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意沉默了一会儿:“那没事了,那晚点见……”
话还没说完,电话断了。
路桥有那么一秒的后悔,他觉得自己态度实在太差了,庄意肯定会觉得奇怪,他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是因为晚餐邀约被拒绝在发脾气,如果他觉得这个原因太幼稚不合理,他就会骂自己莫名其妙。
可是路桥不觉得自己幼稚,他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尊重,没有从动了心的人那里得到尊重,这让路桥非常不舒服。
是因为自己不懂感情,所以才会这么不舒服吗?
那路桥宁愿自己永远不懂感情。
停好车进站,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路桥也没有去贵宾候车室,就在检票口找了位置坐下了。
本来有些期待的出差,现在让路桥异常困顿。
庄意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始检票了,他边找检票口边给路桥发了信息说自己到了。
刚点了发送,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路桥,穿着牛仔裤白T恤,左手边是年轻的大学生,右手边是一对老夫妻,他抱着手臂闭目养神,没有表情也成了不高兴的表情。
消息传过去,路桥睁开眼睛举起手机,然后抬起头。
看见庄意招手,没事儿人似的,路桥人生第一次有了骂脏话的冲动。
第21章21
路桥坐在庄意斜后方靠窗的位置,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庄意都觉得自己被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可回了两次头,路桥一次在看手机,一次闭着眼睛像睡着了,庄意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心虚。
或许昨天晚上他已经被家里通知婚事取消了,庄意觉得路桥一直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很可能是因为他嫌麻烦,有家里人替他把关,他乐得省心。
结果在路桥不知道的角落,却是庄意一手操控着路桥的婚事,这事做得确实不君子。
可他冲自己发什么脾气,自己不过是他的同事。
这想法让庄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做了坏事太心虚了,也笑自己有点不知廉耻,骗人还理直气壮的。
路桥睁开眼睛,瞥到庄意偷笑的侧脸立刻烦躁得转头看向窗外。
眼不见心静。
十二点多到了丘林,出站就看到了丘林厂来接站的人,五个人接两个人,就差再拉一条横幅了?
庄意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握手的时候他偷看路桥,感觉路桥倒是很淡定,淡定地上了厂办公室主任战永顺亲自驾驶的七座商务车,淡定地拒绝了丘林厂安排的特色接风宴,要求直接去酒店。
战永顺有些尴尬,在等红灯间隙局促地回头看了一眼路桥的脸色,见路桥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又求助似的看向庄意。
“战主任,我和路总早起坐车也累了,就先去酒店休息吧。”庄意主动开口缓和了气氛,“咱们明天见了厂长再一起吃饭,我们要待一周呢,还有很多时间交流。”
战永顺笑着,很无奈的样子,但还是客气地同意了庄意的建议,送两个人去了距离厂子六公里的酒店。
丘林的旅游业不发达,城区的酒店也不多,五星级只有两家,都是开业了近十年的,设施陈旧像老古董。
办了入住后战永顺带着接站的人离开,路桥和庄意两个人上了电梯,庄意问路桥饿不饿,路桥说不,庄意又说那就先休息,路桥说好。
“你手里端着厂子工人的饭碗,他们肯定要殷勤一些,你也别太冷脸了,之前恐吓信的事也还没解决。”庄意实在忍不住,好言好语地提醒路桥。
电梯门开,路桥抬腿往外走:“嗯我知道。”
庄意皱了皱眉,跟在他后面出去,快要找到房间的时候,庄意清了清嗓子:“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心情不好?”
“嗯家里有点事。”路桥低头看着房卡,又抬头看看房间号,刷了一下门禁门锁发出通行的声音,路桥这才回头看着庄意,“晚上各吃各的就行了,明早八点楼下见。”
庄意站在走廊,看着路桥关上的房门,努力回忆前一天晚上梁偲华去见乔湖回来时的状态,不像路家出了什么其他大事的样子。
最终庄意忍下了再多惹麻烦的冲动,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路桥叫客房服务解决了两顿饭,不知道是酒店后厨就这个水平还是当地都是这个特色,两顿饭都不太合他的胃口。
下午睡了一会儿,余下的时间都用来整理转天要用的资料,路桥虽然做的是财务的统筹,但案头工作也一直做得很细致,之后还把丘林厂的主要人员简历过了一遍,万事俱备他就是要以理服人裁了这波人。
以前路桥想做成什么事,是没有失败过的。
抱着这样坚定的决心,路桥十点钟洗了澡准备睡觉,躺到床上关上灯,才听到外面在下雨。
雨声不大不小,也不知道下了多久。
外面下,屋里也下。
庄意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电话响,接起来听到那边有好几个人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事。”庄意说着下了床,他直觉出了什么事,站起来直接往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看到对面路桥的房间也开着门,里面似乎很多人,路桥和一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见庄意开门都扭过头来。
庄意把电话放下走了过去:“怎么了?”
经理先于路桥上前一步,态度诚恳地解释说连日降雨,屋顶漏水了。
态度再诚恳庄意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皱眉走进了路桥的房间,看到靠窗位置已经成了水帘洞。
“我们肯定会赔偿您全部的损失,但是今晚我们实在没有空房了……”
“明天再说吧。”庄意明白了路桥来电话的意思,他看了看站在门口一直没说话的人,“那你今晚和我凑合一宿?也挺晚了,换酒店也太折腾了。”
这个办法刚才路桥便想过所以才打了电话,庄意看起来也没有反对,酒店经理更是觉得如释重负已经殷勤地准备帮路桥提行李去对面。
等门关上,和庄意共处一室,路桥才觉得这办法真是又妙又诡异。
“我困得不行先睡了,你用灯用水都随意,行吗?”庄意把自己的被子往边上挪了挪,又把客房新加的被子放在另一侧。
这酒店虽然漏雨,但好在床足够大。
路桥还是尽量贴着床边躺下,黑暗中他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的雨声,发现虽然刚才有很多不敢说出口的顾忌,但现在却没有像担心的那样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或许更加印证了,他对庄意的那点心动已经悄无声息地消磨殆尽了。
他不喜欢庄意,也不喜欢庄意对自己的戏弄。
他不喜欢庄意戏弄自己,所以不再喜欢他这个人了。
这些因果都无所谓,路桥翻了个身背对着庄意闭上眼睛,前一天晚上开始沉到谷底的心情还在谷底,但路桥没有那么介意了。
可惜这样的心路历程并不影响路桥的失眠,外面雨越下越大,实在太吵了。
大概夜里两点,身后本来好像睡得很沉的庄意忽然翻身动了,路桥赶紧闭上眼睛,听着庄意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之后他在床边坐了几分钟,路桥觉得奇怪,不知道他在干嘛。
很快庄意站了起来,脚步声是往洗手间去的,但又好像没走那么远就停了下来,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路桥实在没忍住,鬼鬼祟祟地扭过头,眼睛早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他一眼就看到庄意站在洗手间的拐角处,扶着墙壁一动不动。
路桥有些疑惑,撑起了上半身想看得更真切一点,动作的声音被庄意听到了,他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吵醒你了?”
带着气音的四个字,路桥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没事。”庄意立刻否认道。
但说得越多越明显,路桥在走过来之前拍开了床头的灯,几步走到庄意身边,能看出庄意脸色有点差,额头上有汗,但又好像没有特别严重紧急的情况。
离得太近了,庄意小心地屏住呼吸,还稍稍侧了头,像是不想让自己的呼吸冲撞了路桥。
可路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了。
“到底哪儿不舒服?”路桥抬起手悬在空中,像是担心庄意随时会摔倒。
“腿疼,真的没事。”
路桥视线往下,大概能看出庄意现在是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左腿,又想起他之前吃药的事,稍稍放下心来。
“这都半个月多了,怎么还没好。”路桥本能地认为庄意是近期受了什么外伤。
庄意有点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他抬手轻拍了一下路桥的手臂笑得勉强:“嗯快了,你去睡吧,我刚才站起来太急了,没什么大事。”
说完他没事人一样进了洗手间,路桥退回床边坐下,怎么想都觉得庄意在撒谎,刚才分明听到庄意磨蹭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的。
像疼了很久的样子。
路桥想着回过头,果然看到庄意那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和上次在办公室看到的一样的药,他挣扎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重新确认了一下药名。
不确定是不是处方药,一板药目前空了两片。
庄意从洗手间出来时路桥没来得及走开,他倒也没紧张,抬头看着庄意,看到庄意好像是洗了一把脸,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是旧伤吗?”路桥试探着问。
“嗯。”庄意走回来坐下,手用力捏在右腿膝盖上,“我上学时候是运动员,那会儿的旧伤。”
说完庄意伸手准备去关灯,手伸了一半抬起头,看到路桥也正看着自己。
“你……不睡吗?”庄意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结巴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路桥站着又不笑的样子太有压迫性,庄意忽然有点明白黎鸣对他的评价了。
“我真的没事。”庄意再次开口,还伸手指了指身后的窗,“下雨天它就会疼,我习惯了。”
是面对比自己弱的人,就会心软吗?
路桥微微蹙眉,抬起手把灯关了,看不清庄意的表情,他松了一口气,往床的另一边走去。
“没事就好,晚安。”
第22章22
庄意六点半左右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路桥的影子,但是行李箱还在,想起夜里的事,庄意觉得有些别扭,又说不好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前台来了一个电话,说空房大概要八点左右才有,问庄意还愿不愿意续住,还说已经和上级经理报了房费退一赔三的要求,经理也同意了。
整件事完全不好笑,但是庄意偏偏就是想笑。
冲了个澡不到七点,从浴室出来听到敲门声,庄意匆匆把衣服穿好过去开门,看到事路桥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去跑步了。
“雨停了?”庄意退了两步把人让进来。
“嗯。”路桥跟着他进门,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前台说还是没收出新房间,可能得晚点。”
“那就晚上回来再说吧,刚才也给房间打电话了,那退一赔三是你要求的?”
“不是我要求,是他们应该做的。”
“我知道,我就是没想到你还会和人家谈这种事,我以为你连酒店都不会定呢。”
路桥当然能听出庄意什么意思,庄意的用词和语气,都明显地流露出他认为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在认识自己之前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竟然还这么想。
实际上,庄意不也是他们家的少爷么。
路桥撑着桌面低下头无奈地笑,忽略掉那些被情绪支配的瞬间,他真的找不到庄意身上有什么能值得自己喜欢的地方。
他和公司里的很多人一样,吃过一些苦,就很自然地用带着敌意的视角去看人生顺遂的人。
那路桥是不是也可以认为,聚华的少爷再苦能有多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才被家里送去做运动员吧。
“你在笑什么?”庄意疑惑。
路桥收敛了笑容抬起头:“没什么,那我能在你房间冲个澡吗?”
“你随意,我去吃早饭,晚点直接大厅见吧。”庄意大方地同意了,一边把前一天看过的资料和电脑收进包里。
走进浴室的几步里,路桥忍不住从身后打量庄意,庄意挺瘦的,远远没有四肢发达的样子。
收好自己的东西,庄意冲着浴室喊了一句:“晚点直接大厅见。”
接着他注意到了路桥刚才带回来放在桌上的袋子,普通的塑料袋上能看见药方的标志,庄意鬼使神差地伸手扒开袋口,发现是两盒止痛贴。
浴室里花洒被打开,水声立刻传了出来。
庄意把手伸进塑料袋,犹犹豫豫地拿了一盒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准备走。
可是人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回头看看浴室的方向。
隔着淋浴间的玻璃,路桥隐约听到几声敲门声,他犹豫着把花洒关上,但是外面静悄悄的,重新打开花洒,很快又关上,路桥擦着脸上的水冲外面喊了一声庄意的名字。
等了几秒,没有任何回应。
路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桌上的药袋敞着,里面的止痛贴少了一盒,他才确定刚才庄意确实敲过门。
吃了早饭下楼,到酒店大堂刚好差五分钟八点,路桥很快在落地窗边找到庄意,旁边坐着战永顺,两人笑着说话,看起来已经聊了好一会儿。
看到路桥走过来,庄意先站了起来,战永顺看见路桥依然更努力的陪着笑,路桥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以后不用来接,也不远。”
战永顺明显愣了一下,有不痛快没法发泄,只能勉强挂着笑低下头。
庄意笑着拍了下战永顺的背,示意他前面走,自己压着路桥走路的速度在出门前直接把人拉住停下了:“路总,我们是来考察的,指导性质。裁员还没板上钉钉,就算裁员定了,也不是要关厂。”
“我没说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面,他们厂还有利润吗?还有钱有精力干这种接待?”路桥不客气地反问。
庄意却更生气了,拉住路桥的胳膊不让他走:“第一,不是他们厂,是你们家的厂。第二,你不是来审计的,审计也没有像你这样臭脸的。第三,我再说一遍,一厂子人的饭碗在你手里,你不要看不起想保住饭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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