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宁又打断他:“闲得慌?太糊了,没事做?”
张蔚然嘴皮子没他利索,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可偏又怼不过他,等他想好反击的台词,芮宁已经哼着歌去厕所了。
张蔚然气得内伤,眼角余光瞥到芮宁的座位,他突然阴阴一笑。
“你不是发朋友圈秀你的书包么,我让你秀。”
芮宁上完厕所回到教室感觉气氛怪怪的,有人在偷偷看他,张蔚然没走,翘着二郎腿用一种充满恶意又隐隐得意的眼神看着他。
芮宁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回到座位上先摸了摸凳子,没摸到胶水,又看了一眼桌肚,没看到虫子蟑螂之类的,他拽出书包,想把书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检查一下,要是没开过他就喝,要是开过,他就直接扔掉。
芮宁突然“蹭——”地站了起来,火冒三丈地问道:“谁画花了我的书包?!”
黎暮泽送他的这款双肩包是漂亮的雾霾蓝色,轮廓处以两指宽的棕色皮革修饰,简约又时髦,十分适合芮宁。
可现在,那漂亮的雾霾蓝被黑红两色的线条画得乱七八糟,正中央的线条尤为密集,把原本若隐若现的品牌logo遮得密不透风。
这是除了外婆之外,第一次有人送他书包,他收到书包的时候曾有种梦回童年的错觉,有人关心,无忧无虑。
这个书包他才背了两天。
教室里鸦雀无声。
芮宁几步跨到张蔚然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张蔚然,你就是学不乖,就要搞这些小动作,是吧?”
张蔚然怕芮宁揍他,忙道:“你凭什么说是我,不是我画的!”
芮宁问:“那是谁?”
张蔚然:“我凭什么告诉你?反正不是我。”
芮宁松开张蔚然,转身看向他的八个“同学”,问:“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大家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声乐老师站在门口,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进教室。
芮宁冷笑了一声,道:“都不说是吧?好,很好,那我自己去看监控。”
芮宁气势汹汹地跑出教室,接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负责监控相关事宜的是人事主管王姐,芮宁杀去人事办公室,说明事由,王姐却面露难色,声称随意调监控侵犯了其他人的隐`私权,不让调。
芮宁针锋相对:“他们的隐`私权是权利,我的财产权就不是权利了?据我所知,随意损坏他人财务金额在五千块以上,就可以报案了,你猜,我要是报警的话,警察会不会要你调监控?”
“报警?为这么小的一件事报警,你以后还想在公司混吗?”
“这么小的一件事?王姐,我看你包不错,没有几万应该也有个好几千吧,你拿给我随便画,我立刻就走,这件事算我自己倒霉。”
“……”
“哦?不肯啊?画你自己的包你知道心疼了?原来你就只会慷他人之慨啊。”
王姐面色铁青。
她是张蔚然的大姨,在公司里向来骄横,没被人这么怼过,现在她气得脸颊上的肉都在抖动,却不得不给芮宁调监控。
芮宁用自己的手机把那段监控录了下来,走到门口,他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姐,道:“狐假虎威久了,你就真的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还真当这公司是你家开的了?你不让我混,我就混不下去了?笑话。”
“还有,就算你真是老板,今天这监控我也得调!”
芮宁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自觉十分帅气。
他心里住着十八岁的少年,不蒸馒头争口气,愿为公平饿肚子,虽苦尤甜。
芮宁拿着监控回到教室,扫视了一圈,只见张蔚然双手抱胸,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其余八个学员神色各异。
芮宁盯着张蔚然,道:“谁画了我的书包,自己站出来,讲出前因后果,为什么画,是不是被人指使,说出真相,我这书包就不要他赔。”
依然没人说话。
坐在左边一列最后一排的黄毛男生低着头,焦虑地转着眼珠子,手都快把裤子抓烂了。
芮宁举起手机,扬声道:“我已经调到了监控。”
张蔚然放下双手,脊背紧绷起来。
黄毛男生几乎把头塞进桌肚里。
依然没有人说话。
芮宁冷笑一声,当即就把刚才拍到的视频投影到墙上,让大家一起欣赏。
监控视频的清晰度很高,尽管芮宁是用手机拍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声音比较小,只有前排学员能听个大概。
监控视频里,芮宁去上厕所以后,张蔚然跟黄毛男生说了什么——黄毛男生就是张蔚然差点摔跤时冲过去扶他的狗腿子。
黄毛男生犹豫地看向芮宁的座位,张蔚然凑近黄毛男生又说了两句话,黄毛男生点点头,鼓起勇气走向芮宁的座位,从桌肚里拽出书包,抓起芮宁放在桌上的红黑两色的马克笔,泄愤一般在书包上用力涂抹起来,直到把那个昂贵的logo涂得完全看不清了,他才把书包塞回去。
黄毛男生的脸色变得煞白,这么短短几分钟,他额头上竟见了汗。
张蔚然的神色也变得不自然,似乎打算脚底抹油:“我真是闲得慌,跟你们这群无名之辈在这儿浪费时间。”
“站住!道歉!”
张蔚然回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觉得荒谬:“让我道歉?”
芮宁点点头,然后指着黄毛男生道:“你!赔钱!”
黄毛男生嗫嚅道:“我、我没钱。”
芮宁觉得很好笑:“你画我包的时候没想过你没钱吗?没钱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张蔚然对芮宁的话嗤之以鼻:“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你算老几?”
他嗤笑一声就打算离开。
“你不是喜欢发微博吗?不如我把这段视频发到微博上,让你的亲亲粉丝们围观围观,看看她们粉的都是什么垃圾,自己想做点坏事又没胆量,就把无辜无脑的新人当枪使,这样你既能整到我,事情败露也有新人背锅,而你全身而退,你这么聪明,你那些粉丝知道吗?”
张蔚然停住了脚步。
这件事情他不占理,芮宁手里又有监控视频,一旦放到台面上,他会很麻烦。
芮宁指了指讲台,道:“站到那儿去给我道歉。”
张蔚然原地不动,恶狠狠地盯着芮宁,要是眼神能杀人,芮宁八成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快点。”
张蔚然脚步僵硬地走向讲台,涨红着脸,含糊道:“对不起。”
芮宁掏了掏耳朵,道:“没听见,大点声。”
张蔚然气急败坏:“你别得寸进尺!”
芮宁点开手机,轻描淡写地道:“那我们微博见吧。”
张蔚然声音响亮地道:“对不起!”
芮宁噗嗤笑出声。
张蔚然愤而离去。
芮宁心情舒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跟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吃瓜的培训老师说道:“对不起,耽误老师上课了,我们继续吧。”
第17章 一般吧
烧烤排挡八号,正是用餐高峰期,店里客满,几个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店里飘荡着烧烤的香味和食客们的欢声笑语。
角落的一个小桌,芮宁抬手招呼服务员:“我们的六瓶啤酒怎么还不上!”
今天下班以后,芮宁约了何思远吃烧烤,桌子底下已经堆了六只空酒瓶,芮宁把今天发生的事适当进行了艺术加工,眉飞色舞地讲给何思远听。
“他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站在讲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诚心诚意地给我道了歉!”
“哈哈哈那也太爽了!你怎么做的?”
“我让他滚。”
“卧槽牛逼啊!以后他在公司看到你岂不是大老远就要给你跪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他最多看到我就绕道走。”
但凡吹牛要交税,芮宁和何思远早就倾家荡产。
又四瓶啤酒见底,芮宁开始发愣,何思远问道:“你让张蔚然那个逼丢了那么大一个人,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芮宁看向何思远的眼睛,有些迷茫地道:“当时我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发现有人画花了我的书包,那七个同学肯定看到了,第一天培训课的时候我还给他们分过进口糖果,但他们就是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欺负,不愿意站出来帮我说哪怕一句话。”
“欢迎来到二十八岁的世界。”何思远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迎接的动作,“我倒觉得很正常,他们不站出来,你被欺负,但他们要是站出来,会面临张蔚然的报复,是你被欺负,还是他们自己被报复,这还用想吗?”
“那正义呢?正义不重要吗?”
何思远失笑:“可能也是重要的吧,但很多人只想独善其身。”
芮宁拧眉:“他们为什么会那样?”
何思远想了想,道:“可能他们长大了吧。”
芮宁登时打了个寒颤:“真可怕。”
何思远喝了一大口啤酒,道:“可能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跟你一个想法,但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呆太久了,早就不是十八岁的那个我了,如果我处于你同学那种情况,我也不保证自己一定就会站出来。”
芮宁问自己他会吗?
十八岁的芮宁会,因为十八岁的芮宁没有后顾之忧,以前有他爸妈,现在有黎暮泽,他不需要为生活担心。
二十八岁的芮宁似乎活得很拮据,很累,他会吗?
芮宁十分茫然:“何思远,要是没有黎暮泽,你觉得我是什么样?”
何思远摇摇头,道:“你思考这些问题没有意义,每个人的出身不同,命运不同,生活处境自然不同,你就是以前有富有的父母,现在有富有的老公,你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如果非要假设,那有无穷无尽的问题,要是你出生于贫穷的大山会怎么样,要是你生来残疾会怎么样,可你都不是。”
芮宁抬头,看着何思远的眼睛,道:“不一样,因为我爸妈就是我爸妈,血浓于水,永远都不会变,但黎暮泽不是,他跟我结了婚,还可以跟我离婚。”
何思远叹了口气,道:“你也太悲观了。”
芮宁道:“你没见过我爸妈吵架吗?婚姻就一定牢不可破吗?”
何思远默然。
芮宁会这么想并非杞人忧天。
他怀疑失忆之前,自己跟黎暮泽的关系并不好。
两人喝到十点半,关于“我是谁”“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的哲学辩论依旧没有结果,但芮宁突如其来的伤感也排解得七七八八了。
何思远比芮宁酒量好,醉得慢些,后半场就变成了他的“个人专场”。
“你知道岑蓝家多有钱吗?”
“虽然比不上黎家,但绝对比我家有钱很多很多倍,她几十万的限量包不知道多少个,过生日酒吧包场请陌生人喝酒,请陌生人吃空运来的鱼子酱,她工作只是因为她想工作,跟收入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只挑自己想做的工作,也不想红,她活得好肆意,好让人羡慕。”
“芮宁,我压力好大。”
“我想跟她求婚,但我不敢。”
又过了半小时,两人双双喝倒,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出烧烤排挡八号,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二人莫名其妙就开始唱起歌来。
芮宁五音不全,但他够投入,这更可怕了。
何思远突然站定,戳了戳芮宁的胳膊,用醉鬼特有的呆愣表情说:“芮宁,你的手机好像在响。”
芮宁也站定,皱着眉头侧耳细听,随即露出一个傻笑:“好像真的在响诶,我还以为是我在唱歌呢,怪好听的。”
二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电话响了是要接的,就这么沉醉地聆听了一分钟的铃声。
手机再次响起来,何思远终于如梦初醒:“快看看是谁打来的。”
芮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黎暮泽的名字立刻接通,接通以后不等黎暮泽说话就嚎啕大哭:“黎暮泽,有人把你送我的小书包画花了!我可怜的小书包!我才用了两三天!呜哇——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那么坏!我的小书包!”
“你喝酒了?”
“我的小书包!”
“还在外面?有没有打电话给小钱,让他接你回家?”
“我的小书包!”
芮宁痛心疾首地哀悼自己惨遭毁容的小书包,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的家。闻到家中床品的味道,他分外安心,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到了某种安慰,放心地睡去。
凌晨三点,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小钱连忙开门,门外果然是风尘仆仆的黎暮泽。
“黎先生。”
“芮宁呢?”
“在卧室呢,我把他背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睡觉,我怕他万一呕吐呛到气管,就开着卧室门在这边等您,有什么动静也能听见。”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
小钱离开时,黎暮泽拿给他一个香薰礼盒,让他带给老婆,小钱欢欢喜喜地说:“谢谢黎先生。”
黎暮泽:“以后叫我黎哥吧。”
小钱:“好嘞!”
黎暮泽原本在外地跑通告,听到芮宁在电话里大哭,他立刻让司机送他回来,原本想在车上补觉,可他牵挂芮宁,一直也没睡着。
现在看到芮宁,他终于安心,就连芮宁一身酒气地躺在床上,他也没有半分嫌恶,只觉得内心安宁。
他什么都没做,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芮宁。万籁俱寂,回忆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
13/59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