滚来滚去,更多的甜橙味充盈在口腔,“我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或许在你看来不值得,但对我来说,很值得,这应该从我的主观意愿来看,而非从你的,我认为值得他就值得。”
江望舒清透的眼中隐藏了一些翟月看不懂的情绪,或许过去许久许久,他才后知后觉,里面是愧疚却不后悔交杂的情绪。
翟月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语调冷淡,“随你,反正占便宜的是我。”
江望舒吐出口气,坐到翟月病床边,“想要睡觉吗?”
翟月摇头,“不困。”
“既然你不喜欢玩手机,那我给你讲讲我的新书吧,赏脸吗?”江望舒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慵懒。
翟月可有可无地点头,嘴中的糖画的太快了些,只剩小小的一点留在舌尖。
“主角是律法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他穿越到西幻,剑与魔法,龙与精灵……那是个表面看上去浮华奢靡,内里却颓废腐烂的世界。”
“他是个人类,还是个被神明诅咒过的人类,他活得很艰辛,他见到了许多不堪的事,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为了获得力量的路途中,他经受了无数磨难,他见惯了生死,他习惯了那个世界的规则。”
“他后面获得了强大的能力,他与贵族谈笑风生,在精灵森林漫游,和海族鲛人探讨歌曲,骑着巨龙翱翔于天……他被大陆上的吟游诗人传唱,他成了个传奇。”
江望舒叙述的不疾不徐,缓缓道出一个绮丽绚烂的故事。
翟月目光投向江望舒,这算得上是个完整的故事,但他总觉得如果是江望舒写出的故事,这还不能算是结尾。
“小朋友果然了解我,”江望舒喝了口水,“你要不要猜猜后续?”
“我猜不到。”翟月说不出还缺些什么,他凭的只是直觉。
“你没发现吗?”江望舒轻巧道,“他被那个世界同化了,他变成了他才到那个世界时,下定决心想要改变的存在。”
翟月难以抑制地露出惊讶之情,“他的结局是什么?”
“他的结局是涅槃重生,他舍弃了那些不对的习以为常,找回了曾经的自己,他走上了他曾经要走的路,以他微薄的能力撼动那个世界的规则,为之奋斗终身。”
“不要把你曾经讨厌的,排斥的,催眠成你习以为常的事,不要认不出曾经的你。”江望舒以这句话作为结尾,他的小朋友也该涅槃重生。
翟月嘴中残留着橙子味糖果的甜,一遍接一遍的回味,味道不但没有淡,还越来越甜。
他未曾对江望舒的话做出任何答复,回的不过是,“是个好故事。”
江望舒没有气馁,要是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不就成他写的小说了吗?
第99章 春天
翟月每天做的事都很无趣,输液和检查,吃饭和睡觉,他没想着出院,因为不管在不在医院,他都寻不到一个去处。
江望舒怕翟月待的无聊,从家里带了几本书到医院,花里胡哨,可可爱爱的封面,全是童话书。
翟月在才见到书时,是有点无语的,但用来打发时间,好像也挺不错的。
今天江望舒递给翟月一套崭新的衣服,一件内搭白色t恤,外套是浅杏色的卫衣,裤子是白色牛仔裤。
“你不会忘了今天有聚会吧?”江望舒说。
翟月,“……”他能说他真忘了吗?怪不得江望舒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妥帖黑色的休闲西装,很衬人,清贵又优雅
“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你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只要明天早上回来继续输液就行,”江望舒道,“快去换衣服吧。”总闷在医院里不像话,还是应该出去透透气。
翟月抱着衣服去洗手间换衣服,江望舒等在外面,把鞋袜准备好。
开门声响起,江望舒抬眸看去,笑容自然而然浮上脸颊,蓬松带卷的发,帅气的脸,配上了暖色系的穿搭,奶乖奶乖的。
翟月注意到胸口上绣着的三朵小向日葵,看了两眼,收回神才注意到江望舒带着喜爱的眼神,脚下的步子有片刻停顿。
“过来穿鞋。”江望舒朝着翟月招手。
翟月走过去,坐到江望舒旁边,“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你都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今天出去玩,就开开心心的,别想其他。”江望舒没直面给出答案。
“我听过一句话,‘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我怕你想要的我给不起。”翟月弯腰穿着鞋袜,白色的板鞋,白色的袜子,鞋子上和袜子上都有着向日葵,很阳光,很温暖。
江望舒侧身抱住翟月,刚穿好鞋袜的翟月有点无措,他听到了响在他耳边的话,“小朋友,我想养一株花,我希望那株花有着鲜活旺盛的生命力,我想见他开出绚丽灿烂的花朵。”
翟月半闭上眼,享受这个温暖的怀抱,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他还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与爱,“我是一株花吗?”轻轻的疑惑。
江望舒克制地蹭了蹭翟月的侧颊,“在我眼中,小月弟弟是需要温柔呵护,小心对待的漂亮鲜花。”
往后撤开,“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翟月想伸手挽留,最终没有伸出手,随着江望舒站起身,他们一起走出了医院。
今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气温仍旧算不上高,江望舒准备的卫衣刚好。
翟月好久没有呼吸过医院外的正常空气,明明才几天,他却感觉自己快被消毒水的味道腌入味了。
他忽然注意到,枯枝生了绿芽,那点绿意很喜人,充满勃勃生机。
唇边漾开笑容,春天真的来了啊~!
江望舒的车停到翟月身边,他注意到小朋友脸上的笑,看来以后就算小朋友不想,他也得多拉小朋友出来走走,整天闷在医院里,没有病的都可能闷出病来。
看嘛,现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不是好了很多吗?
翟月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我们去哪?”
“离这不远处的一个酒店,”江望舒回答,“先去见面聊聊天,玩玩游戏,吃完晚饭我们就回家,介意去我家住一夜吗?”
“不介意,反正我也没有去处。”翟月说的很平淡。
江望舒淡笑出声,“那不正好,你以后都可以住我家。”
“你是在邀请我同居吗?”翟月笑着问。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江望舒没有否认,“你可以认为我就是在邀请你和我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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